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把侠骨柔情》萝卜楚

2、该上路了

　　阗甄还想问有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

　　楚幺九已经接过她手里的药箱，斜挎在脖子上了。

　　阗甄便见她在自己身前半蹲下了身子，像是在等着自己“上马”。

　　阗甄突然觉得这样…

　　好像也不太好。

　　却见她面朝自己的手心招了招，似是在催促自己快一点。

　　阗甄握了握拳。

　　心想着还有一匹可怜的马儿在等着自己救治。

　　她这才双手勾住了楚幺九的脖子，趴在她的身上。

　　楚幺九觉得有些痒，撑着她的腿弯，倒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她背了起来，她确实如自己所想一般清瘦。

　　楚幺九挑了下眉，稍微调整了下姿势。

　　刚好有村民推着满是瓜果的小推车经过。

　　她也不在意其他人的注视。

　　踩着小推车与一旁其他借力的点，便轻轻松松的上了屋檐。

　　阗甄突然明白了楚幺九那句“那样速度更快些”的含义。

　　随着她一起翻檐走壁的，阗甄只能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手臂，整个人靠在她身上。

　　害怕的同时又有些暗爽：

　　原来这就是当大侠的感觉。

　　*

　　一会儿功夫，楚幺九便背着阗甄来到了金凌山。

　　哪怕是脚踏实地，阗甄还是有些飘飘然，直到看见了宝幽，她才回到了人世间。

　　那是一匹很漂亮的马儿，单单一眼，她便可以想象到它年轻时的模样，像是踏着祥云而来，英姿飒爽。

　　阗甄已经三步并两步来到了它的身旁，半跪下翻动着它的身体，替它做着检查。

　　楚幺九看她认真到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存在，默默地放下了药箱，找了个山头坐下回忆起了当初。

　　哪怕是那几段最惨痛的回忆，也有宝幽的影子…

　　若是没有宝幽，她也不会活到现在。

　　大概两刻钟过去了，阗甄从马槽出来，在不远处的山头找到了她，却见她双目赤红，满身的戮气。

　　阗甄吓了一跳，默默的退后两步。

　　石子的摩擦声惊动了楚幺九，她拔出玉泶剑回身刺去，待到近身了，才清醒过来，见是阗甄。

　　楚幺九剑锋一转，愣是划掉她几根飞扬的长发。

　　玉泶剑与她擦面而过。

　　阗甄身子一软，已经滑落在地，楚幺九试着伸手扶了一把，却晚了一步，只是感受着她的发丝从指尖滑过。

　　楚幺九有些懊恼的抚了把脸，她的记忆已经回到了七年前的夏天，那时她为父报仇浴血奋战，还是宝幽将奄奄一息的她驼了回来，如同父亲刚去世时一般。

　　那时宝幽身上也是伤痕无数，很多人没有想到它可以活下来，但它还是活下来了。

　　楚幺九垂眸见阗甄软坐在地上偷抹着脸上的泪水。

　　楚幺九蹲下身子企图想要安慰她，却见她明亮的眸子对视住了自己。她眸色中满是恐惧，却还是强装镇定的说道：“我救不活它。”

　　楚幺九一愣。

　　阗甄继续道：“你答应了我…”

　　她咬了下有些发抖的唇，“无论成功与否，都会安然无恙的送我回去。”

　　“…”

　　楚幺九这才收回了目光，站起了身子，“我们走吧…”

　　阗甄的脚还是有些发软，她觉得自己刚才距离死神很近了。

　　楚幺九的样子已经在她脑海里完全进化成了恶魔，只是抬眸之时，看到她落寞的身影…

　　阗甄小声说道：“若是你愿意，我可以让它稍微舒服些…”

　　阗甄还没说完，那人又重燃希冀的看了过来，阗甄声音更小了，“舒服些离去。”

　　她见她表情又阴了下来，赶忙说道：“它现在太过痛苦了，却又系挂着你不忍离去，你或许…该放手了。”

　　楚幺九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她回过神看起了不远处变幻无穷的云彩来。

　　好似有一匹马型的云彩踏在树尖之上，在树丛中“游走”。

　　若是放它离去，它便重回了自由，不必被老去的身体束缚，楚幺九能察觉到它现在的痛苦。

　　那马型云已经消失在天际，楚幺九做好了决定。再回头看阗甄时，她已经站起了身，脸上的面纱不知在何时掉落了，她却完全没有察觉。

　　阗甄的样貌并非是让人一眼惊艳那种，只是唇角分明、鼻尖挺翘，皮肤皙白，本该是一张柔弱女子的面相，眉目却透露着顽强、不妥协的刚毅之情。

　　就是这么一幅样貌，看多了两眼，竟能多品出些味道来。

　　楚幺九上前抓住了落在地面想要飞走的面纱，还给了她。

　　阗甄看着楚幺九手里的东西，摸了摸脸颊，这才反应过来。

　　她接过垂头戴上，恰好遮住了脸颊泛起的红，便听楚幺九道：“麻烦阗兽医让宝幽舒服些吧。”

　　阗甄还没来得及看楚幺九脸上的表情，她已是一个闪身入了马槽。

　　阗甄心里也有些不舍了。

　　多么好的马儿就要这么离世了。

　　她叹了口气，见天色变得有些阴沉。

　　阗甄进入了马槽。

　　楚幺九正在抚摸着宝幽，用眼神安抚着它。

　　她身上的杀戮、淡漠全演变成了满目的柔情，精致的五官瞬间仿佛如画笔勾勒般。

　　阗甄感觉自己心里一跳，已是蹲下身子翻找起药箱来。

　　楚幺九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与宝幽交流着，他们仿佛共通了般。

　　宝幽虽是气力不足，却能看的出忧愁，似乎在讲它放心不下楚幺九。

　　楚幺九却是用微笑告诉它，自己会照顾好自己，一切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已不在柔软的掌心抚摸着宝幽同样已不在光滑的皮毛，一下又一下。

　　药已经磨好了，阗甄来到一人一马身边，觉得自己变成了恶人。

　　她踟躇着该不该把药递出去，楚幺九已经伸手过去展开了掌心。

　　阗甄这才将药放到了她的手心里，她想楚幺九或许有很多话想对这匹马儿说。

　　阗甄默默的走了出去。

　　楚幺九听着她的脚步渐行渐远，又摸了会儿宝幽，确实有很多的话想说，她把那些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待到想开口时却是什么也说不出了。

　　楚幺九吸了下鼻子，将眼角的湿润擦了去。

　　复又笑了起来，只觉得胸口处像受了内伤一样发闷。

　　宝幽或许只是一匹马，但它不仅限于陪伴着她成长如此，就好像是一段记忆，它已成了最后关键的一部分，若再没了它，那份记忆便彻底离她而去，会逐渐的在她脑海中淡去，直到被她完全的遗忘。

　　楚幺九大吸两口气又吐了出去，才觉得舒服了些。

　　她笑道：“宝幽，走了，该上路了。”

　　它看着楚幺九，眼睛逐渐明亮，竟强撑着一点点的站了起来。

　　宝幽嘶了口气，蹭了蹭一旁拉着缰绳的楚幺九。

　　楚幺九伸手抚摸着马鬃，将另一手手心中阗甄磨好的药抵在了它的嘴下，宝幽看了一眼，这才张开嘴像吃豆子一样食了进去。

　　楚幺九默默的陪伴着它，一下又一下的安抚着它。

　　直到它完全没了力气，摔倒在地…

　　*

　　在外的阗甄只听“砰”的一道闷声，不禁吓了一跳，她三两步的跑到马槽直到跟前，她听了听没声音，才放慢了脚步，悄悄走了进去。

　　只见宝幽正压在楚幺九身上，一人一马倒在稻草里。

　　听见阗甄靠近了，楚幺九才睁开了双眼。

　　刚刚一瞬，她身上的力气仿佛随着宝幽的离去抽光了般，竟是没有撑住，随着它一起倒下了。

　　楚幺九从宝幽身下抽出身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稻草。

　　阗甄看了看已经离去的宝幽，又看了看好似没有一丝悲痛的楚幺九，皱起了眉头。

　　她也不知该说她铁石心肠还是怎样，可明明在刚刚她出去之前，她看着还是那般得脆弱。

　　阗甄搞不懂楚幺九，只是觉得她身上的气场好像发生了变化，她又留意了会儿。

　　楚幺九身上已经拍打干净了，却是不敢再看宝幽一眼。

　　楚幺九抬眸看着阗甄，道：“我送你回去。”

　　阗甄一愣，这才回过神来。

　　她默默随着楚幺九出了马槽，抬头却见天边夕阳西下映红了整个山头，阗甄一时看呆了。

　　楚幺九听到脚步声停了，回头看她之时，只见她满目红光。

　　楚幺九身子稍微侧了侧，让出视线来，方便让她一览无余。

　　阗甄就那般看着夕阳逐渐降落，世间万物在那一刻仿佛失去了所有色彩。

　　她的眼睛有些花了，还是有些沉浸其中，脑海中似乎在那一刻迸发出了很多的感想，阗甄正在努力的想要抓住，突听楚幺九问道：“阗兽医，你所看到的，我的天命是什么？”

　　阗甄有些恍惚的说道：“你不属于这里。”

　　说完后立马闭紧了嘴。

　　楚幺九见此哼了一声，她也只天机不可泄露，本也是在那一刻不禁大脑的问出罢了。

　　对于命这种东西她一向…也不算太信。

　　再说了，这金凌山她也呆了五年之久，虽是宝幽在此离去使得她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

　　但楚幺九并不打算离开。

　　她无处可去，这里便是家。

　　心想着她又弯下身子打算背起阗甄。

　　阗甄见此摆了摆手。

　　“我想自己走一会儿。”

　　楚幺九听此直起了身子，侧目看她，“山上路抖，你不怕？”

　　阗甄摇了摇头，“你答应了会安然无恙的送我回去。”

　　她抬起了脚，踩上了不远处的石头。

　　楚幺九伸手扶了她一把，便听她道：“我的命数不止于此。”

　　楚幺九听了一时感到有些讽刺，“那最初你又为何躲着我？”

　　阗甄余光看了她一眼，“人都说是当局者迷，我也逃不出这定律。但我虽看不清自己的命，天相却是让我知道，你是个危险的人。”

　　阗甄又添了一句，“对于我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