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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雨打风吹(4) ...

  •   待沐浴更衣之后,官驿中的伙计果然煮好了两碗姜汤送来了,一碗捧与了李慎之,一碗捧与了季陵。季陵也不怕烫,端着碗“吨吨吨”便把热辣辣的姜汤吞下肚去,喝完还小狗一样地吐了吐舌头,李慎之却是天生的猫舌头,不喜欢热食,也不喜欢辣味,一碗姜汤只沾了沾唇,还嫌糖加得太多,甜得发苦。

      季陵暗笑,那日李慎之还道怕他忍不得吃住上受苦,其实自己倒是比他还要麻烦。接过他的姜汤饮了一口,才发觉果真甜得过分,揶揄道:“还真是!你的这碗怎地加了这许多糖?别是这官驿里有哪个俏厨娘看中了你吧?”

      他一行人为赶路便宜,只以水部员外与其子侄的身份入住官驿,皇子王孙的身份不显,还当真有不少奇遇,季陵说的倒还不无可能。李慎之却给他唬得头皮发麻,照着他的后脑壳便是一巴掌道:“又在这里发痴!你那么喜欢俏厨娘,你自己收了她去!”

      说了这话,自己却觉心里别扭不快得很,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不上不下。

      季陵张开了手脚扑在被褥上,寝衣的裤管下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抱着被子傻乐道:“人家又没有多给我加糖,我如何收了去啊?再说,我都想好了,往后只娶一个娘子,就只对她一个好,不纳妾,两个人就像我爹娘那样!”

      李慎之暗道,娘子都还没有影,都琢磨起纳妾来了,还真是有他的。在他的身边盘膝坐下,撑着脑袋,心不在焉地瞄了两眼他白花花的脚底板,随口问道:“噢,那也不错,你要娶哪家的小姐,已有意中人了么?”

      季陵的脚丫欢实地晃来晃去,说起这话似乎也有点羞赧,埋在锦衾里闷声闷气道:“我喜欢踏雪那样的姑娘,又乖又可爱,说起话来软绵绵娇滴滴的——”

      李慎之轻哼了一声,“踏雪是我娘留下的人,我日后是必定要给她寻个好人家的,你快死了贼心吧。”

      季陵羞恼道:“嫁我有哪里不好了?”

      自己抓了两把脑壳,却也觉若当真娶了李慎之宫里的宫娥,说出去确有些古怪,又讪讪自语道:“哎,我又不是说要娶她,我就是喜欢那种白净的小娘子,就像妹妹一样——唔,这么说也不太对,隼儿才只有颗糖豆大,若当初我爹娘多给我生个大几岁的妹妹,说不定就是踏雪的模样了。”

      李慎之对此默默回报以白眼。

      季陵却正畅想得开心,自顾自续道:“若像柔姐那样也好啊,又温柔又聪明,人也好玩,又生得貌美......”

      李慎之微微一怔,沉吟道:“你...竟心悦于她?我劝你还是熄了心思为好。”

      季陵“腾”地一声坐起身来,双眼锃亮,笑吟吟道:“为何?你心悦我表姊么?”

      李慎之面无表情地抄起瓷枕,作势便要往他的头上敲去,见他连忙伸手挡着脑袋,才将瓷枕摆回了远处,淡淡道:“我问你,你可知先太子过身时明明已近加冠之年,为何非但没有太子妃,甚至连婚事都不曾定下?”

      季陵觉出有点冷了,默默把脚往榻上缩了缩道:“为何?有什么稀奇的么?魏王也快到加冠之年,还不是一样没有纳妃?”

      李慎之颔首道:“一回事。魏王没有纳妃是因为先前人人皆知魏王妃会是长公主的女儿,就像是你表姊,若非长兄一病早逝,她本该是太子妃。”

      季陵瞪圆了眼睛,这话还是第一次听说,不可思议地往李慎之那头凑了凑,“可她那时才有多大?不会和先太子年岁上相差太多了么?”

      李慎之道:“她生在天子登基元年,才不过三月大时便给褚后抱过。那日宫中正有相士,本是寻来替长兄批命,见到了她却道此女是大贵之命,天子听闻便生出此意来。待长兄逝后,此事虽无人再提,然从此便是公侯之家,也是轻易不敢向莱公求亲了。”

      季陵叹息道:“竟有这样的事,那柔姐往后岂不是难嫁了?可相士说的话又有什么好信的了?说不定他只是在皇后跟前说几句吉祥话讨好呢?”

      李慎之亦有些唏嘘之意,“也许便如你所说,他不过是说几句吉祥话讨好,可这句话出口,褚家小姐却成了烫手的山芋,怕是除了嫁与李姓皇族,再无其他可能了。”

      故事说完了,季陵又重新扑回到榻上,缩进了锦衾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睡意朦胧地哼哼道:“方才都是我在说,阿慎,我都不知你喜欢啥样的姑娘。”

      李慎之沉默未答,忽然兜头拿锦衾蒙了他的脑袋揉搓笑骂道:“什么姑娘!看你像个姑娘!枉你自小读书习武,小小年纪,不务正业,不忧并州遭灾,倒来惦记起女人了?”

      季陵顿时清醒了,哈哈大笑着蒙着被与他在榻上打闹摔跤,口中不依不饶道:“明明是你问我!还要来怪我了!”险些直把他摔到地上。

      如此闹过一阵,季陵自被子里钻出滚得乱糟糟的脑袋道:“哎哎哎,不打了!你的腿不疼了?快早点歇下,若明日一早雨停,还要趁早起身赶路。”

      便自顾自地摆正了枕头,理所当然地要跟他挤在一处同眠。

      李慎之自行躺在卧榻正中,却不留位置给他,只将另一床被丢给他,闭眼道:“这里睡不下,你去睡外面那张榻。”

      季陵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还道是自己方才打得他生气了,但又觉李慎之一向不算是小器的人,一时有些茫然,在他留下的那道边沿危危险险、半边身子悬空地躺下,“不去,过了东都夜里就好冷,跟你挤挤呗?”

      李慎之睁开眼,转过头,注视着他傻乎乎又可怜兮兮的笑容,似乎也搞不懂自己方才那莫名的一阵情绪是什么,叹了口气,往内里挪了挪道:“呆子,上来!”

      季陵“噗嗤”笑道:“好啊猴哥!”

      李慎之一巴掌招呼在他的脑门上,“熄声,睡觉!”

      季陵忍俊道:“噢。”

      ......

      李慎之自幼心思重过旁人,甚少睡熟,常常闻声便醒,到长了几岁,也未见好些。

      如此睡过半夜,忽然听见身畔频有翻身之声,喘息声粗重,便睁开了眼来,爬起身来看,却见季陵缩着身子,不知是魇住了还是怎地,似乎很是难受。忙下了榻就着一点儿微弱的火烛光来看,只见他正拿拳头抵着胸腹,牙关咬得紧紧的,听见了声响也睁了开眼,还有些呆呆怔怔的,眨了眨才回过神来,苦笑道:“哎,还是吵醒你了。”

      李慎之唬了一跳,顾不上骂他蠢,忙伸手朝着他压着胸腹的拳头探去,只摸着了满手冷汗,又抹了把他汗湿的额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季陵哀叫道:“我哪里知道!哎呀——它,它好端端的,自己就忽然疼起来了,我又不敢动,你睡着,又不能......”

      李慎之暗道,必是他那会儿光溜溜地跑进跑出吹着了胃肠,忍了火气,将他那床锦衾一股脑压在了他身上道:“你等着,我去叫人请郎中!”

      季陵气息奄奄道:“哎,你,那你披件衣裳!”

      李慎之怒道:“知道!你道我跟你一样傻么?”

      季陵白着一张脸,犹有余力反唇相讥,“你...你觉得自己就很聪明么?”

      李慎之两腿正疼,气恼之下倒是走得大步流星。季陵“嘶嘶”倒吸着冷气,只觉胃肠都板结成了块,胸腹间硬实一片,唯有按得更紧了些,望见他疾步如飞,心中却很是愧疚,暗道,早知道还是睡在外间了,如此便不必折腾阿慎了。

      过不多时,李慎之便回来了,兀自拧着眉,眉心的那道褶皱又皱了出来。他此行未带菜豆,孔怀殿懂事伶俐些的侍人只那一个,还是留下管事妥当些,而是带了个半大的娃娃。后来季陵跟来,他见不怎么用得上那小娃儿伺候,便叫他去跟着水部员外的老仆帮忙了。可此时天色尚黑,又雨如瓢泼,总不好叫一个孩子去寻郎中,只好去叫了官驿中的伙计。

      只盼那伙计腿脚麻利些了。

      季陵感觉到他带了一身水气寒气,睁开眼小声道:“怪冷的,你上来算了。”

      李慎之没有说话,朝着掌心哈了口气,搓了搓,探进了被子里,挪开了他的手,替他捂在了那片冷硬上,问道:“这样可好一些么?”

      季陵缩着身子,似乎有点委屈,如实道:“没有。”

      李慎之抽出了手道:“那我去给你寻些热水喝。”

      季陵老实地点了点头,感觉到胃部又一阵绞痛,只好将自己往更小一团缩了缩,脑袋滚下了枕头,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

      李慎之回头望了一眼榻上藏在锦衾底下的一团,叹了口气,斟了了一盏茶自己沾了沾唇,虽不算很热,但还是温的,应该可以喝得。正欲拿了给他,却正瞥见那摆在桌案之中的一个空碗,和半碗冷却的姜汤,忽然心中一动,撂下茶盏自碗中沾了一点儿姜汤凑到唇边吮了吮——还是甜得发腻,甜得发苦。

      甜的古怪。

      李慎之陡然色变,茶盏都已撞翻在地,回到榻前,手指发着抖自那一团被子里将季陵扒拉出来,搂着他的肩背颤声道:“阿陵,阿陵!你方才又喝了那姜汤?”

      季陵给他弄了起来,气喘吁吁地便又要弯下身去,低声道:“我...睡下前口渴得很,没找见茶壶,就又喝了两口,怎么了?”

      李慎之用力捏着他的肩膀,沉声道:“你现下得把它吐出来。”

      “那里面...好像有东西。”

  •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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