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看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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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翘带着寒嫣到郗徽屋里时，郗徽正在给小女儿玉婉梳头，大女儿玉姚则站在一旁帮衬。
翠翘：“这是二夫人那里女宾带来姑娘，前院忙得不可开交，想托在少夫人这里玩耍。”
郗徽：“你去忙吧，让她在这里跟玉姚玩……”
她平常地应着，边说边才转头来看，看见寒嫣头上还罩着一顶昭君帽，长长的帽纱差点到她的脚踝。
“这里又没有风，怎么还戴上帽子了？”郗徽笑着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把寒嫣头上戴的昭君帽取下。
翠翘马上看见她脸上神情的变化。
“二夫人怕人多嘴杂，所以还是让她和玉姚姑娘一起在这后院里玩。”翠翘顺势说。
郗徽目光不离寒嫣，她已经明白李夫人的意思，这个女孩生着这样一双旷古罕见的眼睛，无论到哪个地方都会成为争论，今天是萧宅主人的五十大寿，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比这更夺目。
郗徽留下寒嫣，并让女儿玉姚和她在屋里玩。
没过多久，宾客女眷陆续到了，郗徽也要到客厅去相陪女客，玉婉只有两岁，郗徽便抱了同去，只留下玉姚和寒嫣在屋里待着。
玉姚和寒嫣同龄，两个人性情上也有略相似的地方，都不是活泼之人。
郗徽将两个女孩留在屋里，一个在东一个靠西，许久也不说话。过了半晌，玉姚才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你的眼睛是白色的啊”？
寒嫣沉默良久，方才答道，“我不知道”。
玉姚觉得没有意思，就要出门去寻母亲。
寒嫣道：“我不能跟你去。”
玉姚：“那你就留在这吧，过会会有人来找你的。”
玉姚走了，留下寒嫣一个人待在屋里。
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小寒嫣突然觉得无比安心。她不再低眉垂目，也不再站着不动。
她环视屋内，确定屋里真的再没别人，便移动步子打量起屋子里的物件来。但她只是打量，并不用手触碰。
郗徽屋里有一张衣服架子，上面张着一件白色的衣服。素白的颜色是达官贵人家最喜欢的颜色，用这种颜色的布子做成宽大的袍服穿在身上，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丰神潇洒。
寒嫣抬头出神地看着那展开来宽大的衣服，没有注意到屋里进来了人。
“哈哈，我的小玉儿！”突然有个男人从背后将她抱起，并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小寒嫣大吓一跳，连忙回头去看。
结果抱起她的人也大吃一惊，连忙将她放了下来。
“你……你是谁家的孩子？”那人尴尬地问。
这人就是萧顺之的第三子，郗徽的丈夫萧衍，今年二十六岁，身长八尺，丰神明朗。他误把寒嫣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玉姚。
寒嫣害怕地急忙往门口走去。
萧衍担心吓丢孩子，连忙跟上去，一边想找仆婢问清情况。
“小女子你莫怕，是谁带你到这来的？我带你回去好不好？”萧衍抢走到寒嫣前面，拿出哄女儿的语气来询问。
寒嫣不答话，突然间在一个陌生的人家遇到一个陌生的大人，她只想着快点找到认识的人，哪怕是刚才带她来的翠翘也好。
萧衍见她低着头绞着双手，越发肯定自己吓到了这孩子。
他忙让出路来，也不再询问她。
“放心，我不是坏人，你不想说，那就找你家人去吧。”萧衍轻声说。
寒嫣随手拿上自己的昭君帽，正要往自己头上戴时，萧衍接过了帽子。
“这儿又没有风沙，戴这么大的帽子可太重了。”
寒嫣的目光禁不住随着帽子移动，就这么一抬头，萧衍看见了这双异于常人的眼睛。
虽然他从十几岁开始就为齐国走南闯北，自诩阅人无数，见过的奇人异象也很多，但这双眼睛还是令他感到震惊。
他忍不住蹲下身来，仔细端详这小人儿脸上天工的恩赐。
寒嫣对于这种诧异的目光已经毫不新鲜，她已经十分确定自己拥有了一件世上独一无二的物件，不过她没有从这种独一无二中得到骄傲。
“孩子。”萧衍注视着寒嫣的眼睛说道，“我见过成千上万的人，但是在你之前我只见过一个人的眼睛卓然不同。他就是和我一起在竟陵王西邸的沈休文，他的左目是重瞳子……”萧衍说到这里，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眼解释道，“就是这边眼睛里有两个瞳仁。天造异人，必有异用。沈休文的文才将来要名留青史的，只是小娃娃你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本事……”
萧衍如同在与一个成人一般对话，这使寒嫣觉得十分放松。她不再一贯地低眉垂目，而是直视着萧衍，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
“好啦，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吧？”萧衍将昭君帽还给她。
寒嫣已不害怕，答道，“我叫水寒嫣”。
萧衍以为是“寒烟”，斟酌一番后笑道，“名字很合适你，只是太清冷了点”。
“我叫个人来带你去找你的家人。”萧衍说着就要起身，却发现郗徽已经站在不远处。
看到萧衍看见了自己，郗徽才抱着玉婉走过来。
“君也见到了。”郗徽走过来，笑着对萧衍说。
萧衍直起身点点头：“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以为沈休文已经够奇特，没想到人外有人。”
郗徽：“她要不是出身寒门，将来必有贵族争着要的。只是出身寒微可惜了。”
萧衍：“人各有命，焉知寒门不出贵人？”
郗徽笑，不再说寒嫣的事。
“大兄带着十一弟赶回来了，君快去吧。”郗徽说。大兄是萧顺之的长子、萧衍的同母大哥萧懿，十一弟萧夜雨是萧顺之的养子，永明二年从豫章带回来的孩子，今年十三岁。
听说大兄和幼弟赶回来到，萧衍忙着到前院去。郗徽则让一个婢女在小院里带着寒嫣和玉婉，不多时把玉姚也找了回来，自己就投到寿宴里帮忙去了。
杨天姑在耳房里等候了许久，只见前院里宾客和寿礼陆陆续续装满了院子。今天萧順之的十个儿子，一共有七个归府祝寿，加上一个养子，有八个孩子。杨天姑在及笄的年纪曾经随一位山人学过望气之术，她常望见丹阳郡西北上空的地方有紫气漂浮，及至到过萧家才知道这祥瑞之气原来就出自萧府上方，与李夫人所说的术士曾语一致，此宅当出极贵之人。只是不知道“极贵”应在谁身上，杨天姑仔细地观察院中出现的“萧氏”。
等到宾客盈门时，主人萧順之终于出现在杨天姑眼里。
他穿着一身寿星服，身长有□□尺，虽已半百年纪，但是体格矫健刚硬，颇有武将威严。
杨天姑仔细看去，想看清萧順之的面相，然而当萧順之转过脸面正对着她时，杨天姑不禁大吃一惊。
她又看见了那个曾经使她吃了大亏的东西，那团黑紫色的气——“煞”。只是和她六年前碰上的那个“煞”相比，萦绕在萧順之身上的这个更为可怕。萧順之身为寿星的“福气”在他身上没有丝毫显现，他的脸上看不见一点儿明亮的颜色，整个儿都被紫黑的煞气笼罩住，面如枯木。
萧順之的大劫到了，杨天姑这样想。
杨天姑正为萧順之相着面，一众宾客中突然走出一团紫气和一团白气。紫气饱满耀眼，白气飘然如仙，一紫一白穿过熙熙攘攘的宾客行到萧順之的那团煞气前，煞气为祥瑞之气一冲，稍稍减散。
杨天姑更加聚精会神地审视，凭着一位巫女的天赋，她知道这必定是两个非比寻常的人物。
她定睛一看，终于看清楚这一紫一白究竟为何人。
紫气萦绕的是萧順之的三公子，现在竟陵王西邸做祭酒的萧衍，白气萦绕的则是萧衍的养子、人称十一公子的萧夜雨。
萧衍今年二十六岁，龙驹虎步，萧夜雨年方十三岁，举止也已透露出非凡之意。
他们向萧順之问安祝寿毕，萧衍酬宾，萧夜雨则四下闲步。等到萧夜雨经过杨天姑跟前的耳房时，杨天姑将他的脸面看得清清楚楚。
这十一岁公子生得清隽秀雅，眉目神态间已然透露出一股洒然之气，不像是遭人遗弃的孤儿，竟像是出自娴雅的书香世家。而且杨天姑惊讶地发现，人都说十一公子萧夜雨是萧順之从豫章抱回来的孤儿，但是依一个巫师敏锐的相面能力、一个女人准确的直觉感应，她觉得萧夜雨的脸至少有五分像萧順之。所以杨天姑不相信这位小公子真如传言所说，是个养子。
这天的寿宴十分热闹，丹阳郡大小官员几乎悉数到场祝贺，寿礼堆满了客厅，清点寿礼的家奴从早上一直忙碌到晚上才清点完毕。
杨天姑是在暮色降临后离开萧府的。前院仍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后院灯火阑珊处李夫人正和杨天姑单独说话。
李夫人：“见到郡尹了？”
杨天姑：“看见了。”
李夫人：“萧家八子，可具看过了”
杨天姑：“也具看见了。”
李夫人：“如何？”
杨天姑：“所见八子中三子贵、十一子有道气，余者富贵不定。”
她没有单独说李夫人所生的第五子萧融。
“融如何？”但李氏还是忍不住问了。
杨天姑略有踟蹰，答道，“大子与五子恐有刑克，行事需小心谨慎。”
李夫人心中一颤，忙问，“如何可免”？
杨天姑：“小心行事。”
李夫人不觉叹了口气，准备招手让翠翘把杨珉之和寒嫣带来，她要送杨天姑悄悄地从后门离开了。
但是一抬眼却看见杨天姑面有难色。
“天姑还有何开示？”李夫人说话才想起来没问丈夫萧顺之。“郡尹如何？”
杨天姑摇了摇头。
李夫人：“何意？”
杨天姑：“恐有大劫。”
李夫人大惊。
斑驳的光影照在檐下两人的身上，杨天姑穿着深色的衣服，恍如黑夜中一只蝙蝠。
“今年勿往西方行，否则应在明年七月。”
李夫人再要多问，杨天姑却缄口不言，只说“天机不可尽泄，否则你我具要遭灾”。
翠翘在郗徽屋里寻到寒嫣，又在后院找了一圈、前院也找了一遍，才找到玩得正酣的杨珉之。他生得俊秀干净，宾客多把他当成萧顺之的十一子萧夜雨，杨珉之从小生在寒门巫家，虽然随着母亲进过不少大族的家门，但都是悄悄摸摸地从小门进去，还从来没有这般光明正大地流连在一群贵族中间。
所以当宾客们误把他当做萧夜雨时，杨珉之也不解释。他十分欣然，一时竟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丹阳尹的养子，游走在熙熙攘攘的宾客中间，接受他们对萧夜雨的赞美。
然而再遂心的梦也终有醒来的时候。
翠翘找到流连在宾客中的杨珉之，正巧遇上了出来的萧夜雨。
翠翘一边拉着杨珉之一边对萧夜雨说道：“十一少主，主人正在找您。”宾客遂知杨珉之并非萧顺之的养子，只是一个连婢女都不需要对他尊敬的普通男孩。
杨珉之的美梦就这样无情地醒了，他只是寒门巫女的儿子。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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