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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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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靖东接到电话回家,原本进门前心里还有点忐忑。
时隔一周,他不知道他妈想的怎么样了,打算怎么处置他跟方坤的关系。
可是这所有的担心都在房门开处一抬头,彻底烟消云散,化成了——完全的惊吓!
餐厅的靠背椅上,端端正正坐着他做梦都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物,陈卫国!
顷刻间后背出了一层冷汗,黏腻难受,不寒而栗。
陈卫国自打离婚,再没踏入这间屋子半步。
陈靖东怎么费尽心思去问去猜测都得不到答案,他以为这辈子自家爸妈再没坐在一起的机会,不成想居然因为他跟方坤的事情,打破了这个禁忌。
还真是让人无语的黑色幽默。
陈妈妈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杯茶,脸色平静的放在陈卫国身侧的桌子上,抬眼看着陈靖东:“进来吧,家里没人。这件事我不能瞒着陈卫国,我也做不了主,今天干脆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好了。”
“爸。”陈靖东带上门,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随手把汽车钥匙放在鞋柜上:“您自己开车过来的?”
“谢谢。”陈卫国显然还被蒙在鼓里,先是开口跟前妻道谢,接着端过茶杯吹了吹,喝了一口:“司机送我过来的,我一会儿跟你车走。”
陈妈妈笑了笑,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跟陈卫国隔了半米的位置,看着陈靖东,话却是跟陈卫国说的:“你先把茶杯放下,接下来要说的话题有点……严重,我怕你不小心把我茶杯打了。”
陈卫国疑惑的看看儿子又看看前妻,依言放下了茶杯,脊背笔直:“好,说吧。”
陈靖东有点尴尬。眼下这样像是三堂会审的局面,他真不知道怎么处理。
陈妈妈好歹经过了几天的缓冲期,起码看过去淡定了很多:“陈靖东,你说还是我说?”
咬了咬牙,陈靖东沉声开口:“我说。”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曾经的一家人呈犄角形坐着,隐约有着对峙的火-药味儿。
“爸,”陈靖东困难的咽了下口水,勇敢的抬头注视着陈卫国的双眼:“我喜欢方坤,我想跟他在一起,不是儿戏,是想要一辈子那种。”
陈卫国很明显没反应过来:“方坤?”
陈妈妈长呼口气,插话:“老方家那个孙子,方伟儿子。你小时候抱过的。这几年他家里情况不太好,一直是我们——”
“什么!?”陈卫国瞪圆了眼睛,那么泰山崩于面前不改色的男人一下子气红了脸,手都抖起来了:“陈靖东,你有种再给我说一遍!”
陈靖东不想激怒他爸,可是这种时刻,畏惧反而成了最没用又最没必要的东西:“您没听错。我不结婚不相亲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我心里有人了,这个人是方坤。”
“混账玩意儿!我打不死你!”陈卫国情绪过激的厉害,目光四处逡巡着找棍棒之类趁手的东西:“你个王八羔子!简直反了天了!”
“你镇定点。”陈妈妈微微皱眉:“我今天叫你来,不是让你揍人的。前几天我刚知道也很难受,可是这件事既然发生了,这么僵持下去总不是个事儿,陈靖东是你儿子,再大逆不道也得给个意见。”
“狗屁意见!”陈卫国气狠了,有点口不择言:“我看这小子就是欠揍!脑子拎不清!当了二年半特种兵,没法面对队友的牺牲,逃回A市我认了。前几年又犯浑要回野战部队我也认了。甚至这回转业——陈靖东我明白了,你转业,甚至去建委,说不出口的原因,就是这个?”
看着陈靖东无声的点头,陈卫国差点气出心脏病。
六十多的男人呼的一下子从座椅上站起来,几步迈进厨房,抄起扫地的笤帚反身走了出来,二话不说实打实用了力的往陈靖东后背抽去。
“你给老子跪下!”
陈靖东不反抗,直通通跪了下去。
陈卫国下手的力道可不是前两天陈妈妈可以比拟。这是真狠,毫不留情的棍棍到肉。棍子抽在皮肉上啪啪的闷响,听的陈妈妈心惊肉跳。
“这种逆子,留着干嘛,打死了算!简直变态!”陈卫国嘴唇哆嗦着:“陈靖东我就问你一句话,分不分?”
“不分。”陈靖东绷紧的下颌肌肉微微抽搐着,说出的话却刚硬的斩钉截铁:“打死也不分。我答应,陪他一辈子。”
“陈卫国你别打了!”陈妈妈实在忍不住了,伸手去拉架:“你把我儿子打死了,问题就解决了?还是你嫌这种事丢你堂堂司令员的脸面了?”
笤帚没抢下来,反倒因为陈卫国的用力,啪的一声脆响,折了。
折的时候,陈卫国没收住力气,塑料把手的断茬儿直接划破了陈靖东后背的衬衫,在皮肤上割了个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陈妈妈腿都吓软了,眼泪夺眶而出,一把夺过断掉的笤帚扔在地上:“陈卫国你神经病啊!早知道我干嘛要喊你来!你给我滚!东子,”陈妈妈颤着手试图扶儿子起来:“妈带你去门口卫生所,先处理一下伤口,流了好多血。”
“没事,皮肉伤。”陈靖东语气淡淡的,反过来安慰他妈:“我爸打过出了气,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谈事情了吗?”
看到自己下的狠手,陈卫国也有点后悔,偏偏男人嘴硬:“你别想用苦肉计收买我,做梦!陈靖东我跟你说,别的事儿我不管你,这种丢人的事,你趁早死心,我绝对不同意!”
或许是早想到自家老子态度会是这样,陈靖东也不见失望,从容的笑笑:“爸,什么叫丢人的事?就因为我喜欢的人同样是个男人,就把你的脸丢尽了?你站在什么立场说的这话?是一个父亲的立场,还是,A市军区司令员的立场?我喜欢方坤这件事,没有任何丢人的地方,干净认真,无愧于任何人。我知道社会上的有色眼光,所以我再怎么舍不得,我也脱了军装,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让国旗蒙尘。可是,你是我爸,是养了我三十三年最了解我的……亲人。我这一路走来,我心里怎么想的,那种否定自己再困难站起来的心路历程你根本不关心,你甚至连我的解释都不想听,就给我定了性。”
陈靖东勾了勾唇,那些伤人的话仿佛不是刚刚兜头扔到他脸上一般,字字清晰:“混账。王八羔子。逆子。变态。欠揍。就因为我不遵从社会上大多数人生活轨迹选择的路线,所以我认真慎重的感情就肮脏龌蹉就不值得尊重,是这样吗?”
陈卫国和陈妈妈齐齐失了声,一个瞪着眼直喘粗气,一个捂着嘴眼泪直流。
陈靖东弯腰,认真的磕了个头再慢慢站起来。后背火辣辣的,一牵一牵的疼:“一家人在一起,互相包容互相理解不容易,你们是我爸妈,我没有顶撞你们的意思。可是我答应了方坤,这辈子不管多难,我都认准了跟他一块儿面对。哪怕有一天,因为他的年轻或是退缩,他要离开,我也不会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我那么喜欢他,跟任何一对恋人或是夫妻并无二样。我没那么强大,可以为方坤对抗整个世界。可是没事儿,他跟我的命紧密相连依偎取暖,我总能为他做点什么,力所能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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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社会上的危机和机会从来都是并存的。没有纯粹的坏消息,也没有绝对的好消息。
这个道理是陈靖西教给陈靖东的,眼下真实的反过来施加在了陈靖东身上。
跟陈卫国的不欢而散,被陈卫国打出的一身伤痕,在带着月亮出去游泳回家的方坤先是震惊继而哭的不能自已之后——
陈妈妈率先败下阵来。
“我不管你们了,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陈妈妈疲惫的扶着额头跌坐在椅子上,浑身力气都抽干了一样:“你们的事情别问我,以后东子你要怎么说服陈卫国或是方家,你也别向我求助,我管不了。今天你选的路再困难,你记住是你自己认的,是你拼了一身伤换回来的。你们走吧,回你们自己家里去。我这几天睡不着,脑子一抽一抽的快要炸了……我都这个年纪了,还能活多久,能看着你们一辈子?小坤啊。”
陈妈妈强打起精神,拍了拍少年的胳膊:“奶奶……不对,我现在这么自称好像也不合适……意思到了就行了。小坤,打你十五岁到我们家吃的第一顿饭开始,我就没拿你当外人,真当自家孩子一样疼着。可我没想到,会这样。你年纪还小,很多险恶你听都没听过,慢慢你就会知道,我赞同不赞同根本没用,现实会逼的你们越来越难。唉,怎么就选了这条路……”
方坤又羞愧又激动,蹲下来双手扶着陈妈妈的膝盖,想像往常一样撒娇又有点不太敢:“……我知道您对我好,都是为了我好,我不是头脑发热鬼迷心窍。我要是跟哥能分开,早都分开了。可是不行……”
陈妈妈伤感的摸了摸少年的头发:“老早打电话我就听到过你叫他哥,那时候我还想这真是差辈儿了,没大没小的……”
眼泪顺着少年的脸颊滑落,一直挂到他下颌上,欲坠不坠:“我会对我哥好的,真的。”
陈靖西实在看不过眼这两人泪眼婆娑的,故意轻松的打岔,没心没肺的打哈哈:“行了行了都别哭了,天还没塌呢。真有了事一家人一块儿面对,没那么夸张。正好小方坤原来老是叫我大叔叔我觉得这个别扭,都把我叫老了,现在叫大哥,我觉得挺好听。”
“你懂什么啊?站着说话不腰疼!”陈妈妈抹抹眼睛,瞪了陈靖西一眼:“你有家有口的,你知道这社会俩男人……有多难?”
陈靖西给噎的无话可说,心怀鬼胎的笑了笑:“我不懂,当我刚刚放了个屁。”
被自家妈妈带着回避在卧室里的月亮冷不防冲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叠声的林茜:“月亮!回来!”
“哥哥,”月亮眼尖,一下子看到蹲在奶奶身前哭了的方坤:“你怎么哭了?奶奶打你了吗?”
林茜抓住儿子的手,有点窘迫的抬头跟几个人笑笑:“帮他找个玩具的功夫就冲出来了。你们聊。月亮跟妈妈进房间,妈妈读故事给你听。”
“不听,”月亮甩开林茜的手,很义气的跑到方坤面前,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帮少年抹眼泪:“哥哥你别哭,奶奶打人不疼的,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你别难过了,咱俩去拼乐高怎么样?”
“奶奶没打哥哥。”方坤想笑,嘴角咧了咧,眼泪还是止不住,狼狈的偏过头:“刚才,不小心撞到了腿,疼的。”
月亮扮了个鬼脸,咯咯的笑:“哥哥羞羞,撞一下就哭,月亮膝盖摔破了都没哭哦。”
陈靖东跟方坤两人下了楼,男人坐在驾驶室里,右手放在插着的车钥匙上面,半天都没发动。
方坤有点忐忑,舔了舔唇:“哥?”
“没事。”陈靖东发动了汽车,转头冲方坤笑笑,虽然疲倦却很温暖:“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