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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那鱼精正翘着腿坐在屋外的篱笆上,看着绛华杀到先是一怔,然后啧啧称赞道:“看不出你一棵荻花精,竟能生得这副模样。”虽然他现下顶着那张江姓书生的脸,但是一笑起来,就完全不一样,要吊儿郎当一点,甚至有些许暧昧。
      绛华看着他,偏着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颜:“你这鱼精虽然一身腥臭味,说话却不太臭。”她凝目看着鱼精,慢慢道:“你将那屋里的江氏怎么样了?”
      鱼精站起身,故作姿态地掸了掸衣袍:“你也别鱼精、鱼精地叫我。我叫余墨,可不叫鱼精。至于那个女人,反正她也活不长了,我好心变成他丈夫的模样,哄她高兴,她将精气给我,也不算亏。”
      余墨话音刚落,眼前一花,遭了绛华一记耳光,只觉眼前发晕。绛华手一招,屋边立着的锄头就飞到手上。她抡着锄头,又快又准,将余墨钉在地上满地乱滚。突然,余墨撞到一旁的水磨,身上有一颗漆黑的珠子掉了出来。
      绛华没有上心,只是记挂着将那条贱鱼精捆起来抽打,又一锄头下去,这下刚好钉在他脸边,差点将他的脑袋打穿了。余墨神色微敛,侧着脸的时候正好看见滚到角落去的珠子,也顾不得头顶上的威胁,扑过去捡那珠子。他不过才扑到一半,背上一沉,不由向上一看,只气得颤抖:这刚成形的花精竟然有胆一脚踩到自己身上,还动作明显地碾了又碾。余墨生生忍下气,不屈不挠地趴着去够水磨和墙角之间的珠子。
      正当他指尖感到珠子的温润之刻,一只白皙的手抢先将踏捡了起来。绛华低下身问:“你那么宝贝这东西,可是有什么原因?”
      余墨拼命摇头。绛华举着珠子看了看,随手往井里一丢:“那就不要了吧。”
      余墨面如死灰,一团怒火从头烧到脚:“你这没脑子的花精,将天地至宝的异眼到处乱扔!”他推开绛华,一头栽下井去。
      绛华看着鱼精跳下去扑腾,将手心摊开,一颗漆黑的异眼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她知道异眼,这是天地间的至宝,传说有了它就可以看清世间万物的玄机。她正想着,只见异眼突然浮到手心上方,竟一下子撞到她的右颊。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半边脸像是火灼一般的疼,甚至能听见惊悚的嗤嗤声。
      绛华管不了那屋里被吸了精气的江氏,衣襟带风直奔村外的江边,竟是忘记了村里井多,哪里都有水这回事。
      她直奔到渡口,正要直接跳下,突然有人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把抱住她的腰,期期艾艾:“姑娘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千万不要跳江啊!”
      见鬼,谁是想不开,她只是被烫的难受。
      绛华回转头发狠地瞪着那人,那人突然向前用力一推,将她推进水中,然后用一种惨绝人寰的语气惊叫道:“有妖怪啊啊啊!”
      绛华有些纳闷,果然妖和人对皮相的定性是十分不同的么,明明余墨刚才还拐弯抹角称赞她好看。可一切疑惑在她看着越来越近的江面之时全部都解开了,微起波澜的江面正倒映出她的模样。
      她的右颊,一直感觉像是被火烧的右颊,竟是一片焦黑色。
      两边脸完全不能对称,看上去很是扭曲。她没来得及再想别的,就一头栽进江中,搅乱了一方水面。

      咣当。什么瓷器类的东西摔在脸边,跳起的一些碎片还擦到脸。绛华在半睡半醒中想尽力睁开眼,却是徒劳。
      “小、小姐,这个人丑得和妖怪一样,好可怕啊!”哭诉的声音犹如魔音灌耳,让绛华微微清醒起来。
      “小声些,你吵到她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却温柔至极,软软的江南口音,微微有些娇。
      “小姐,不要过去,是吓死人的丑!”
      绛华睁开眼,眼前所能瞧见的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她看见一张女子的脸,眼睛大睁着有些圆溜溜的,睫毛很长,五官细致,脸相温柔。只见那女子伸手过来,轻轻放在她额头上,语声温软:“你醒了?觉得身子好些没有?”
      这个女子的模样,渐渐和从前那个穿着嫩粉衣衫、娇小可爱的、站在渡台边说“表哥,你踩着那株江荻了”的美丽小姑娘的模样完全重合了。绛华一下子坐起身,动作之猛,将身边的那位小姐吓了一跳,那站得远远的小丫鬟更是连滚带爬,哭喊着:“快来人啊,诈尸了……”
      那位小姐回头瞪了丫鬟一眼,轻斥道:“别胡说。”
      绛华感动得险些泪盈于睫,欢快地拜倒在地:“这位小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请让我服侍你,报答你。”
      那小丫鬟一听,哭得更厉害:“你千万不要服侍小姐,你会把小姐吓病的。”
      小姐连忙扶绛华起来,轻声细气道:“我姓慕,双名绯烟,绯色的绯,烟火的烟,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你还穿着湿衣裳,随我进来换一件可好?”
      绛华这才留意到周遭,她们站在江中心的画舫上,估计自己刚从水里被捞上来。江中画舫这么多,偏偏被慕绯烟捡到,她就是那个和自己结缘的人罢。慕绯烟带她走进船舱里,寻出一件衫子,似乎还有些过意不去:“这件衣裳是我穿过的,你要是不嫌弃就先换上。”
      绛华接过衣衫,心里觉得麻烦,若不是怕将慕绯烟吓住,真想直接用法术弄干了。慕绯烟转过身去,对着一面屏风,语气轻柔:“这位姑娘,你怎么会掉到江里来的?”
      绛华褪下湿衣衫,一面和样式繁复的盘扣衣襟斗争,一面回答:“我本是农家女儿,那日家里来了强盗,我爹娘都葬身火海,我逃出来却被强人发现,被迫跳江。我这半边脸就是被火烧花了的。”
      她随口编完,只见慕绯烟背着身子站着,一直没有动弹。绛华微微心虚,想着自己这番话大概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忙道:“绯烟,我……”
      慕绯烟转过身,眼角发红,眼中像是含着什么,低头道:“实在对不住,我不该问你这些,勾起你的伤心事。”
      绛华跪在地上,言辞恳切:“你叫我绛华罢,绯烟,我没地方去了,你能不能将我留在身边,让我服侍你,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慕绯烟太过单纯,别人说的话大多深信不疑,将来难免要受人欺负,就由她做这个恶人,护着她一生,也算是一件功德。他们身为妖的,其实并没有人类想得那么坏。
      于是,绛华就跟着慕绯烟回府,那个叫翠衣的丫鬟一直缩在一边,想看又不敢看似的,偶尔瞟来几眼,连忙就转开目光。绛华自然都能感觉到,只是装作不知。她不禁抬手摸摸右颊,想着,难道真有这般吓人么。
      慕绯烟下了画舫,岸边早有马车准备好。车夫一直低着头,搬来锦墩卷起车帘在一旁等着。慕绯烟踏在锦墩上,撩起衣摆款款上了马车。绛华抢先伸手扶她,慕绯烟偏过头向着她微微一笑,似乎微微惊讶:“绛华,你会功夫?”
      绛华一怔,低头看着马车同地面的距离,不得不承认,就算是身量颇为高挑的女子也不可能直接一脚踏上来的,微微一笑道:“是啊,会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
      慕绯烟脸上微微发红,有些欢喜,一把拉住她的手:“你教我好么?我知道,我身子弱,以前表哥找了好几个师父,我也跟着他们学,却怎么也学不会。我每次看到那些骑着马在街上走的人,总是很羡慕。”
      绛华点点头,道:“好,我教你。”她想自己修为也有百年,如果分给慕绯烟一点,应该不成问题,只要她别有一天突发其想,非要御风而行就好。
      翠衣也爬上马车,嘟着嘴很是不满:“小姐,你可不要将奴婢忘记了啊,本来该是我将你扶上车,眼下什么都被人抢了……”后面两句话说得很轻,可绛华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在渡台边当了百年的荻花,也听到不少人间的事情,像慕绯烟出身官宦人家的,背地里龌蹉事情不少。她虽然可以随时离去,却会害了慕绯烟,万一传到天庭去,恐怕更是要被灭了元神、永远不能飞升了。
      只听轱辘声中,慕绯烟嗔道:“翠衣,你想太多了。”
      马车颠簸前行了一段路,渐渐缓了下来。慕绯烟抬手挽起车帘,偏着头向外看去。翠衣压低声音笑道:“小姐,要过了宣华门,才会看见监察司的大人们。”
      慕绯烟咬着唇,瞥了翠衣一眼:“要你多嘴。”
      绛华不敢多问,只是端坐着看着外面的景色:和江边渡台的冷清孑然不同,这里大约就是街市,两旁店铺楼馆林立,人流熙熙攘攘,穿梭着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
      忽听翠衣指着外面道:“小姐,你快看!”
      绛华看了过去,只见道旁正有一队人勒马缓行,清一色的蓝袍宽袖,袖子滚边和衣带是绛红的,至于马上坐着的那些人,在她看来只是公的凡人,仅此而已。她觉得翠衣那样,真是小题大做极了。
      马车缓缓从那一对人身边过去,慕绯烟也舍不得放下车帘,往外瞧着:“不知裴公子是不是身子不适,怎么都没在?”失望之情十分明显。翠衣不敢接话。
      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迎面而来,马上的人也是蓝袍绛带,在小风中翩翩拂动,袖上那道绛红的滚边十分扎眼。那人快到近处之刻,勒马缓行。从马车里看去,只能看见一个背影,挺拔清隽,有那么一股子风流清华之态。
      绛华听见那人开口,语声清朗、慢条斯理,低低的入耳舒适:“今早又被罚去抄孝经,现下才来,倒教各位久等了。”
      一个蓝袍的年轻人清声笑道:“宣离兄可是又被令尊逮到了么,早知昨晚自家兄弟去红粉乡就不叫上你了。”另外一个勒马过来,也取笑道:“裴相行止端谨,这样下去,全城私塾里用的孝经可都是你家出来的了。”
      一众人笑得欢快。
      慕绯烟拉上车帘,回转头道:“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快回府!”她低着头,似乎闷闷不乐。绛华不知该是不该出声问一问,想了一会儿还是默不做声。只听翠衣道:“小姐,你别生气,裴督使文武双全,年纪又轻,官场上难免有些应酬。”
      绛华不知怎的,居然觉得翠衣的话有些好笑。看翠衣那模样,也不过十六七岁,竟然大模大样地评价那裴督使年纪轻。她觉得什么官场应酬就是敷衍,若是真正把人放在心上,自然会想办法推却。
      慕绯烟抬起眼,无精打采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不一会儿,马车轻轻停下,车夫站在车外道:“小姐,已经到府了。”
      慕绯烟没要人扶,自己踩着锦缎下车,衣摆被钩住,险些绊倒。绛华眼明手快,连忙将她勾住的衣摆解开。她仰头看着门楣,只见正中挂着一块牌匾,上面书着:钦定慕府。这四个字她都认得,中间那个慕字是姓,但是合起来就想不出是什么意思了。
      翠衣对着她的寒掺很瞧不上,轻声在她耳边道:“你不认字吧?我来告诉你,这上面的字是当今圣上亲笔写的,我家老爷可是朝中大将军,年轻时候北震胡人、南镇齐襄,威风得紧,我们南楚现在国富民安,四邻不敢侵犯,就是老爷的功劳。”
      绛华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这些话,你是听说书的说的吧?”
      翠衣一愣,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绛华笑而不答,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步履轻快,随着慕绯烟走进府中。站在她左首领路的时不时转头看她,还同旁边的悄悄使眼色。绛华被看得难受,蓦然转过右半边脸向着他们,缓缓一笑。
      那领路的顿时滚爬在地,脸色惨白,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
      慕绯烟回头瞧了一眼,也没说什么,顾自往自己的别苑走去。
      绛华走过那人身边,歪着头笑得很无邪:“我有那么丑,让你吓成这样么?”
      那领路的看见她眼中瞳孔突然一缩,似乎有一阵杀气飘来,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用颤抖的手指点着她。
      绛华笑了一笑,抬脚跟上慕绯烟。
      翠衣念念不忘在刚才的口舌之争先输了一着,忍不住道:“你不是长得丑,是恐怖,我第一次看见你可吓死了。你跟着小姐,会将满城的王孙公子吓跑的。”
      绛华语气轻缓:“这样的话,那些王孙公子也太没胆识了,赶紧回家绣花读书的好。”
      翠衣被呛了这一句,一时想不出拿什么来反驳她,隔了片刻总算开口道:“你身在农家,一定不知道这里有两位公子,美名满城,才不是没胆识的人。他们啊,一位是裴相爷的公子,单名一个洛字,官拜从五品的督使。另一位是慕家的远亲,秦拓公子,今后可是要继承我家老爷的衣钵。”
      绛华对凡人没什么在意的,她想着和自己同族的那几位公花精,才是容貌俊美、仙气飘飘,更不要说很久以前见过的那位仙君,虽然已经不太回想得起那位仙君的面貌,但是还记得他回头笑的一瞬间,春风拂面、眼前姹紫嫣红繁花似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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