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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王峙道:“三叔只宠一人。”

      王近似乎只相中一名叫碧姬的琵琶女,与她合奏同歌,夜夜宿在她那里,似归家一般。

      当时王近不过二十,王达已死,王递入仕外放,王巍对着唯一在家的,样貌与才学都是一流的儿子寄于了极大的期望。眼瞅着下月就要中正评议了,他却依旧不归家?
      这还得了?

      王巍回来,寻人不见,无奈去碧姬处堵人。
      堵住了王近,他却咬牙不松口,就是不回来。
      王巍气得拔了宝剑要砍,王近却叫嚷道:“你打呀!之前打疯了阿娘,现在要打疯我!”
      他这么一喊,王巍举剑的手无力垂下。

      王巍改了口气,劝,甚至求王近回家。
      王近却道,父亲如果准许他娶碧姬为妻,他就回去。
      他竟要娶琵琶女为妻?不是妾是妻?

      王巍震怒,他原本已为儿子安排好了顺畅道路,入仕为官,再与庾家结亲,此时怒火浇心头,弃剑抽鞭,一鞭朝王近抽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在门后偷听的碧姬冲出来,替王近扛下一鞭。
      王近抱住碧姬,霎时流泪。

      王巍瞧着,胸脯都被气得一鼓一鼓:疯了完了!儿子竟然会为一个姬女痛哭流涕!

      王巍恨铁不成钢,转身离去。

      王近则留下来照顾碧姬。
      后来碧姬伤好了,他仍眷恋不回,生生错过评议。且五石散也食得比平时更凶猛了,一日要服三回。
      犹如开弓没有回头路,更何况他不愿回头。

      许是五石散服得太多,王近衣服越穿越宽大,行事也越来越荒诞——王巍不允碧姬过门,娶不成妻,他就纳妾。
      明明是外室,却给予贵妾的名份。
      到了纳妾当日,竟以妻礼迎之。

      王巍当日正好在家,起先得知王近纳妾,觉一场闹剧,老脸蒙羞,躲在家里不见不听。后来听说竟荒唐行妻礼,王巍一个戎马沙场的将军,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栽倒在地。
      “尊卑不分,孝义不守,廉耻不顾!老夫没这个不孝子!”王巍说。

      他这么说了,却只是断了王近的月钱,并未把王近从家谱上除名。
      可王近却彻底不回了,堂堂高门嫡子,竟与琵琶女一同开起酒肆,当垆卖酒,自立门户。

      建康城的百姓们,明日难得一见王家子弟,就算见着,也是骑在高头大马上,不得一瞥俯视。
      神仙般的人物,如今竟只要付了钱,就可以得他打酒,甚至能呼唤差使他!

      一时间买酒的人蜂拥而至,甚至一些外郡的百姓都赶来都城,只为享受王近的服务。

      王近来者不拒,你付钱,我卖酒,王巍却在家中气得暴跳如雷,出门又被同僚嘲笑。到后来,干脆回自己军中,躲开令他难堪的目光。

      碧姬原先做琵琶女,是服过绝子汤的,跟王近后,身子养好了许多。两人均未抱希望,却无意怀子,欣喜若狂。

      十月怀胎,诞下麟儿。
      却同王达孩子的命运一样,五十散有胎毒。王峤是瘸子,王岫则是天生痴傻,个子一天天长大,智力却始终如三、四岁孩童。
      有时候三、四岁孩童都比他机灵。

      碧姬终究是在做琵琶女时伤了身子,加上生产损耗,虽有调养,仍未活过三十岁。
      去世时王岫仅十岁,由王近一手抚养。

      王巍虽然当年说了狠话,但如今见儿子惨状,于心不忍,允他回来。

      半年后,王近带着王岫,重新归家。

      父子也不知道算不算彻底和解,反正王近住在家里,只要不胡来,王巍便不大管他。

      王近也的确未胡乱,他从前宠爱碧姬,碧姬死后,竟改了宠美姬的性子,不再亲近女色,在家钻研音律,混混度日。
      说是混混,却无论缶筑笛箫,皆奏清音。
      再不碰琵琶。

      ……

      王峙将往事讲述到这,闭了双唇,要告诉裴爱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裴爱心中没由来的一阵难过,明明王近现在的生活,甚至王岫的吃穿用度,都好过建康城里大部分百姓,却莫名觉着父子俩可怜。
      还有王近,他好食五石散,裴爱出嫁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说那高门子弟许多好五石散的,算作风潮,但她千万不要跟风,也不要与那些人走近。因为五石散迷人心智,服食多了,不仅身体溃烂,连性子也变得疑神疑鬼,狂浪轻浮,甚至满嘴谎话。
      裴夫人说,她有个堂哥,原先性子纯良,后来染上五石散戒不掉,就变成了谋财的骗子,为了继承裴家家产,甚至妄图谋害她这个妹妹。
      父亲裴一收徒讲学,其中有条规矩,就是门人断不可碰五十散,一旦发现,逐出师门。
      这么看来,贪服五十散的,定不是什么好人了。
      可是王近却不像坏人?
      也许……好与坏,并不似黑与白那样分明。

      裴爱这边胡思乱想,王峙那边,也自个发愣。他给裴爱讲了许多关于王近的旧事,但就像一本厚书,不可能全都诵读出来,到底是挑着跳着讲的。
      有些小细节和印象深刻的记忆,默然浮现在王峙脑海里。

      多年前,王峙才只七、八岁。
      那时的王近与别的叔叔不同,他不以长辈自居,且熟悉孩童间的言语,王峙没有兄弟,却恍惚觉着王近就是自己的哥哥。
      所以王峙总爱偷跑出去,找王近玩。

      那时还开着酒肆,有一次王峙过去,店门关着,上面挂着个牌子:今日欢喜,钱足,不开业。

      往常遇着这个情况,王峙肯定是独昂哐哐叩门,唤王近出来。但这天不晓得是中了什么邪,他竟一个翻墙,悄悄潜入。
      正好一屁股跌坐在后院,夏日高长的草丛掩盖了他的身躯,他在草后偷看,见碧姬站在秋千上,王近一手荡起绳索,一手在后护着她。
      秋千高高扬起,碧姬欢笑,重落下时,她回头一望,探起脖子,吻上王近的唇。而王近着揽腰回吻她。
      那时王岫已经出生,旁人都觉着这是王近和碧姬的晴天霹雳,应日日愁苦。但王峙每次去酒肆,却都见着欢声笑语,王岫虽然傻,但碧姬和王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和不耐烦,王近甚至去学习孩童的流行,不管王岫的智力有没有好转,一夫一妾都觉着开心。
      王近同王峙说,他从未指望儿子智力超群,只要王岫身子康健,能好好活着,他就已知足。

      那时候王峙年幼,有一问一,问王近为何执意与琵琶女在一起,在一起后,又为何待她如此隆重?以至于全家都嫌弃他。
      王近笑答,碧姬没有什么好,可只有她入了自己的眼。至于琵琶女,只不过刚刚好是她附属的身份。她可以是琵琶女,也可以是公主,但这些都与入不入得了眼无关。

      这答案听进王峙心里去。

      再到后来,他年纪大了,所学所做,身边的事物渐渐多起来,无瑕抽身,便与王近来往少了。再往后王近回家,王峙隔了三天,才抽得一空闲的夜晚去探望。流水凉亭,见王近立于亭中,孤身吹奏,那声音高亢振奋,听在耳中却恍觉呜呜咽咽,冷月清箫。
      王近察觉来人,转过身子,注视王峙淡淡而笑。

      两人生疏太久,已是两个世间的人。情还在,礼节还在,却无共话可聊。

      ……

      王峙想到这,心中忽然敲钟般自问:裴爱入了他的眼吗?
      意难平究竟是什么?

      他侧首去俯视裴爱,见她眼神悠悠,似乎已经走神了。

      王峙喉头滑动了下,道:“走了。还剩一房,今日应能拜访完了。”
      “喏。”

      夫妻俩要拜访的第三家,其实已算不得正规王家人——是王家嫁出去的嫡小姐,王瑰儿。

      王瑰儿是王崇、王巍同父同母的幺妹妹,生得晚,比王崇小了整整十五岁。
      及笄宴上闹了笑话,难觅高门,最后下嫁祖家。
      她的夫婿,是王崇同门师兄,年纪比王崇还长四岁。
      因此王瑰儿出嫁时,两个哥哥甚是痛心,尤其是王崇还流了眼泪,心觉委屈了妹妹。

      王瑰儿嫁到祖家,一不读书,二不擅女红,能做什么?
      只能生孩子。

      四年生了三个孩子。
      等她到二十几岁,夫婿上战场,一枪被北人戳死了。

      王瑰儿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祖家条件不好,她想带着一儿两女回家居住。
      一开始没被允许,王瑰儿哭着喊着要跳湖。王崇急着去拦,而王巍因为是那场战役的主帅,心中有愧,更是直接跳入湖水,将她捞起。
      两个哥哥都同意了,加上还有亲母萧老夫人在,谁敢反对?

      王瑰儿回了娘家,一住二十来年。
      她花钱甚是大手,自己的吃穿用度,子女的吃穿用度,甚至儿子祖朗娶妻……全都是王家花的钱。

      家业庞大,还养得起。

      王瑰儿住得较远,王峙一路走,一路简单向裴爱讲述。
      听到这里,裴爱羡慕道:“单论兄妹情,幺婆真有两个好哥哥,恩惠绵泽。”

      王峙冷笑出声。
      他是不喜欢王瑰儿的,明明算是客,受着主人恩惠,却总错觉自己是主人。她回家后,先是排挤谢英,结果斗不过,便转而排挤何女郎,王巍对妹妹有愧疚心,信了谎话,打了何女郎。
      可惜二房的家财还是没到王瑰儿手上,王巍尚了公主,家中又来了个厉害的。
      如今一房二房的主母,王瑰儿都动不得。

      谢英和王道柔都叮嘱过王峙:幺婆有谋家贪意,且不可动真情,不可交心。

      至王瑰儿院落前,王峙将话转述裴爱,叮嘱她无论王瑰儿待会如何表现,且只泛泛,依礼便可,不可当真。
      裴爱应喏,抬起头来看王瑰儿所住院落,巍峨参天,高楼不仅环宇,且楼与楼之间还有云桥连接,比王家正堂都要恢弘。
      应是宅中最金碧辉煌,也是耗资最多的所在。

      王峙与裴爱向守卫禀明来意,很快被接进楼内。

      王瑰儿坐在高阶椅上,裴爱在下,对她行礼:“新妇特来拜见幺婆。这些都是我从家带来的礼物,特意给幺婆买的。”
      冲天应声将礼箱呈上。

      王瑰儿命人将箱打开,一眼扫过,旋即笑了:“魔奴,你与新妇成婚一场,就这点贺喜么?”王瑰儿教育两人,“寻常人家成亲,都是礼多赏多,愈予愈发,讨个红火。你们不懂,我们做长辈的不怪你。”

      裴爱听着,楞了一愣,才反应过来,王瑰儿嫌礼物薄了,想多要些。
      她拜访了三家,无论真情假意,这多讨的情况是第一回见,尽管强忍,脸上终究绷不住,流露出厌恶之色。
      虽是一闪而过,王瑰儿却眼尖捕捉到,旋即冲着王峙嗤笑裴爱:“魔奴,怎地你娶个家薄的新妇,就跟着小气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火车到家太晚,没码完。
    我从四川回家啦(被塞了一大堆香肠腊肉),之后在家里有电脑了,不用手机码,应该会快些,先来个连更五天吧!
    感谢大家之前半个月一直忍受我的更新少,谢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今天这章继续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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