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南北》无念公子

1、第 1 章

　　源起自长江以南的风，携带着南方的春意，席卷过万水千山，抵达上京城。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不大的小院子里虽然没有梨花绽放，却是一片‘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景象。

　　自从李渐鸿离开后，已不知是第几个年头，时间过得太久，久到让人已经记不清晰。小小的花圃里，桃枝掩映间，隐约可见一人在伺弄花草。自少年时养成的习惯，至今都没有变过，这些花草已经成了他这些年以来最亲密的人，高兴的、不高兴的事他都会和这些花草说一说，因为，他的身边也就只剩下了这些花草......

　　‘叩叩叩’，非常有礼的敲门声响起，花圃中的青年直起腰，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转身走出花圃：“来了。”

　　这几年来，这个不起眼的普通小院已经鲜少会有人来，当初的几个同窗好友早已经各奔东西，只有他还固执的守着这座上京城、守着这个小院，等着那个说会来接他的人带他回家。在前往院子大门的这段路途中，他在想这次来敲门的人又会是谁？问路的路人？化缘的僧人？或是讨水喝的货郎小贩？

　　在双手放在门闩上的那一瞬，所有猜想都尽数消散，思绪回笼，动作利落的打开院门，然后他听到一道温润的声音，说着似曾相识的话：“你......是这家的主人？”

　　随着这熟悉的话语、温润的声音，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十年前，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说着同样的话。一片花瓣被风吹拂着掠过眼睫，让他不由自主的眨了一下眼睛；仍旧握着木门的双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因为手指过于用力，指尖有些泛白，就连呼吸，也跟着收敛了起来，唯恐一个大的喘息，便惊破了这美梦一般的场景，使之寸寸碎裂。

　　“怎么，我儿不认得我了？”话还未出口，便听闻一声极浅、极温和的笑声率先一步自唇角溢出，让这北地的阳春三月更添暖意。

　　张口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之前早早打好的腹稿，到了此时此刻才发觉根本无用，青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忍着眼角的泪水，声音颤抖的开口：“爹......”

　　李渐鸿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高一头的青年，不禁笑叹道：“长高了这么多，都已经超过你爹我了。我儿......长大了。”

　　“已经十年了，花圃中的桃树都已经长得和我腰身一般粗了。”颤抖的声音逐渐变成哽咽，再怎么强忍，眼眶里的泪也还是无法忍住，终于还是顺着眼角滑下，滴落在衣襟上。

　　早在多年前，李渐鸿就说过，最是拿段岭的眼泪没办法，转眼十年，时至今日仍是这般，李渐鸿抬手抹去段岭脸颊上的泪，说道：“怎么又哭了，都已经长大了还哭，也不觉得害羞？”

　　“有什么好害羞，反正也是在爹面前。”话虽如此说，但段岭还是把声音压得极低，若不是耳力极好的人，怕是也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归根究底，终究没有少年时撒娇来的理直气壮。

　　听闻此言，李渐鸿不禁笑了笑：“也是，我儿再大，也终究是我儿。看来今日想要哄好我儿，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了。”

　　“那......爹想好要怎么做了么？”段岭吸了吸鼻子，眼眶还有些发红，但这并不妨碍段岭看向李渐鸿的眼神里夹杂着一丝狡黠。

　　“给我儿做顿好吃的！”李渐鸿一边说，一边揽过段岭的肩膀，两人一起向院子深处走去，“想吃什么跟爹说，爹给你做。”

　　无论过去多久，自己长得有多高大，靠在李渐鸿的怀里，还是会给段岭一种踏实安稳的感觉：“爹的手艺，做什么都好吃，无论做什么我都喜欢。”

　　“好！那今天就给我儿露一手。”李渐鸿正准备往厨房走去，却不料被段岭扯住自己的袍袖，李渐鸿心底大概能猜到段岭想要问什么，“怎么了？”

　　“爹这次回来，还走么？这次可以留多久？”段岭就这般握住李渐鸿的袍袖，不愿意放手，仿若只要一放手，这个人又会离他而去一般。

　　“也就最近这一两天吧。”李渐鸿故意将话说了一半，留下个悬念，想看段岭会作何反应，然后，不出意料的，他看到段岭的神色逐渐暗淡下去，脸上浮现出失望落寞的表情，“不过......”

　　“不过什么？”一颗心跟着李渐鸿的话起起伏伏，简简单单两个字，便足以让段岭将一颗心提起，屏住呼吸，期待李渐鸿后面的未竟之语。

　　李渐鸿抬手握住段岭扯着他袍袖的那只手，笑着道：“不过这次要带我儿一起离开，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回家？”这句话，这番场景在梦里不知出现过多少回，但每次长夜尽头，等着他的总是美梦破碎，以至于到了此刻，段岭会有一种不敢相信的感觉，“真的可以......回家了吗？”

　　李渐鸿后退了一步，装模作样的弯腰行礼，说道：“是，我这次前来是特地来接陛下回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