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少年心 ...
-
书房里很安静。
被杨牧之放在案头上的书都有些年头了，他舍不得在如此珍贵的古籍上圈圈点点，所以把自己认为能够用得到的东西另外记下来。
娟秀的小楷写在裁好的宣纸上，也许上面的某几个字就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在一旁侍奉的小童见花满楼来了，俯下身行了礼。
花满楼挥挥手让他退出去，自己坐在一旁接替了小童磨墨的活计。
仿佛刻意，又仿佛随意，杨牧之把写好的宣纸朝身边人的方向推了推。身边人也不客气，拿过一张便摸索起来。
人说久病成良医，自打花满楼七岁上伤了眼睛，花家不知请过多少名医神医为他医治过，渐渐地他多少于医术上有些造诣。
甚至有时杨牧之为他针灸后还会特意询问他的感受以此来调整自己的施针方案。
此时一人写，一人看，书房很静，时间很快。
就连续茶水的小童都刻意放轻了步子，怕打扰到两位贵客。
用午膳的时候，杨牧之还是满脑子医术医书，自己顾不上夹菜只吃碗里的米饭。
还是花满楼皱着眉一道菜一道菜夹给他，没防备两双筷子就碰在一起。
杨牧之一愣：“花满楼你怎的夹我碗里的……”
说到半截才反应过来，他不是从自己碗里把菜夹出去，而是从外面把菜夹进来。
花满楼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以前就知道你一旦钻研起医术来就跟疯魔了似的，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杨牧之哼了一声，笑起来：“你就知道笑话我。”
然后松了自己的筷子，细细挑了鱼刺后给花满楼夹了块白嫩嫩的鱼肉：“你最爱吃的红烧鱼，算是礼尚往来。”
……
又到了每天的针灸时间，往常闭着眼睛都敢下针的杨牧之动作里带着几分犹豫。
心知他的不安，花满楼并没有逼迫他催促他，反而道：“好久没听到杨兄弹琴了。”
自上官飞燕出现，两人先后辗转大金鹏王宫和万梅山庄自然是没空弹琴的。
杨牧之听他这样说轻笑出声：“也许天底下最不关心你这双眼睛的人反而是你自己，前日我说兴许能找到新法子的时候，小凤凰兴奋得头发差点竖起来。”
那种又滑稽又温情的场面，恐怕见过的人这辈子都忘不掉。
花满楼微微一笑：“能够结识杨兄你……和陆兄是花某毕生的福气。”
“既然花满楼你都这样说了，看来今天这琴不弹也不行了。”
从檀木柜子里取出自己的琴，杨牧之试着拨了一个音，琴声清脆悦耳振奋人心。
《灵枢·邪客》中把宫、商、角、徵、羽五音，与五脏相配。
脾应宫，其声漫而缓；肺应商，其声促以清；肝应角，其声呼以长；心应徵，其声雄以明；肾应羽，其声沉以细，此为五脏正音。
从杨牧之手下漂浮出的音节让人感觉仿佛有温柔的细水缓缓流过身体各个脏器，一曲尽，神清气爽。
相知先生从来不是浪得虚名。
“杨兄果然聪明过人，不如让自己放轻松一点。你是个让人很舒服的男人。”
花满楼也是精通音律之人，他摇着扇子朝杨牧之浅浅笑着就已经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从来担当治愈者角色的杨牧之头一次觉得自己也被治愈了，自身上摸出针灸包来，这一次下针再不会犹豫。
“扎在此处可有痛感？”
“略微。”
“深度可还适宜？”
“尚可。”
第一次如此医治，几乎每下一针杨牧之就要与花满楼细细确认过才敢扎第二针。
春日四月，夜里还泛着凉。可当杨牧之将八十一根银针如数取下的时候后背已经被汗打湿了。
“可有什么不适？”
花满楼还裸着上身趴在床上，微微苦笑：“腿部暂时没了知觉。”
饶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听到好友的反馈，杨牧之还是皱了眉立即俯下身帮他把脉。
这可能是他行医这些年见过最奇怪的脉象。
花满楼见杨牧之把脉把了这么久不由得暗示他：“凡事总有个适应的阶段，若是有哪处不得当也是正常的。”
从针灸包里取下最长的一根银针扎在花满楼腰间，杨牧之沉声询问：“可有感觉？”
练武之人大多都耐得住疼，花满楼微微笑着说出反差很大的话：“剧痛无比。”
闻言，杨牧之收了针往外间去，衣衫不整的受针人整理好了自己的穿着撑着坐起来。
一时间，房间里寂静无话。
……
陆小凤遇到的第一波伏击是去山西的路上。
总有江湖人士爱仗着武功高强走小道结果被山贼土匪算计，阴沟里翻了车。
所以，江湖老油条如陆小凤是正正经经走官道的，骑马行到一处凹谷，两侧都是高耸的山崖，他笑着叹：“这实在是个伏击的绝佳地点，就是不知是否有人与我英雄所见略同了。”
猛地一夹马肚子，骏马飞驰，小凤入谷。
两侧立刻有身穿黑衣的弓箭手射出漫天剑雨将他包裹住。
陆小凤武功很高，十八般兵器都有涉及，只是从不曾带在身上，对上这漫天的剑雨，几乎下一刻就要变成一只死凤凰。
可是他身形一闪，避过数支擦身而过的箭矢又用灵犀一指夹住了射向他面门的一支羽箭。
着实灵动。
“好一招灵犀一指！但是我不信你能避过唐门的暴雨梨花针，上！”
江湖上一直有“六人巅峰”的传说，陆小凤也从来认同。
自然引来好事者好奇：“那你陆小凤陆大侠当排在何处？”
陆小凤一摊手痞痞一笑：“排不得，我自然是打不过他们的，可他们也打不过我。”
这就是他的绝学——灵犀一指的妙处了。
夹住任何攻向他的武器，那便几乎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
现在，陆小凤的手指忙得不得了，终于开口。
不是求饶，而是求援：“西门吹雪！你再不现身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话音未落，一袭白衣的西门吹雪冷着一张俊脸出现在陆小凤面前，先前向他射箭的人在这不到一句话的时间里全都死在剑客的剑下。
西门吹雪抬起自己的宝剑轻轻一吹便有鲜红的血滴落下去：“乌合之众，不过如此。”
被搞得一身狼狈的陆小凤哼了一声吹个口哨，刚刚逃走的骏马便又飞奔回来。
他上马朝山西的方向疾驰，而白衣剑客早已不见了踪影。
事实上，若不是那些被一剑封喉的黑衣人尸体，也许目睹了全程的人会产生西门吹雪从未在此处出现过的错觉。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用来形容西门吹雪再合适不过。
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前进了山西城的陆小凤来到一家客栈入住。
一脸精明相的老板看了看他出言试探:“阁下可是陆小凤陆公子？”
陆小凤一挑眉:“是我。”
老板嘿嘿一笑:“早就有贵人打过招呼替您安排好了食宿，小的保管您吃得舒服住得舒服。”
说完从柜子夹层里掏出一封信来。
“这是贵人留给您的信。”
陆小凤接了据说是贵人留给自己的信，没犹豫就拆开了。
是张拜帖。
拜帖的落款是他要找的关中珠宝阎家的阎铁珊的总管——霍天青。
常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应该都对这个名字不陌生，霍天青年纪不大，辈分却极高，据说连关中大侠山西雁都得叫他一声师叔。
若不是昔年阎铁珊对他有救命之恩，这等人物是断不会只做一个管家那么简单的。
看着拜帖上刚劲有力的字迹，陆小凤知道这恐怕是场鸿门宴。
等真正到场了，“恐怕”两个字就可以去下了，因为这真是场鸿门宴。
主客自然是陆小凤，两位陪客也不简单，一位是阎家的西席和清客苏少卿，一位是关中联营镖局的总镖头“云里神龙”马行空。都神气得不得了。
陆小凤见不惯此等自夸自大之人，单单要了坛好酒等人来。
等的是谁？自然是那位和阎王爷一个姓的阎铁珊，阎大老板。
不知等了多久，一个白白胖胖的男人大笑着走进来，一边走一边道：“俺来晚了！光喝酒有什么意思？上菜！快上菜！”
来人一口浓厚的山西口音，恐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山西人。
陆小凤撇撇嘴，原大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学得了这么正宗的中原话不说还能掌握一种方言，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两位陪客见阎铁珊来了一个个恭敬地点头哈腰，完全不复刚刚的神气。
谁知道阎铁珊却绕过他们直接走到陆小凤面前笑问：“你还是老样子，跟上次俺在泰山观日峰上看见你时，完全没有变，可是你的眉毛怎么只剩下两条了？”
挤出一个不那么像样的笑来：“俺喝了酒没钱付账，所以连胡子都被酒店的老板娘刮去当粉刷子了。”
阎铁珊听了哈哈大笑，但陆小凤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再笑不出来。
他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严总管是不是还有一笔欠了几十年的旧账该清算清算？”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少年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