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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人间总是不圆满 ...

  •   午后时分,天已开始有些热了,外花园的花开的正娇艳。
      严钺在书房里练字,窗外便是花团锦簇的庭院,鸟语花香的,可地上扔的全是写的凌乱的白纸的,越显得书房里的人,心浮气躁。
      赵栖守在一侧伺候,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收拾。这一早上了,他不知道被严钺斥责了多少次,端茶倒水的,窗外洒扫的,明明与平日一般的伺候,今日但凡在严钺身侧的人便莫名其妙的就被呵斥。
      赵栋领着孟闻白等人入了书房外间。孟闻白也曾来过严府几次,倒也算是严府难得的熟面孔了,后面两个人一个年纪大了些看起来有六十来岁了,一个年轻了些看起来也不过三十来岁,正是太医院主理妇人病的赵太医与张太医。
      严钺听见动静,立即扔了手中的笔,大跨步的走了出去,面无表情坐在上首,若非是他出来的太快,别人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的情绪。三人见他出来,还没有坐下,便又站了起来寒暄。
      严钺道:“怎么样?”
      三个人面面相觑,赵太医和张太医,没有与严钺打过交道,一时间也不知道严钺在问什么,不知该怎么答。孟闻白便先开口道:“大人,保胎的汤药不能停。”
      孟闻白虽不知道具体出了何事,但是昨日他私自给严钺说了林星河怀孕的消息,今日再去看诊,那张太医与赵太医已是在外宅等候了。孟闻白虽还不知道严钺的态度,但是也知道这是因为避子汤的缘故和隐瞒林星河有孕的事,自己在严钺这里失了信任。不然,也不会有张太医与赵太医同时问诊的事。
      严钺瞥了眼孟闻白,似是不以为然:“孩子打掉。”
      孟闻白的手一抖,诧异的看向严钺:“大人!您这是怎么说的,怎能……”
      “你们两个怎么说?如今月份尚浅,此事可行于否?”严钺不等孟闻白说完,便看向张太医与赵太医,难得的客气道,“此事还要劳烦两位太医。”
      张太医更年轻一些,忙拱手道:“回大人,如今确实月份尚浅,胎息也不稳,便是用药也不需要用虎狼之药。”
      孟闻白忙急声打断道:“大小姐本就气血双虚,如今又见了红,再温和的药剂对她来说也是虎狼之药!大人!您要三思而后行!这孩子来之不易,大小姐乃是宫寒之体,你们能有个孩子,是多好的事情!”
      严钺仿佛没有听到孟闻白的话,看向年老的赵太医:“你以为如何?”
      赵太医年纪大了,斟酌了半晌才回答:“如今母体气血不济,若强行坠胎必然会伤及母体,但优胜劣汰,这一胎,若不保胎,大约也成不了。”
      孟闻白忙又急声道:“大人,若此时孩子没了,必然也会对大小姐造成损伤,女子小产所受损伤与生产无异,若仔细保胎调养几个月,孩子和大人必然会受益,到时候岂不是双喜临门?”
      严钺不约的蹙眉:“孟太医你僭越了。”
      孟闻白道:“大人,外室产子虽有碍大人清名,可在这咱们大梁朝本就是无伤大雅的事,对大人不会有太深的影响。女子受孕本是天成,若强行逆天,这如何能好?何况,大小姐的体质,当真是受孕不易,这是天赐的孩子啊!”
      严钺再次看向赵太医:“若不要孩子,大人可有危险?”
      赵太医道:“女子产子本是一道坎,若是小产,虽说危险不大,但是这般有损伤的事上谁也不敢保证万全,老夫不敢给大人作保。”
      严钺看向张太医:“你如何说?”
      张太医道:“小产虽有损伤,但是落胎后多滋补温养一些时日,该是问题不大。”
      孟闻白脸色越发的不好:“大人!大小姐如今身体虚弱,如何能让你一意孤行……”
      “住口!”严钺怒喝一声,骤然将桌子上的茶盏打飞了,茶水飞溅了一地,“孟闻白!若非是你私下里行事,我何有今日之忧虑!”
      孟闻白不可置信的看向严钺:“大人,当初皇上是怕您子嗣有损,才让我自行处置……”
      严钺冷声道:“若非我与皇上求证了此事属实,你以为你还能坐在此处吗?”
      严钺自来便是面无表情的,平日里莫说发脾气,便是说话都很少,像今日这般的情绪外露,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孟闻白本还想据理力争,可他已是这般的年纪了,也是一大家族的人。家中孩子们都还年幼,当初他们一家便是因为太过耿直,在先帝那里已受尽磋磨,这些年的坎坷和挫折,跟着秦王学的最多的就是审时度势,如今虽理智知道严钺将来必将后悔,可是理智也知道严钺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如今多说,只怕也只是会将人得罪到底。
      严钺这样的性子,对心爱的女子,对心爱的女子所怀的骨肉尚且如此绝情,又怎会记别人的恩情与别人的情义,这样的人是真的无情无义又手段残忍的人,只能敬畏顺从,是不能与之赤诚相待,不能与之深交之人。
      片刻后,孟闻白终于不做声了,严钺看向张、赵两人,肃然道:“若不继续保胎,孩子是不是真的会保不住?”
      张太医到底年轻,经历方才,这会立即便颌首:“有七八成会如此。”
      赵太医年纪最大,到底还有几分医者仁心,低声道:“如孟太医所言,这位夫人幼年受了不少苦,或是年少时受过大寒,本难以有孕。这一胎本来得确也艰难,便是有了,因为体质的缘故,胎息该是很微弱,需要极用心的保胎才成。”
      “这段时日,孟太医该是极用尽了手段给母亲调理身体,用的方子都调和的极好,让胎息逐渐稳定起来。可昨日夫人已落了红,便说明这段时日孟太医所用之心功亏一篑,胎息今日看起来已是很不稳了,若是不管,母亲气血无以为继,孩子也会自然落下,这也是对母亲伤害最小的办法了。”
      严钺道:“那便按照你们说的办。”
      赵太医沉吟了片刻又道:“大人还是要三思,若这一胎没了,这位夫人以后想再有身孕,只怕难若登天。”
      严钺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慢慢的闭上了眼眸,又过了片刻,才慢慢的睁开眼,低声道:“赵栋送客。”
      赵太医与张太医起身拱手离开,可孟闻白虽站了起来,可人却没有动,好半晌他低声道:“诊脉的时候,大小姐让我帮忙给大人带个话,她求您救救孩子,她与孩子两命系于一身……”
      严钺不等孟闻白话毕:“赵栖送客!”

      深夜,小宅院里早已没有人。
      因这两日,林星河的卧房里,夜里也不再熄灭烛火。
      自那天严钺离开后,小院外院一下就冷清了起来,再也没有深夜的马车声,再也没有那些隐隐的说话声和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了。
      严钺每次深夜回来,以为林星河不知道,一个人睡在自己的身侧又楼的那么严实,哪里会真的不知道。大约也只有那个自以为是又刚愎自用的蠢狗,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真难为他了,每次子夜才睡,天不亮便要偷偷的爬起来,一天也不过就睡两个时辰,如此苦熬了半个月。林星河晚上也是真的困,没空理他,但是白日历想起来便忍不住偷笑,还想着也不知道这次他能撑多久,肯定天天跟热锅上蚂蚁一样,在人前又要装模作样。
      可当严钺真的离开了,这本不大的小院便空旷了起来。白天还好,内宅中有厨娘和送饭的人,多少还能说得一两句话。夜里真的就剩下林星河一个人,虫鸣和野猫似乎变得更吵,又因内心的忧虑,时常恐惧,这几日林星河是当真的过得不太好。
      严钺离开的次日,孟闻白来诊脉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张太医和赵太医,他们轮番来诊脉,但是不管林星河问什么,两个人都是寒暄,不会回答。
      孟闻白安抚了林星河两句话,便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他让林星河多休息,能不下床就不要下床,多吃东西,多喝些红枣茶。不过,孟闻白说话的时候一直看身侧的赵栋,很是谨慎。有了这些话,也让林星河明白,孩子最少那时还是安好的。
      毕竟,虽然有见红,但是出血也不多,又有了孟闻白这些话做保证,林星河虽还有忧虑,但是当日多少能安心些。只是,这两日还在断断续续的出血,虽然都不多,也够人害怕的。何况,那日之后孟闻白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每日只有赵太医与张太医虽一早来诊脉,可是不会开方子和多说话的,安胎的汤药也早就停了。
      林星河几次让人给严钺传话,每次都尽量的说的可怜巴巴的,可是这次严钺是真的铁了心了,真的不肯过来。
      这两日,白日里林星河时常觉得的这狗东西可恨可恶,活该一辈子孤独受苦。可是又时常忍不住的可怜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个蠢货还执迷在唯我独尊的状态,以为除了皇帝,大约他就是天,能左右所有人性命。
      今日白日里,林星河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人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
      林星河便莫名其妙的泪如雨下,忍不住的悲观想,若这次当真这就走到最后了,那临死之前两个人不能见一面,真就好可惜了,也不能好好的告个别。
      夜已深,林星河突然从梦中惊醒,又梦到了那个暴雨的夜里,山上风冷,暴风雨与冰雹,让夏夜中的山顶比冬日还冷。两个依偎肌肤相贴的拥抱着,本该相互温暖的,可惜严钺要被山上的冰雹和暴雨冻僵了,他被绑在树上好几个时辰,早已没有了热乎气了,甚至若非不是还有些微弱的呼吸,当真抱起来就跟尸体一样冷硬了。
      两个人一起拥抱不但不暖和,甚至比不抱着还冷,但是林星河不能松开手,把夏天的被子紧紧的裹住两个人,山洞里有火,也不暖和,也不能离太近,会被烫伤,若不用体温温暖这个人,等到明日能下山,这个人该也会不好。这个时候一个风寒,或者是高烧不退,都是能死人的。
      后面确实也如林星河所料,严钺大病了一场,再次相见,严钺瘦到脱形,眼神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了。林星河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她回到侯府便又冷又热,怕被谢锦发现端倪不敢说,高烧不退苦熬了两日,晕倒在湖边。后来也昏迷两三日,把谢锦吓得够呛,但是好在她体质好,也无甚大事。
      林星河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的睁开了眼,入眼的便是一张熟悉的脸。烛光下,今日的严钺看起来也不那么光鲜亮丽了,眼睛都是红血丝,脸上竟有了胡茬,该是有几日没有打理过了。严钺似乎没有想到林星河会突然睁开眼,他的手僵持在半空,似乎想触碰林星河,但是被这睁开的眼定格了。
      林星河愣怔了片刻,便觉惊喜:“阿钺!”
      严钺如梦初醒,从愣怔中回过神来,低声道:“我有些落下了,明日早朝要用,这会过来拿回去。”
      这借口真是要蠢死了,但是没有办法严大人最要面子,林星河也不能拆穿他,可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是笑着笑着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哽咽道:“阿钺,我们和好吧。”
      严钺嘴巴动了动,好半晌:“你哭什么?”
      林星河笑着落泪:“我这几日时常后悔,若是那日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可我们确还是在吵架,那真就太可惜了。”
      严钺抿唇道:“若非是你瞒着我这般的大事,又怎会吵架?”
      林星河握住了严钺的手,眼睛闪闪发亮的的看过去,低声道:“阿钺,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吵架了,这个孩子是我的生机,你救救他,就当救救我,可好?”
      严钺垂眸看看向与林星河交握的手,半阖着眼眸,哑声道:“林星河,没有这孩子,你依旧会过的很好,我依旧能给你锦衣玉食随心所欲的日子。”
      林星河紧紧的抓住严钺的手:“不是不是,阿钺你不明白,我会死的……”
      严钺骤然睁大了眼睛,看向林星河:“你又拿自己性命威胁我吗?”
      林星河忙道:“不是,你不明白,我也解释不了。你信我一次,可以吗?就这一次。”
      严钺骤然甩开了林星河的手:“你嘴里何尝有过实话,你心机太重了,想要的太多了!林星河,你也休要用死来胁迫我!你若死了,你在乎人,都得给你陪葬。”话毕,头也不回的便朝外走去。
      林星河挣扎着坐起身来,看向空空如也的寝房,好半晌回过神来,眼泪便又落了下来,可还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蠢狗,你若不在乎,我如何能胁迫你。生死又何时能由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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