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城旧事》慕师师

6、心上的长公主（上）

　　礼拜日，驸马会的日子，我和丹凤很晚才到公主府，因为晓雯早早就去那边帮忙了。我们到的时候，只见人山人海，整个乌城但凡有点脸面的家族都送来了适龄男子过来备选，小伙一个赛一个的精神，三大家族更是一个个摩拳擦掌，钱家送来了素有盛名的钱氏三公子，钱琛的洞箫奏鸣、钱瑢的笔走龙蛇、钱江的才藻富赡，都留给我深刻的印象。我们蓝家虽选来的人虽不及钱家那么抱玉握珠，但是我们胜在量啊，十几个蓝袍男子站成一列，有的是翩翩少年、有的是彪形大汉、更有才貌双全的风流才子，我就不信连个侧驸马还选不上。朴家则就平平了，六七个人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我也懒得看。
　　“大家不要着急，大王和太妃正在陪祖太妃于佛堂祭拜，可能要过一会才来，大家还可以自由聊天。”一位侍女在嘈杂的人群中大声喊着，而我却只是能勉强听到。
　　“艾昆，快来厨房帮忙。” 趁着丹凤在和蓝夫人聊天，晓雯赶忙偷偷叫我去公主府佛堂的厨房帮忙。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往蓝夫人那边望了一眼，确定丹凤没看见我便溜进了佛堂的厨房。只见昙参法师和晓雯正在指挥着手下上百个尼姑在煮饭。我顺手拿了一块萝卜泥豆腐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问法师：“法师啊，不是只有祖太妃一个吃素斋，剩下的饭都是公主府大厨房准备吗？”法师没有说话，只是在为刚刚做好的一盘素鸡诵经。“不是这样的，今日祖太妃开恩，命斋房准备所有人的饭菜，希望能为公主寻一个如意郎君。”晓雯解决了我的疑惑。“哦，那好吧，那我帮忙干什么？”我又吞下了一块桂花糕。
　　“你去后院看看柴火生的怎么样了，要是好了你就在那里看着就好了，我脱不开身。”晓雯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水池边看萝卜洗的怎么样了。
　　我看她们这么忙，便识趣的走到了后院，只见那几个劈柴人竟然都在蹲着抽水烟，脸上的表情，岂是一个爽字了得？更有甚者，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我的火气“蹭——”就起来了，猛地一脚朝那个睡着的懒汉头上踢去。“去你妈的，后厨忙成什么样了看不见吗，使劲干都供不上烧，你还能睡觉，昙参法师仁慈，我可不是佛门中人，赶紧起来给我干活。”
　　“别人不也没干吗？”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操你妈！”我又一脚踹到他的胸上
　　“好，你不是说他们也不干吗？那我今天就告诉告诉你们法就责众！”“嗖嗖——嗖嗖、——”乌黑的鞭子如雨点般落在这群人身上，一下一个血印。
　　“慢着——”一个女人揭开帘子，走了进来。
　　“他们是错了，但你不要在这里打人，后厨还在诵经，不要打扰了法师。”她微笑着讲，但我却感觉却很威严，
　　“你又是谁？好了好了，我也懒得打他们，我挥挥手。“还有，你们这帮懒蛋，还蹲着干嘛，赶紧去劈柴！”我冲着他们喊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去。”他们一个个捂住鞭痕，一瘸一拐的去干活了。
　　“好了，这下他们去干活了，你可以安静一小会了吧，小朋友。”她一边细细地切着土豆，一边用哄小孩的语气慢慢跟我讲话。
　　我生气得回嘴：“谁是小孩了，你又才多大？”
　　“我啊，我都快三十的人了。”她撩了一下头发，然后把土豆轻轻下锅。
　　“你……你不像。”我说了这么一句，扭头便要走。
　　“我不像，哈哈，你这个小孩嘴还挺甜的，喏——枸杞煎土豆给你吃。”她用手直接从大铁锅的边缘捡了一块有点焦的土豆给我吃，我耐不住香味的诱惑，转头抓起来送到嘴里。
　　“啊——啊——烫死了，你骗人。”我气愤地看着她。
　　“可能小孩子食道太敏感了吧，我觉得还好吧，那这一锅，你就等凉了以后再吃吧。”她用铲子把这些土豆都放进了盘子上，自己蹲下来歇息了。
　　“我和你讲，不要叫我小孩子，这么也是二十几岁的人好吧。还有，你到底是干嘛的？为什么不去后厨做饭，非要用这小院子里这一口小灶台？看你这样子，不可能是家仆啊，如果非说是，也得是个大侍女，跑到这里来干嘛，今天公主府不是很忙吗？”我狐疑的盘问着她。
　　“哈哈，你啊你，小小年纪还懂挺多的呢。怎么，我非要用这口锅还不许么？是啊，今天公主府的人都很忙，但我不忙呀，我看你也挺闲的。还有，我煎的土豆到底怎么样啊？”她和我讲话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嘴角轻微上挑，但不得不说，其实还挺美。
　　“哎呀，你怎么不说话了，看我干什么？”她见我一直不说话，一边笑一边问我。
　　“我——我——我——我可没看你，你——你——那个土豆还——还——其实还挺好吃的。”我涨红了脸，结巴地回到。
　　“哈哈，算了，不调戏你了。喜欢吃就好，一会儿可得把那些全吃了，不给别人留啊。”她讲完，还用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前额。
　　“你，你干嘛？”我的脸涨得更红了。“还有，你那个土豆那么多，我怎么吃得完。”我慌乱的回答完，心里竟然害怕她不再问我问题了。
　　“反正，吃完就好了，就当是我求你了，好吧。”说罢，她起身轻轻的亲在我的脸颊上。然后转身走进了后厨。曼妙摇曳的身姿，随风起舞的头发都深深的印在了我的心上。我想，这可能就是法师和我讲过的“心动”吧。这种感觉，真的是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太长的时间都是焦虑与不安，最近充斥在心里的则是仇恨。
　　“哎哟，你怎么在这啊？晓雯这个死丫头，又拉你来做苦力了，走走走，要赐福了。”丹凤风风火火的进来。“哎呀！你咋不走呢，脸还这么红，是不是想言雪鸢了，都不是你的了，想啥啊，快走吧，我还想看看新驸马呢，看完就带你去赤味楼。”她直接拽着我的衣袖，红着脸的我一听“赤味楼”，眼睛直接放光，便跟着走到了公主府大厅。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披七凤黑披风的佝偻老太太被一个头戴凤冠浑身绮绣的中年女人扶着，一旁站着那位身长九尺，英气逼人的新王。
　　“叩见吾王，拜见祖太妃，太妃。”我也随着众人一同下跪磕头，虽然心里恨不得把那新王千刀万剐。
　　“咳咳——”祖太妃老太太咳嗽了几声，全场寂静无声。
　　“今天，是长公主挑选如意郎君的日子，现在嘛，也不兴老的那一套了，所以呢，就让我们子怡自己选吧。“啪——啪——”老太太虽然牙齿都掉光了，但这两下掌确是拍的中气十足的。
　　只见从屏风后出来了一位白衣女子，浑身没有一处刺绣，但布段的拼接却是相当别致的，头上戴着水蓝色的纱帽，上面还有一根孔雀翎，我心想看看脸，欣赏一下我们长公主的倾城容颜。结果，谁料，我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刚刚那位，那位在后院用小灶给我煎土豆管我叫小孩子还亲了我的漂亮姐姐吗？
　　妈呀，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天下还有长得一样的人，对，肯定是了，长公主是现在新王唯一的姊妹，地位尊贵无比，据说她的梦花宫比太妃的慈宁宫都气派，咋可能轻浮的调戏我这个小草民呢！我这脑子，真是……
　　“我呢，没有看好的人，而且，我也永远不想选侧驸马和男宠，所以呢，今天辛苦各位了，煎土豆是没得吃了，欢迎大家品尝王祖母的素食宴席，我先行一步了啊。”只见她一步一跳的又消隐到了屏风后面。
　　“哎呀，这算怎么回事啊这是”“白来一趟，走吧。”只听见周围的公子哥儿们一个个唉声叹气。“哎呀，烦死了，啥也没看到。走吧，去赤味楼，我想吃羊蹄儿了。”丹凤抱怨着，拉着我走。
　　“你来一下。”只感觉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同时叫我，我鬼使神差的挣开了丹凤，跟着这个人影走了。“喂喂——你去哪啊？牡蛎炖茄子不吃了啊你。还有酸奶还有——”只听见丹凤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被拉进一间全是粉色的小屋子。
　　“自己随便坐吧。”她打破了平静，去了另一边给我倒茶。
　　“你，你是长公主”我惊愕的问。
　　“我说我不是，你信吗？”她把茶水递到我面前，苦笑了一声。
　　“那你刚刚，刚刚是在干什么”我磕磕巴巴的问。
　　“刚才，如果你说是调戏你，也算是吧。我也是无聊，才去后院打发打发时间咯。结果哪想到看见你这个小可爱在打人，真是好搞笑哦。”她也坐下了，直视着我。
　　我自然是不敢直视她的，自己紧张地搓了搓手。轻轻的说:“我已经知道了枸杞煎土豆的意思了。”
　　刚刚她在大厅讲话之后，我便听到我们蓝家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帅哥对他同伴讲：“土豆嘛？就是枸杞煎土豆的意思，公主会赐给选定的驸马她亲自煎的土豆，表示心悦。就和王子选妃会赐金花一个意思。这可是大驸马才有的待遇。一般男宠，哪凉快哪待着去。”
　　“”你想说什么？”她饶有兴趣的看着我，用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
　　“你，你，你到底是不是公主？”我惊愕的问道。
　　“是，或者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把手伸回来，漫不经心的撩拨着自己的一绺头发。
　　“你是或者不是，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可从来不需要谄媚王室，我，我恨新王，要是——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我站起来，打算离开。
　　“别走。”她一把扯住了我的衣袖，尽做媚态，娇嗔道：“他是他，我是我，你难道就不喜欢我？”
　　听到喜欢二字，我人一下就僵住了。我已经为这二字付出了太多了，我永远记得那次去朱雀湖泛舟，游船结束，要从船上走到岸上时，她一脚踩空，不慎跌入水中。刹那间我便一跃入水，潜到水底把她托起。当时回府的路上，我抱着她坐在轿子里，我问她：“现在，你能喜欢我一下了吗？”咳——咳——”她轻轻咳嗽了几声，微弱说了一声“不，不能。”
　　“抱歉，公主殿下，我已经不想再喜欢人了，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真的要走了，我朋友还在赤味楼等我。”停顿了一会，我勉强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哦，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的心都死了，我倒饶有兴趣的听一听，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讲什么不想不要，免得日后落嘴打脸。”她还是在那里自顾自的摆弄她的指甲。
　　“我，我真的要走了。”我说。
　　“如果真要走，就不会还在这里待这么久。我早就让喜子宣乌丹凤进宫了，你这下没什么顾虑了吧。我劝你有什么还是尽快跟我说，如果我把你刚刚讲的话告诉给乌子迪，你的小命绝对不保。”她翘起了二郎腿，比刚刚稍微严肃了一些。
　　“啊！我去你妈的。”我一下发狂了起来，一脚踢翻了香炉，同时还听到“哗啦”一声，小桌子上的杯盏也都粉身碎骨了。“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他是王就可以为非作歹。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我喜欢她她就可以肆无忌惮无视我，和那种身份低微的烂货处对象！凭什么，我就一直这样付出，我受够了……”我吼叫的声音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一刻钟，亦或是一个时辰。我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不想了。
　　“哦，这样啊，我听完了。”她捡起一只茶杯，往里面倒了点水，说完喝了一口。
　　“你要杀了我吗？”我虚弱地问道。
　　“为什么呢？我只是听了一个爱而不得的故事而已啊。”她笑着回答。
　　我沉默了良久，又欲起身离开。“那你想不想体验一下被别人喜欢的感觉？”她冲着我的背影喊道。“跟我说一句‘我想娶你’我就喜欢你，对你好，比你对那个人还要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你想做大官我便许你做国相，你想要富贵我便给你万两黄金，你想要美女，我便给你办几十场选秀，让全天下的美女都供你挑选。‘你就说一句嘛，好不好？”
　　“抱歉，公主殿下，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咬牙拒绝了她。
　　“天下没有我办不到的事，你别后悔！”她更大声音地喊道。
　　“我，艾昆，绝不后悔，打扰了。”我最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