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眼》佴奈

1、校园里的凶杀案（一）

　　方绎心被老妈无情掀开被子，赶进卫生间时，客厅滴滴答答的时钟正好指向6:30。她变着法儿的拖延时间，左右磨蹭，一会儿在卫生间便秘被老妈灌了杯盐开水，一会儿找不到晨读时要交的作业被老妈在角落里翻出，最后，家里河东狮吼：“方绎心，是不是不想上学了！再磨蹭！！我现在就扔你出去！！！”
　　哎……某人深深叹口气，左手一根油条、右手一块烧饼，灰溜溜的背起书包上学去了。这才八月份，可无良的学校却已经开学了。
　　方绎心晃着个马尾走出电梯，立马被满空中飘散着的黑色粉尘呛的眼泪鼻涕哗哗直流，走出楼道看见有人陆续从家中搬出一箱箱元宝在画好的圆圈里焚烧。本就灰蒙蒙的天空更是笼上了一层层雾霭，苦重而闷热的空气让人蒸腾、窒塞，方绎心感觉自己就像离开水被放在烈日下等待死亡的鱼儿，颤动着走向死亡。她努力睁大酸涩双眼，前进的步伐依旧是不听使唤的步履维艰。
　　小区门口保安室旁上百年历史的大槐树枝繁叶茂，方绎心记忆里奶奶牵着她的手从老槐树下经过时总会对她说：“槐树啊，是守土树，人死了就入土了，槐树啊，是木中之鬼。”奶奶总会疼惜的摸着她的额头说：“囡囡，以后见到槐树要这么牵着奶奶的手，知道吗？”
　　太阳被云层、被烟雾挡住了来路，小区内暗黄的灯光透过密密层层的枝叶直射在早已年久失修陈旧的水泥台上，东一块的缺口西一块的裂痕就像这颗老槐树一样，布满历史的沧桑。
　　2幢楼103室的孙大爷此刻正拄着拐杖坐在泥台上，几个孩童一路追逐打闹从从老槐树下一跑而过，掀起潮湿的泥土飞溅到孙大爷脸上，伸出布满皱纹与斑痕的干枯双手，灰黄色的泥土随着干瘪的皮肤一同被拔了下来。
　　孙奶奶捧了2箱元宝出门，孙大爷咧嘴一笑，右眼的眼球‘蹦’的一下从眼眶脱落。
　　6:58，太阳公公还未探出头，可街道两旁的路灯已经全部熄灭。站在斑马线一头的红绿灯旁，方绎心被对面的车灯刺得几乎睁不开眼。车水马龙的路中央，有个被大雾笼罩的朦胧身影缓缓爬起，纤细的身体留着齐腰长发，女人站在爬起来的地方举着一只手招啊摇啊，另一只手则抱着布满淤青和黑色的斑点的血腿，初夏的微风不知何时吹干了身上的冷汗，方绎心视若无睹的继续走，长长的头发遮挡住了女人的容貌，身上的碎花裙被斑驳的血迹染成了红色。
　　从记事那天起方绎心就知道，自己和其他的小孩有些不同。
　　她可以看见在地上不停爬着的半截身子，在树下拿了一根绳子抽搐哭泣的女人，坐在河边叫妈妈的浑身湿漉的小孩。。。。。。
　　奶奶说，她有的，是一双阴阳眼。

　　校门关上的前一分钟，方绎心踩点到达。
　　方绎心所在的一中是连城唯一一所百年老校，从校门口到她所在教室的道路旁伫立着参天的百年老树，它们密密麻麻排列在碎石子铺成的小道旁，绿盖如阴的枝丫遮盖了近乎80%的道路，只有斑驳的树影映射到地面上。
　　风儿将树上的叶子吹的飒飒作响，因为缺少阳光的照射，即使在夏日，小道也会让人有种阴暗清冷之感。
　　女孩单薄的身躯倚靠在树干上、头微微斜倾，带着浓浓方言发音生涩的读着英文单词，看见有人经过，女孩抬头愤怒的仇视，似是不喜欢这独处的光阴被破坏。
　　方绎心看到女孩脖颈上那一道深红的勒痕。
　　百年老校总有很多故事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譬如厕所上吊的女尸、宿舍楼半夜总会传来的哭泣声、爬树不慎摔死小孩的怨灵……学生们口口相传着骇人听闻的故事，大部分是因为恐惧中带来的刺激，他们边说边安慰自己道：“都是假的，都是胡编乱造的。”却从不懂得事出有因的含义，任何可笑的编造从不是空穴来风。
　　纵使如今的一切是从记事起带来的恐惧，方绎心却依旧习惯不了今天这样的日子，鬼节——传说中地府打开的日子，每年今日百鬼盛行。
　　方绎心是踏着早读铃声进班的，没有老师的高二2班此时乱成了一锅粥，吃早饭的、抄作业的、聊天的、打瞌睡的……放下书包，拿出各类书籍在书桌正前方堆好，方绎心有气无力的对沈萧说：“我睡会儿，老师来了，记得立马叫醒我。”
　　沈萧见她脸色苍白、额头上的的汗珠流到两鬓滴落到手臂上，他眼神中散发出浓浓的担忧，小心翼翼的问：“你又看见那些东西了吗？！”
　　头埋在臂弯里，方绎心闷闷的说：“我哪天看不见了。”
　　沈萧没再说话，虽然看不见，方绎心却知道他一定以一种悲悯的神情看着自己。因为一个意外，沈萧成了如今世上唯一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只是每当他以一种同情的眼神注视自己时，方绎心都想告诉他，她并不需要这种怜悯，因为这样的眼神，她开始觉得自己的人生该是多么的可怜可悲。
　　7：50，晨读课结束的铃声响起。
　　方绎心睁开迷蒙的双眼，惊奇的发现张莉莉的座位上竟坐了人？！拿了铅笔戳戳沈萧的胳膊，问：“谁坐到张莉莉那里去了？！”真是无知者无畏，头七的49天还未到，什么人竟敢将张莉莉的位置霸占了。
　　“丁倩。”
　　“哦。”手托腮，方绎心看向窗外，抿了抿嘴唇，她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方绎心想，丁倩一定料不到张莉莉此刻正趴在自己的后背上，她们一起……一起看着英语书预习单词。
　　方绎心记忆中，她们曾有一段形影不离的短暂时光。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老师今日未抢着与上课铃声赛跑，难得还没到，同学们叽叽喳喳把握住清晨难得的自由时光，几个女生围着丁倩。
　　“丁倩，你好厉害呀，你怎么敢坐张莉莉的位置！！”
　　“就是就是。据说她那种死法，魂魄会在生前的地方游荡，直到找到替身代替自己，她才可以投胎。”
　　“你们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丁倩嗤之以鼻，特意拔高了音量，似乎声音越大越能证明自己的无畏，“恐怖片看多了吧。”
　　“再说，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这么好的位置，总不能她死了还要霸着吧。”
　　“不过她也真厉害，7楼还真下得去决心。”
　　方绎心感受到丁倩口中的不屑与嘲讽，她想，少年人的友谊真是脆弱。
　　远处传来英语老师高跟鞋“噔噔噔”的声音，如菜市场般混乱的教室瞬间安静，张莉莉趴在了丁倩的书桌旁，看着丁倩一张一翕的嘴唇诡异的笑着。
　　方绎心整个上午在极度昏沉的状态下度过，笔记本上的字迹龙飞凤舞，，自己都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内容，同学们都赶着去食堂抢食了，她缓缓的又趴到了桌上，准备利用午休时间补补觉。可每每这时，总会有个人在一旁如嗡嗡的蚊子般，沈萧说：“人是铁饭是钢的这个老道理你不懂吗？不吃饱，见了鬼逃跑都没力气的，再说，你看你现在瘦的，得多吃知道吗？”
　　沈萧的叨唠和老妈有的一拼，方绎心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说：“我这身材，你知道有多少姑娘羡慕嫉妒恨吗？还有，你再在教室里等我一起吃饭，我们俩的绯闻又得传的满天飞了，我又得被你的粉丝人身攻击了！”
　　高一被学姐堵截在巷子里的场景历历在目，方绎心的把头偏到另一边，用后脑勺对着沈萧，“不吃。”方绎心是那种一眼即会让人生出怜惜之情的女孩，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明眸善睐，靥辅承权，唇若涂砂不点而朱，十分有古典气息的长相，只是看着虽柔柔弱弱，却是个和驴一样倔强的人，同学两年早已摸清她清性格的沈萧也不再多说什么，忽然的撒起了娇。
　　“可是我的肚子好饿啊，为了等你我都没去食堂，现在再去肯定没吃的了，我们一起点外卖吧。”
　　看着这个已经变过声的180的人撵着自己的袖口摇晃，方绎心感觉自己的早饭都快被他晃出来了。身后传来女人细碎的垂泣声，低沉的哭泣声飘入耳中是刺骨的冰寒，方绎心看见窗外慢慢出现的身影，女人满脸鲜血，左半边脸陷入深深的一个凹塘，她仅剩的一个眼睛死死的盯住方绎心。
　　方绎心浑身打了个寒颤，她记起高一那会儿张莉莉就给沈萧写过情书。她努力扬起嘴角，挤出笑容，说：“我们还是去外面吃吧。”
　　每一次的看见就像树木中的年轮一样在方绎心身上刻下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它们镌刻在了身体上与她融为一体，自此她常在黑暗中惊醒，觉得那里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属，奶奶去世前对方绎心说，一切所受皆有因，一切劫难皆有果，她只是拥有了一双看的更宽广的眼睛，她这双眼睛是佛祖的恩赐，可方绎心却觉得，这是对自己的惩罚，注定她这辈子会在黑暗中轮转，无法解脱。
　　沈萧看着此刻的方绎心，就像只受伤的刺猬，一个人圈在暗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他不能看见她看见的，但是他能感受到她的情绪，而他想做的便是做她身边驱走黑暗的阳光。
　　放轻松语调，沈萧开心的说：“哦，吃pizza去咯。”

　　暑期的补课上午是语数外三门加选修的课程，方绎心高二分班是选择的是生物和化学，下午则让同学们自己自习做作业，而晚上则是各科的考试，正好一天一门。同学们天天哀叹，方绎心觉得青春活力不仅早已从她的身上流逝，而且正从她周身的朋友们身上逝去。
　　方绎心愤恨的踢了脚扫帚，为什么偏偏今天是她值日呢！教室后方挂着的时钟已经指向9点，这难熬的一天啊，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过会儿我先送你回去。”将所有窗户都检查一遍后，沈萧向角落里对着扫帚发货的某人说道：“都好了，你拿上书包我们可以走了。”
　　出了门才发现，除了他们两个，整个五楼早就人走楼空，呼吸可闻的寂静伴随着走廊上唯一一盏暗黄的路灯，喘息开始变得困难。
　　方绎心和沈萧一前一后的下楼梯，方绎心想打破这该死的寂静，却不知该说什么。楼梯拐角的声控的电灯又是什么时候坏的？
　　这是一段伸手只见模糊五指的昏暗。不安的因子在空气中浮动。缓慢有点落后的方绎心明显感觉到脖颈上凉凉的冷风吹过，发丝在耳旁飘动。
　　熟悉的低泣声就在身后，女孩愤怒的声音夹杂着不甘与哀伤。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逃不掉，一个都别想逃！！！
　　窒息的无力感重重的压在方绎心心头，她大力的捂住耳朵，身体沿着白墙跌倒在地面上，可尖锐的哭泣声依旧穿透指缝渗透到她的脑髓里。
　　……你们都是罪有应得……我等你们一起来陪我……
　　“方绎心！！！方绎心！！！！！！”
　　拼尽全力的摇晃方绎心身体，看见她依旧毫无人色的灰白面庞，沈萧心疼的叫喊：“方绎心，醒醒！！！！！快醒醒！！！！！！”
　　“方绎心，呼吸！！！！！！快呼吸啊！！！！！！！”
　　她张大嘴费力呼吸，混沌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看着面色好不了自己多少的沈萧，她淡淡一笑：“你好吵啊。”停止运作的脑瓜慢慢开始运转，她还记得失去神智前最后一丝记忆便是颈后啜泣的女声。借着沈萧的劲道方绎心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后的灰尘，她故作轻松的说：“走吧。”
　　“绎心。”沈萧在身后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从他的手开始向她的心脏蔓延，他说：“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丁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捆绑在在冰冷的水泥石板上，不得动弹；嘴角被硬物强行撑开。周围黑漆漆没有一丝亮光。
　　绑架两字映入脑海，瑟瑟发抖的两腿之间似有粘稠发热的液体流淌下。
　　此刻那伸进她嘴里冰冷刺骨的究竟是金属还是……人手？女人没有温度的气息吞噬着丁倩仅剩的神志。
　　“害怕吗！？”
　　舌头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夹住！！！
　　“疼吗！？”
　　头被死死固定住，钳子一点一点的向外拖拽她的舌头，疼痛、钻心的痛，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她在心中呼喊：救我……谁来救救我……
　　可是，却只能发出呜呜的痛哭声。
　　痛苦的嚎叫更加刺激面前的女人，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