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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人间总是不圆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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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栋自小伺候人,哪里感受不到林星河是真正的冷漠和不喜,这也不是欲拒还迎。虽然一颗心沉到谷底,但是赵栋对严钺是了解的,他知道严钺为何会接受邀请出来饮酒,也知道严钺在等什么。这一晚上,林星河已经来了许多趟了,几乎没有朝严钺那边看一眼,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赵栋也不想这般去纠缠,太难看了。
赵栋坚定的挡着去路不肯让开,人却诚惶诚恐的开口道:“大小姐,小的也是没有办法,我家公子根本不听小的劝,最近脾气也越发的古怪了。”
“孟大夫不许我家公子饮酒,他其实……其实身子一直没有好,你知道那是暗伤,我也不好说,公子是不许我等近身查看或触碰的,。莫说是看伤,平时里琐事都多有忌讳。前番又替皇上挡了暗箭,伤到了内腑,卧床养了十来天,就起来办差了。孟大夫说他有内伤,好似是伤到了肺腑与心脏,没有一年两年都好不了,根本不能饮酒,何况……何况罗大公子他们喝的都是府城带来的画舫的酒,都是加了料,公子的身体哪里受得住……”
赵栋还没说完话,便见林星河转身便朝来时路走。两个人说话在黑暗的角落里,花园处因众人饮酒作乐赏歌舞,自然是灯火通明的,直至此时丝竹声不绝于耳,很是热闹。
林星河怒气冲冲的走回去,灯光一照,心中的焦灼不耐和怒火,一下消散不少。顿时,她停在原地,朝严钺那边打量,这处离严钺的桌子已经很近了,花园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林星河站在这里,并不突兀。
白衣伶人与严钺靠的很近,虽没有碰触到,但是看起来两个人越发亲密了,白衣伶人脸上的欢喜,发亮的眼眸,也显而易见的。
严钺漫不经心的倚在凭几上,单手执杯。他依旧非常非常的好看,头戴琥珀发冠,身着锦绣白袍,腰间有金玉做点缀,举手投足之间说不出的尊贵,眉宇间也有上位者的倨傲冷漠。清冷白皙的脸上,已有些绯红,狭长的眼眸半眯着,唇色也是难得的嫣红色,这般的样貌将那一众的读书人都比了下去。
那白衣伶人也是极美的容貌,这会一双眼专注的凝视着严钺,讨好的笑,细细的照料,又是布菜又是斟酒。他偶尔也会回应个眼神,周围的人不敢打扰他,也有人举杯给他致敬,他理不理全看心情。
他虽也在饮酒作乐,但又与面面俱到的罗长东不一样,他是遗世独立的,是自由的,也是可以不应酬,甚至是不理任何人的随心所欲。他人在此处,不会有迫不得已,不会再被人轻视,也不会被人看不起了。
这一刻,林星河明白的,这人不需要自己的,不需要她的管束与解围的,也不需要自己的劝解。
如今,他的肆意妄为,是他自己想要的,是他为自己挣来的。
莫名的,这个人也陌生了起来,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可怜又倔强的孩童了,不再是记忆中那孤傲又不屈的少年了。
在皇陵一别后,这人此生都不该与自己有交集。两个人的婚事,他是不认的,也撇清了关系。他也不再是自己的责任,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曾尽心尽力的照顾,全心全意的喜欢,不亏欠的。他心里有珍爱珍视的人,需要的从来不是自己,哪怕是自己的喜欢和疼惜、照顾,都不是他要的。两个人机缘巧合的成亲,他心里是委屈的,因为他不知情,便自觉是被强迫的。
他为皇帝出生入死,挡刀挡箭。皇帝给了他荣华富贵,权势滔天。他身上纵是有伤,但是皇帝没有让他白受。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与选择,他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结果也要自己承受。
今时今日,他身居高位,权倾天下,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他若愿意,多的是人心疼他,爱他,重他。
他不需要一个小人物的心疼与怜惜。他再也不是那个被一群锦衣孩童围殴需要被人保护时,连奴仆都连连后退的小孩子了。也不再是狂风暴雨夜里被绑缚在山上好几个时辰,都没有人发现失踪的孤立无援的少年了。更不是在伤重时被悔婚,在昏迷中被勒令出城的凄惨青年了。
林星河在原地站了片刻,看着不远的人,突然明白两个人其实离的已经很远很远了。有天堑,有鸿沟,天壤之别,没有必要,也没有立场,与这人再交际。
林星河回眸看了眼赵栋躲藏的地方,转身朝另一处的院门的方向跑去。
严钺虽稳稳的倚在凭几上,可林星河站的如此的近,又怎么会真的看不见。他虽是半垂着眼眸,可是余光一直在林星河的身上,甚至在她专注的看他时,严钺虽极力装作不在意,可还是忍不住微微扬起的唇角。在林星河转身跑开的瞬间,严钺唇角的笑意冷凝了,霎时间眉梢也耷拉了下来。
赵栋在林星河怒气冲冲的去了园林里后,几乎是下意识的躲在树后面观察的,心里多少有些窃喜的,当林星河快走到严钺身边竟停在半路时。赵栋的内心变得忐忑不安,林星河一直盯着严钺看的时候,赵栋又是欢欣鼓舞的,又是有些担忧。不等想出来的所以然来,林星河竟是再次转身离开,快步的跑向另一个拱门跑去,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中时。
赵栋有种晴天霹雳的感觉,不等他去追林星河,严钺那边突然站起身来,竟是一脚踢开了面前的桌子,赵栋不敢迟疑,小跑回了严钺的身边。
虽然严钺有些醉了,脚步都有些不稳,可赵栋跑了过去,依旧只敢站在身侧,不敢伸手搀扶,大气都不敢喘。白衣伶人见严钺有些站不稳,忙起身去扶,不等赵栋阻止,严钺抬脚踢了过去,白衣伶人惨叫一声,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这一声惨叫落,整个花园都安静了,可是严钺不必顾忌这些,没有理会受惊的众人,在原地站了片刻,才一步三晃的朝外走去。刚走了两步,便站在原地咳了一声,吐了一口血,染红了锦袍。
“大人!您怎能妄动内力,您身上的伤可一直没有好!孟大夫说过,让你这一年都不要用内力。您……”赵栋未说完的话,便在严钺眼神轻轻一撇中消了音。
月如钩,宴席匆匆散去后,众人终于都闲暇了下来。
林星河单手托着下巴,坐在厨房前的廊下,炉子上还炖着鸡汤。厨房虽然有换班,但是这些时日留下值夜的人更多。今夜便是宴席散了,但是众多宾客也要宿下的,是以厨房的人是不能睡的,这会厨房里里外外,东倒西歪的都是值夜的人。
林星河坐在角落里,守着一炉炭火,倒也不冷。不知为何,今夜林星河觉得特别疲惫,平日里用不完的精气神都消失了。今夜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意兴阑珊的,春夜的美景,似乎也失去原本生机勃勃的滋味。
徐元敬进了后厨的院子,在熟悉的角落找到人后,便坐在了林星河的身侧,学着她托着下巴,望天。
林星河侧目,见徐元敬包子脸上竟满是惆怅,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你做什么学我?”
徐元敬叹了口气道:“我好像被人赶走了,不,我差事好像是没有了。”
林星河的笑意凝固了:“这话怎么说的,你犯错了吗?”
徐元敬道:“没有,就是站的好好的,罗大人突然让我回家,明天也不要来了。”
林星河沉吟了片刻:“该是没事,大不了你回营里,这里伺候人的活儿不好干,不适合你。”
徐元敬又叹了口气,托着下巴道:“我自己不想干,和别人不让我干,怎么能一样?贵人好像出事了,这会镇里的大夫都被请来,都在前院。但是,看起来也不是被刺杀了,没有刺客,若是我们保护不力,为何偏偏辞退了我一个人?”
林星河道:“别想这些,跟着他也不见得有前途,京城来的人,早晚都是要走的,只要你爹和罗大人的关系好,今后你还是会有前途的。”
徐元敬侧目看林星河:“你怎么不好奇京城的那个贵人怎么了?”
林星河沉默了片刻:“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不好奇了。”
徐元敬看了林星河一会:“你今天不对劲,怎么恹恹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话毕,便伸手去摸林星河的额头。
林星河避开了徐元敬的手:“没有生病。”片刻后,又道,“我觉得大约可能好像我是失恋了吧。”
徐元敬顿时瞪大了双眼,满脸的惊讶:“你何时恋上的?”
林星河沉吟了许久:“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在几岁的时候见过他,便非常喜欢他了。可那时我不懂也不知道,只觉得害怕,不愿去他身边。第一眼看他便自惭形秽,不想他看我的狼狈。越是长大,越是害怕靠近。往日里我与所有人都能谈笑风生,身份高贵的,低贱的,我都能处的很好,进退有度,从不失礼,可是独是对他……”
“突然有一日,我明白了,心悦一个人首先就是害怕与自卑,是想要靠近又不敢的恐惧。可便是越是知道,也越不敢与他说话,也不敢多看他,因为我们那时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但是,我心里是想对他好的,看不得别人欺负他,有人欺负他,我会特别特别难过。"
"我不止一次的想,若以后我能有资格在他身旁,我必然待他很好很好,如珠如宝。因为多少次我眼睁睁的看他被人欺负,都不得不视而不见,或者转身就走。我帮不了他,便是帮他,也只敢偷偷的。不敢让别人知道,也不敢他知道……”
徐元敬道:“都不知道,这样也不会失恋。你离开京城,是因为发现自己不喜欢他了吗?”
林星河道:“不是,是他不要我了,在传统的意义上说,我算是被他抛弃了吧。”
徐元敬立即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也不必一棵树上吊死,咱们附近好些人家在我娘那里打听你哩!”
林星河低低的笑起来:“谁说我要一棵树上吊死?我是今夜突然发现,也许可以放下这个人了,就想到这是失恋了。在心里珍藏了这些年的人,突然放弃了,清醒了,多少还是会有些惆怅和可惜。他都不知道我喜欢他,好多好多年,久到我都不记得为什么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