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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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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姐姐。”
少年抱着大枕,俊秀的脸被遮挡,眉目辨认不明。但他扭捏的手指却出卖了主人的情绪,少年心思,非同寻常。
“可以一起睡吗?”
哎,柳三千长叹了一口气,不知如何是好。她听完莉莉丝的话后,只觉得自己应该和少年保持距离。
她凝视男孩片刻,惊讶地发现,才过了小半天而已,爱丽丝的身子已经窜高了一大截了,看起来只比洛寒矮了一点。
男孩轮廓澄明,眉目秀逸。四肢颀长,腰背有力。黑色的碎发柔软翩飞,碧绿的瞳仁在眼眶中转悠,好看得宛若丛间精灵。
这不是一个男人吗?
柳三千困惑不解。
少年的身子不见女气,虽显阴柔,但干净阳光的气息太过美好,混血少女留下的残影被逐渐取代。
柳三千看着那张无可挑剔的面容,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那哭得梨花带雨的泪人,只觉一阵唏嘘。
第一次见面,泫然欲泣,伤心跑离。
第二次见面,半遮半掩,局促不安。
第三次见面,梨花带雨,惊惧交加。
第四次见面,金发金瞳,惊鸿一瞥。
从此少年情根深重,泥足深陷。
这可真是始料未及。
柳三千直接拒绝,“爱丽丝,你是一个男人,我是一个女人。男女授受不亲,不可以。”
爱丽丝小脸一皱,“我不干!”
柳三千无奈,只得拿出长辈的姿态,摸了摸男孩儿的脑袋,“听话。”
嗓音卷上泪意。爱丽丝虽已成熟,却仍旧改不了爱哭的毛病,“我不干!”
男孩儿咬牙坚持,把大半张脸埋入了柔软的抱枕中。
“爱丽丝,没有这样的,你已经长大了,就应该学着规矩。这个世界,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没有这样的道理。如果我们一起睡啊,大家就会在背后嚼舌根,讲各种难听的话的。”
“我不怕。”
少年脸上毫无惧意,全然不放在心里。
“但是我怕呀!”
柳三千轻声低语,劝说着男孩儿,“如果我害怕,你会不会选择自己去睡,好让我安心?”
男孩儿困惑不明,思量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好狡猾。”
他揉了揉眼角继续说道:“我不懂规矩,不懂人情,没有常识,没有阅历。但我知道,我希望你开心。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回去了,三千姐姐。”
柳三千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涌上了一阵内疚之情。她看着眼前乖巧的男孩儿,心中不是滋味。
“谢谢,爱丽丝。”
柳三千最后揉了揉男孩儿的头,道了声晚安。
爱丽丝藏在碎发后的耳朵红通通的,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就离开了柳三千的房间。
哎,脑壳儿疼!
柳三千倒在床上,思绪翩翩。
摆渡师到底是什么东西?
南岭柳氏指的就是我们家吧!
诡秘一族?为什么爸爸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柳青芜干的就是摆渡师的活儿吗?
具体是干吗的?
划船的吗?
柳三千回想着今天洛寒的话语,只觉得信息量太大了。
她拍拍自己的脸。算了算了,别瞎想了,明天直接去问移莲不就行了。
就这么办!
柳三千扒拉了两下锦被,将疑惑抛之脑后,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睡意刚起,房门就被悄然推开。刚刚脸色阴冷的男人,踱着步子走到了柳三千的床前。
药郎也跟着走了进来。
“想好了?”
洛寒没有回答,眉头皱起。
药郎看着这样的男人,也不作声,一同望向睡得香甜的女孩。
女孩儿整个身子不安分地露在外面,睡衣掀起,身子大张,实在是不雅到了极点。
洛寒这时候倒一点都不嫌弃,他拉过被子,小心地盖好,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女孩儿的眉眼,“我……想好了。”
药郎沉默片刻,道出一字,“好。”随即,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锦袋,放到了洛寒的右手掌心。
“只需一颗,便可前事不记,后事不提。大梦一场,以此忘忧。前尘往事,忘得彻底。你,把药丸置于她枕下吧!”
洛寒一听“忘得彻底”,手就不自觉地摆动了起来。他用另一只手握住了颤抖的右手,稳住身子。
他打开锦袋,取出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在指尖揉捏半晌,最终不舍地,眷恋地看了一眼女孩儿,把药丸放入了她的枕下。
黑烟四起,氤氲袅袅。它们钻入了柳三千的口鼻,在她的身边缱绻缠绕,终是被女孩儿吸食殆尽,不留痕迹。
“爸爸。”
女孩儿转了个身子,说着梦呓,“爸爸,回家。”
柳三千兀自啜泣了起来,这一梦,哭尽了她二十年的苦楚和委屈,辛酸和别离。
梦里的柳三千回到了父亲死亡的那一天,与结局不同的是,她提早回家,在街边找到了正在追逐着什么的父亲。
“爸爸,回家!”
她心慌地大喊。
父亲回过头来,看到归来的女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好,回家!”
小手牵大手。
小步子和大步子。
柳三千蹦蹦跳跳,柳父哼着小曲儿。
一横冲直撞的小车与二人擦肩而过,撞在了一棵大树上。
醉酒的司机走了下来,指着那棵小树骂骂咧咧,“喂,老不死的东西,会不会看路!”
柳三千回过头去,拉了拉父亲的衣角,“爸爸,你看,那个叔叔傻乎乎的!”
柳父爱怜地摸了摸柳三千的头,“恩,傻乎乎的。”
二人向家的方向走去,脚步欢快。不惧身后旁观冷眼,碎语闲言。
柳三千泪意不止,染湿了枕头。对梦中那个小女孩儿,她嫉妒万分,羡慕至极。
也曾是我拥有过的啊!
洛寒拂去女孩儿滚落的泪珠,一颗一颗,一遍一遍,诉尽温柔与怜惜。只觉心折神伤。
“这一次,你就这么放她走?”
“恩。”
“舍得吗?”
洛寒拭泪的手一顿,声音嘶哑,“舍不得。”
药郎一叹,“若是真如秦始皇所说,徐福炼得了长生不老药,你又打算如何?”
“寻徐福,求药。”
“你不觉得奇怪吗?”药郎沉吟,“那个徐福明知秦始皇找了他千年,还不怕死地跑到骊山晃悠,做作地留下一张纸条,引得嬴政来了‘两生’。嬴政又把不老药的事情告诉与你,冥冥之中,像是有人在引你上钩。”
“我顾不了这么多。”
洛寒收回手,不再看床上的女孩儿,走出了房门。
男人走得坚决。
药郎倒是驻足不前,他面向女子,说了句,“希望你此生安好。”
柳三千泪水被男人擦尽,脸上绽开了笑颜。
她终于做起了美梦吧!
青衣小鬼被嬴政的部下抓走后,关在了两生的一个小仓库里。
他缩着身子,靠在角落的墙上,心里没有害怕。
毕竟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挫骨扬灰,灰飞烟灭?
无非生于混沌,又于混沌中泯灭罢了。
他叹了口气,心里只是有点不舍。
在两生里工作了不知道多少年,朝代更替,日新月异。来住店的客人穿着越来越奇怪,布料也越来越少了。风格各异,稀奇古怪。
他看着一如往昔的古老建筑,只是觉得很空虚。百年过后,千年流走,他和两生还是会这样一成不变的吧!
小海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呢?还没有几年吧!听别人说,他是病死的,好像是一个叫“癌症”的毛病。得了这种病的人,头发会慢慢掉光。
死前一定很痛苦吧!
青衣把脸埋进膝盖,我又是怎么死的呢?
记不得了。淹死,摔死,烧死,毒死?都有可能。
和老爷签下协议,不去投胎,好像是为了等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呢?
记不得了,模模糊糊的一张脸,模模糊糊的轮廓。
为什么要等他?
也记不得了。他只知道自己等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忘却世事,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好像是叫裴玄如。
“这蠢东西,竟然敢得罪秦始皇,真是太不知好歹了。”
看守的鬼怪们你敬我,我敬你,大口喝起了酒。酒醉之后,神魂颠倒,说着胡话。
“嬴政面前还敢如此不敬,做鬼也未免太不机灵了!”
“嘘,可不敢直呼那位其名啊!”
“哦对对,差点完蛋,都怪这酒啊,太烈啦!”
“你说我们那位大人,这次出骊山干吗来了?”
“好像是为了抓一个什么人,陛下找那个人找了两千年啦!”
“当啷。”
什么东西砸到窗户,发出声响。
“喂,你去看看。”
“你怎么不去?”
鬼怪互相推搡,一同来到了窗边。
屋中明灯突然熄灭。
“喂,灯怎么熄灭啦?”
“快去开灯呀!”
有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唔、唔。”
裴玄如吓了一大跳。
“裴大哥,是我。”小海压低声音,“你别发出声音,我现在就帮你解开绳子,知道了吗?”
裴玄如点点头。
缚住自己的绳子被解开,他在小海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我扶着你,往你正前方那个方向走去。”
二人踱着步子,尽量不发出声音。
“喂,人好像不见了!”
一个小鬼在裴玄如被绑的地方摸索了两下,发现那个被秦始皇下令剿灭的青衣小鬼已经消失不见,他大喊道。
“关上门!一定还在这个房间里,千万不要让他逃出去!”
“我抓到啦!”
“喂喂喂,你抓错啦!你抓的是我的爪子啊!”
“谁他妈在勒我脖子!”
“糟了,门被关上,我们走不了了。”裴玄如凑在小海耳边说道。
小海轻笑了一下,“别怕,我陪你。”
裴玄如又开心又难受,“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由我说了算。”
二人一见没有希望逃出,便干脆席地而坐。
“你为什么不去投胎?”
小海思考了一下,“我也说不上为什么,我好像和人曾经有约。你呢?”
“我?我在等人。”
“你在等谁?”
“忘啦!”
小海失笑,“裴大哥,这倒很像是你的做派,傻乎乎的。”
“喂,我可长了你几百岁啊,你怎么这么没规矩?”
裴玄如叉腰不满。
“裴大哥,等我们出去以后……”
“出去以后干吗?”
灯火突然通明,打作一团的小鬼们,终于发现自己搞错了对象。
“呸呸呸,你怎么把脚放在我嘴巴里?怪不得一股子馊味儿!”
“我去,是你自己咬上来的好不好!”
“怎么还多了一个鬼?这不是刚才那个光头小鬼嘛!”
“自己送上门来可还行,今儿个就把他们两个一起破魂吧!”
鬼怪们拿着刑具靠近,一个个桀桀冷笑,尖牙俱现。
“我不想,我不想魂飞魄散!”
裴玄如大喊了起来。
失去神采的几百年里,裴玄如的生活都是灰色的。一如昨日,没有新意。若是魂飞魄散,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小海出现了。那个总是开怀笑着的白衣小鬼,给他漫漫无边的混沌生活增添了一抹颜色。
他的世界又变成彩色的了!
靓丽又多姿多彩,未来的每一天好像都有无限可能!
好想,好想一起去看看这世界!
“求求你们,我不想,我不想灰飞烟灭!”
裴玄如害怕了起来,他嘶吼着,癫狂着,泪水翻涌而出。
小海看着这样的青衣,有点诧异,“裴……大哥?”
裴玄如嗫嚅几句,“我不想,不想啊!”
他的手被握住。
属于鬼的手,冰冷无比,没有温度。却异常让他心颤。
小海紧了紧自己的手,重复着两个字,“别怕。”
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交握的手里,传遍全身。裴玄如安静了下来,反手握住小海的手,“好,不怕。”
两个鬼对立而坐,闭上了眼睛。鬼怪们看着这样的两个人,觉得有点无趣。
“我都没兴趣了,还是你去吧!”
“啧,麻烦事儿都交给我。”
牛头妖怪把刑具套上二人的脖子,正要发力,门“哐当”一声被人打开。
“蒙、蒙将军!”
“洛、洛、洛先生!”
蒙天阔一本正经传达指令,“陛下有令,放鬼。”
“多谢老爷。”
裴玄如弯腰道谢,身旁少年吊儿郎当。
他轻声呵斥,“小海!”
“好啦好啦!多谢老爷。”小海稍微躬了一下身子,不怎么乐意。
他不满地嘀嘀咕咕,“怎么跟个大地主一样!”
洛寒甩了甩衣袖,不高兴地走开了。
二鬼走了一段路,裴玄如忍不住追问,“你刚刚说,我们出来以后要干吗?”
“教你吃鸡啊,你不是一直很想玩?我听移莲说啊,这里是有网络的。”
“哦。”
“开心吗?”
“恩。”
柳三千从自己的床上醒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她洗漱,穿衣,吃好早饭,拿起行李,锁了个门。
今天,她要去找那个在她叔叔遗嘱里写的位于“黄泉路444号”的旅馆。
为了赶上去南岭的动车,她必须早早地出门。
有几抹异样感涌上心头,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柳三千拍拍脸,摇摇头,管他呢!
动车抵达了南岭,她站在路口,等着的士。
“小姑娘,你要去哪儿啊?”
“司机师傅,我想去黄泉路。”
“有病!”
的士疾驰而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是一个比较长的故事!
冥府篇开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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