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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5.
      周末过后,这天一大早我就悄悄从家里溜了出来,骑车往学校跑。
      其实上周就结课了,这个学期也已进入象征收尾的复习周。我本可以偷偷摸回家住着,之前也和老余说过这个打算,但那时谁能想到半路会杀出个林或喜。老余也不收拾隔壁屋子给他,好像铁了心要我守着他,尤其是在他伤口裂开之后。所以我就只能睡地上。
      睡了两天后我实在受不了了。屁股硌得慌不说,他要开灯睡觉的臭毛病我是真忍不了。每晚都睡不沉,感觉自己离神经衰弱不远了。况且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现在除了吃饭上厕所洗澡之外,整天都闷在房间不出来。每天和他处着总是有点提心吊胆。
      最重要的是,要不是我身强体壮,可能那天晚上就要被他掐死了。所以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走为上策。
      起码我得想清楚,该怎么面对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他。
      在自习室坐下后,我还给老余发了条装模作样的微信消息:“爹,我总算想明白了,以后我要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没想到两分钟后他就回了消息。
      我点开一看是张照片,四碗米粉正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热气腾腾。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我最爱的那家面馆的招牌猪蹄粉。那家面馆叫草办,开在黔城的老城区,早晨又容易堵车,所以平时老余和我都懒得跑过去吃。但是它家的面是真的很好吃,以至于有次我狼吞虎咽时差点把舌头咬掉。
      看到此情此景,我不禁发了一连串问号过去。要知道我大清早跑到学校来,什么也没吃,校园卡还落在寝室里。这阵子舍友都在睡觉,我也进不去宿舍拿卡出来买早饭。
      他回了我一句:“那你加油吧,我们吃早饭了。”末尾附上一个咧嘴笑的表情。
      我愤然回复道:“你要草办去买早饭怎么都不和我说?!”
      “我以为你在睡觉。”
      “多的那碗怎么办?”我泫然欲泣。
      “没办法,只能我和或喜分着吃了。”
      我觉得他绝对是故意的。
      我也没辙,只好咬着牙硬撑下去。十二点半时,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起来。我掏出手机看,是张辽远打来的。之前我给他留言说卡掉在宿舍了,让他要下楼时带给我,看来他刚醒不久。在电话里,我们约好在三食堂见面。
      十五分钟后我站在食堂门口,他已经在那等我了,看见我就装作捋袖子要揍我。
      “你周五那天死哪去了,微信也不回?”找位置坐下后,张辽远问我。
      “没,就家里出了点事。”
      “我操,”他有些激动道,“你是真不厚道。四缺一,都怪你那天走了,不然咱们渡劫局也不会被坑成狗。”他指的是英雄联盟,平时我总和宿舍这四个一起开黑,还加上隔壁寝的徐岩。
      我笑了笑:“算我的,下次请你们吃饭。”
      “不对啊小余,”他的小眼睛在我身上滴溜溜转上一圈,“你有点奇怪,怎么了,家里出事了?和哥说说呗。”
      张辽远眼睛的确小,小得和老鼠似的,但这眼力也是真的毒。因为这,他无数次说自己的眼睛是浓缩的精华。我认栽,叹了口气道:“行,就和你一个人说,可别说出去。”
      其实之后我也追问过老余,他说得很含糊,只是告诉我,前一两年林或喜被他爸送去纠正了。至于林或喜究竟犯了什么事,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他虽然皮,但也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所以一听老余说这个词,我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纠正?听起来就好像林或喜十恶不赦一样。
      张辽远听完很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
      “你是说,你弟——”
      我打断他说,“不是我弟,叫他小林。”
      “行行行,小林就小林。你是说他回来之后,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是吧?”
      “是,以前简直是个地头蛇,现在……”我顿住了,没说下去。林或喜摇摇欲坠的神情又浮现在脑海里。我不想同情他,他也不是需要同情的人。但说真的,看见他时我肋骨总是疼。这处陈年旧伤好像是在执意提醒我:他或许是因为遭受了常人不能想象的、刻骨铭心的磨难,才会变得如此陌生。
      “还有自残和轻生行为?”
      “嗯,还不爱搭理人。不过他有时又会突然变得很激动。”
      他呲溜一声把碗里的面条吸进嘴,一脸沉重地咀嚼着。
      “有什么想法吗?”
      “听你这么说,我觉得你弟像是得了PTSD,”他瞥了一眼茫然的我,痛心疾首,“小余啊,我说你能不能别一天光知道打游戏?多学习点知识行不行,别给咱寝室丢脸。”
      “张哥我知错了,”我双手合十,“那您说,这个P什么D的是什么?”
      “简单说,就是某些人在遭遇创伤经历后,形成的一种精神障碍。你弟可能是在过去的某个时间,遇到了什么比较重大的创伤事件,而且这件事还威胁到了他自身的生命安全。比如说吧,很多去前线的军人在回国之后就会患上这种病。他们曾目睹并肩作战的战友死去,于是余生都活在这种死亡阴影之下,不得安宁。”
      “牛逼啊。张哥果然博学多才。”我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给他鼓掌。
      “学着点。”张辽远邪魅一笑,顺带从我碗里夹走了一块牛肉。
      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就有了头绪。林或喜变成这样,会不会和他爸的死有着密切关系?可是他爸去世不过是前几天的事,他是在仅仅几天之内变成这样的吗?我又想起他那满背的伤痕,心里忽然没来由地微微一动。
      “张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深情地抓住张辽远的手。
      “有屁快放。”
      “你知道纠正是什么意思吗?据说我弟被送去纠正过。”
      他的神色一下凝固住了,像是没太听清,又像不敢确认。他皱起眉头道:“你听谁说的?”
      我心里一沉,他好像知道点什么。我说:“我爸说的,他应该不会骗我。”
      “这事你得去问徐岩,但是他不一定愿意告诉你。”他叹了口气,“我也不太清楚,我和他关系那么好,他也就是提过一两句。不过我感觉,他和你说的应该是同一件事。”
      “回寝吗?”他站起身端起餐盘。
      我摇摇头,示意他先走。而后我在午后的餐厅陷入了沉思。窗外炎热的天光直直照射在我的脊背上,我被晒得汗流浃背。在这股燥热里,我却觉得有些心悸。我意识到事情可能远远不如我想象的简单。我从微信列表里找出徐岩的帐号,想给他发点什么,却犹豫着该如何开头。我和他不熟,唐突地问候只会显得更尴尬。想来想去,我最终还是骑上小破驴往家的方向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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