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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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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言悠悠前思后想一番,对石榴说:“咱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偏又遇上这等祸事,若想脱身,只能去找裴元,请他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救我出来。”
石榴点头称是,说:“裴公子本事大得很,认识的人也多,一定能救姑娘出来。不过姑娘,京城这么大,裴公子他住哪儿啊?我这个样子,身份又低微,裴公子贵人多忘事,他会不会不愿见我?”她一向有些怕裴元,想到要见他,不免胆怯起来。
这也是言悠悠为难的地方,高门显贵,门禁森严,裴元身为安平侯嫡子,岂是那么容易见的?想了想从衣领里扯出那只纯金怀表,交到石榴手上,“你拿着这个当信物。裴元是安平侯二公子,出去后你跟会同馆的人打听一下安平侯府在哪里,想方设法见到他,可以买通守门的小厮,不要怕花钱。”
又叮嘱她说:“出了这事,会同馆怕是住不得了,你回去收拾收拾,住到安平侯府附近的客栈去。钱财收好了,不要露富,行动小心些,不要理那些所谓的好心人,都是骗子,记住了,若是有人无缘无故凑上来一脸热情说要帮你,千万不要理他,不是想骗你的钱就是想把你卖了换钱。京城不比姚厝,坏人多得很,一个人,万事警醒些,知道吗?”
石榴认真听着,一一记在心里。
安平侯府位于城北的松树街,门前立着两只石狮子,中间大门紧闭,只有东西两侧角门开着,以供出入。角门旁守着三五个小厮,正在晒太阳闲聊,忽然见一个身穿蓝布棉袄的小丫头在门口探头探脑,徘徊不去,其中一人拿着把扫把轰她走,“去去去,哪里来的乡下丫头,一点规矩都不懂,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儿,再敢乱走乱撞,看不把你腿打折了!”
石榴吓一跳,一边躲避一边讷讷说:“这位爷,我,我有急事找人——”
身后几人听了哄然大笑,纷纷调侃道:“来狗子,没想到你也有成为爷的一天!”
“不得了哇,眨眼不见,来狗子都成爷了!”
“来来来,大家快来拜见新出炉的‘来爷’,不给赏钱不许走,哈哈哈!”
来狗子被大家笑得面红耳赤,又不好说什么,一身的火气冲石榴发去,凶神恶煞喝道:“滚滚滚,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
石榴知道自己称呼错了,连连拱手作揖:“这位大哥,我想进去找人——”
不等她说完,那人的扫把雨点般落在身上,吓得她落荒而逃。
来狗子见她走了,丢下扫把,啐了一口:“晦气!”
有人笑道:“人家客客气气叫你爷呢,干嘛打人家一顿?”
来狗子没好气说:“不知哪里跑出来的疯丫头,说要进去找人,当咱们侯府是她家破茅草房呢,想进就进!”
众人笑过一阵也就罢了,转头说起别的事来。
石榴跑出老远,坐在墙根底下按揉腿上被打得青肿的伤处,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坐了好半天,看看太阳已到头顶,肚子有些饿了,慢慢走到附近胡同口的一家面摊前,叫了碗刀削面,坐在一边吃。耳中听的面摊老板跟人高谈阔论京中近日流传的一则轶事——寡妇当街拦轿告状,说的是口沫横飞,津津有味。
石榴竖起耳朵听着,心中忽然一动,她进不去侯府,可以在门口守着啊,裴公子不管去哪儿,总是要回家的,见到他的车马,上前拦住就是!今天等不到,那就明天,明天等不到,那就后天,总有等到的一天。心里拿定主意,脑子仿佛也跟着聪明起来,想到裴公子是个大忙人,白天一向不在家里,只怕要等晚上才会回家,因此也不急了,整个下午都在松树街上晃悠,时刻注意侯府门口的情况。
冬天昼短夜长,太阳很快下山,天一下子就黑了。街上行人匆匆,石榴顶着寒风在外面晃荡一天,早就冻的四肢麻木,话都说不利索,又冷又饿,正想要不要去买点东西吃。一辆四轮马车从西向东驶来,马车前方挂着一盏风灯,其中两个字,石榴刚好认得,正是“安平”二字,忙尾随其后。
马车在角门停下。看门的小厮忙跑过来,把原本半开的门拉的大开,冲车上的人恭敬行礼,口里说道:“大少爷,您回来了。”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
小厮不以为意,让在一边。车夫抖了抖缰绳,马车正要进去,突然斜地里冲出一人,不顾死活拦在车前,口里大叫:“裴公子——”声音刺耳难听,情状很是疯狂。
不等看门小厮反应过来,车夫立即跳下来,一把制住她,将她按在地上,生怕她闹出什么对主人不利的事情来。
石榴被掐住喉咙,发不出声音,急的双眼直瞪,一只手直直伸出去。
裴卓听到动静,掀开车帘,皱眉问:“什么事?”
车夫忙回道:“无事,不知哪来的丫头,走路不长眼睛,差点撞到马车。”
裴卓点点头,正要放下帘子,忽然瞄到那个丫头手上有东西,不由得问:“她手里拿的什么?”
看门小厮忙上前,将她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呈了上来。裴卓见到是纯金怀表,神情一变,跳下车,打量她好一会儿,示意车夫,“放开她。”
石榴捂着脖子大口喘气,狼狈不堪,抬头见不是裴元,满脸失望。
裴卓指着怀表问:“这个东西你哪来的?”
石榴咳嗽半天,声音嘶哑道:“我家姑娘的。”
“你家姑娘可是姓言?”
石榴点头。
裴卓头疼不已,以为是裴元欠下的风流债,找人都找到家门口来了,问看门小厮:“二少爷回来了吗?”
小厮说还没有。
裴卓脸色不太好看,吩咐车夫:“带她进府。”
裴元当晚在宫中值守,第二天一大早才回家。一到家,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裴卓的贴身小厮听涛就来找他,说大爷有请。
裴元很奇怪,两兄弟因为各为其主,政治立场不同,虽然同住一府,却很少往来,不知找他有什么事。来到裴卓住的松风苑,裴卓坐在前厅喝茶,看样子专门在等他。两人见礼完毕,裴卓也不废话,指着桌上托盘里的怀表问:“二弟,你可认得这个东西?”
裴元惊疑不定,拿起细看,确定是言悠悠经常佩戴用来看时间的那只怀表,猛地站起来,问:“大哥从何处得来?”
裴卓示意听涛把石榴带上来。
裴元见到石榴,恍然大悟,“你家姑娘,她来了京城?”
裴卓冷着一张脸说:“二弟,你的私事我不欲多问,只是要提醒你一句,别忘了自己身份,做出什么有辱家风的事情来!”
裴元一脸尴尬,点头受教,领着石榴出来,路上听石榴磕磕绊绊把事情说了,也不回去了,当即打马飞奔去了大理寺。
裴元提着马鞭冲进大理寺天牢的时候,言悠悠正在睡觉。天牢阴冷彻骨,纵然石榴给她带了一床厚厚的棉被,依然不抵事,因此她将自己紧紧裹成一只蚕蛹的模样,蜷缩成一团,只露出眼鼻在外面,以便呼吸。迷迷糊糊间听见牢门打开的声音,以为是狱卒送饭,睁开眼睛,看到裴元凭空出现,一刹那还以为是在做梦,定了定神,发现不是,又惊又喜,手忙脚乱坐起来,叫道:“裴表哥!”
不过短短两三月未见,她却消瘦许多,面色苍白,眼下青黑,头发凌乱,满脸愁容,看的裴元心里有些难过,想要说些什么,喉头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时竟说不出来。
言悠悠却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双手抓着被子挡住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说:“你转过身去。”
“嗯?”裴元只顾着打量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要穿衣服。”
“哦哦!”裴元忙背对她站着。
言悠悠拿起压在被子上的棉袄,快手快脚穿好,三两下叠好被子,又用手指胡乱梳了几下头发,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说话,“你见到石榴了吗?”不知为何,再次见到他,竟然有些紧张羞涩。
“嗯,早上见到了。”
早上才见到,这就赶来了,岂不是马不停蹄一刻也没有耽搁?看来他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嘛!言悠悠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心里胡乱想道。
“你怎么这么能惹事——”裴元习惯性地想要说她几句,见她这样凄惨,不忍再责怪,改口道:“现在知道人心险恶,世道艰难了吧!”
言悠悠小声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动辄得咎!哎,朝廷也真是的,怎么就忠奸不辨,良莠不分呢!”
“不怪自己识人不清,还敢怨望朝廷,活该倒霉!”裴元气得用手指点了她一下。
“表哥——”言悠悠讨好地看着他,“现在怎么办?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是受害者,都是那些该死的暹罗人害的!”
裴元虽然面上一副怪她生事的模样,心里却已经在想法子怎么救她出去,安慰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言悠悠听到他的保证,长久以来担惊受怕寝食难安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心里一定,委屈顿时涌上心头,只觉鼻头一酸,小声说:“其实我好怕。”想她一个社会主义三好青年,一向遵纪守法,从小到大连警察局的门都没进过,更别说蹲监狱了,能不怕吗?一直以来不过是强作镇定罢了,她又不是真的傻大胆!
裴元见她眉目低垂,眼角似有泪光,心里又软又酸,想要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指尖一动,最后还是克制住了,清了清嗓子说:“好了,你这点事不算什么,顶多在牢里走个过场,没什么好怕的。”
言悠悠点头,像是给自己打气般恶狠狠说:“若是像我这样清白无辜的都有事,那一定是大理寺的人查案不明,判决不公,我一定要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裴元很庆幸她没有被这番变故打击得一蹶不振、怨天尤人,调侃道:“你倒是斗志昂扬。”
“没办法,点背不能怪社会,命苦不能怨政府,只好自强不息了!”
裴元听的摇头,“还是这么喜欢胡说八道,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见到她无事,他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