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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墨色双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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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情吓了一跳,忙伸手扶,“您快起来,快起来!您这是干什么呀奶奶!我是可欣的同班同学,不是什么大人,您认错人了吧?”可欣也一头雾水在一旁帮着解释,可奶奶似乎是受到很大的惊吓,甚至连僵硬的身躯都可见地颤抖,下意识躲开了墨情的触碰。
墨情生怕奶奶吓出什么病来,也不敢再上前去扶,只好退后几步,忐忑地等奶奶平复过激的反应。
奶奶的脸色苍白,许久才恢复正常的血色,她小心地抬头瞅瞅不安的墨情,再仔细瞅瞅,似是松了口气,可仍是满面愁容。她走到墨情身旁,缓缓张口:“大人已经不在了,她若是还在,想必也有百岁高龄,不会像你这么年轻。”,她又细细端详起来,端详罢长叹一口气道:“只是你这张脸,和她有七八分相似,也不知,是福是祸。”
墨情看着奶奶似是沉入回忆,忍不住问:“大人是谁?”
奶奶久久不回答,直到墨情以为她没有听到时,她才说道:“苏大人,一人之力镇压南京怨魂,本是至情之人,变为天煞之鬼,其中种种,不可言说。”
明明说的是未曾听说的人,可奶奶在说话的时候,墨情眼前似乎浮现这样一个身影,女子面容与她相似,明艳动人,风姿绰约,混迹世间,好不快活,可转眼她又茕茕孑立于高山之顶,面上既无笑容也无惨淡,无喜无悲如同失了色的玫瑰,仿佛身上十万大山压灭了她的心中火焰,她毫无留恋地一跃而下。
墨情迟迟缓不过神来,短短时间内似是走了半满的轮回,远远看破已定的宿命。
久久回神,墨情心中已是疑惑万千,可她惯是会瞧人脸色的,瞧见苏家奶奶神情倦怠,已是不愿再谈,也便没有强求,想着接下几天甜言蜜语鞍前马后几天好好哄哄老人家开心,自然能套的出话,于是话峰一转,“奶奶,来的时候可欣还念叨着您呢,说您身子骨好,现在外面这么天寒地冻的可别凉着,您快些进去吧。”
墨情怕再吓到奶奶,也不太敢上前,看向可欣的方向想示意她配合一下,领着奶奶先进屋,却不料撞见可欣一时没收住的表情,盯着她似是算计的,又似是隐忍的敬畏,一瞬间被敛去,如同错觉,下一秒她就低着头,牵着奶奶进屋了。
祖孙俩背后,墨情时刻兜着的笑意终于收了起来,上大学以来同宿舍的情谊几乎是最亲密的关系了,虽说她不想多心,可是她这三个舍友,明明显显每个都是有秘密的样子,也不知能信任几分。
可欣家的房子不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满满当当,被老人收拾得干干净净。墨情跟着可欣来到她的房间,她俩人得挤一个房间睡。
老人安顿好了孙女和朋友,就忙活起来,不一会儿准备出门去买饺子馅儿,两个女孩儿自然要跟上去,老人似是有所不愿,终于拗不过她们,临出门却从柜子里抽出一条丝巾,又翻出几个别针,认认真真给墨情做了个面纱戴上,遮住了她的模样,只露一双眼睛出来。墨情也没躲,装傻地问:“奶奶这是要去买饺子馅儿还是让我抢饺子馅儿啊?”
老人惊吓过后,对这个“天真无害”且水灵灵的小姑娘倒是喜欢的紧,听这话听乐了,嘴却紧的很,只反复叮嘱“你这脸,千万不能露出来。”墨情鬼机灵,常是嘴上应的殷勤但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可这会儿她敏锐地感知到了一丝郑重,应得也算真心实意,不过虽然心里头没什么小算盘,“见机行事”向来是她的行事准则。万事无常,自当因时度事。
踢了踢路边的石子儿,墨情觉得自己一直都有点无伤大雅的卑鄙和天真烂漫的油滑。
挺好的,乐得自在。
晚上就是跨年夜,村子里饺子馅儿的需求量大,一行三人赶到超市的时候,小村子里的饺子馅儿已经卖光了。老人家着急的很,孙女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这饺子不能不包,老人家在小超市里不停转悠,“真卖光了?不能分我们家点儿?我大孙女回家来了。”
超市里人摇摇头,奶奶眼瞅着要上火。
苏可欣是个孝顺的,“奶奶,不然我和墨情去鹰湾那边买吧。”奶奶闻言一愣,立刻朝墨情这边看了一眼,犹犹豫豫说:“那不好吧,挺远的,也危险。”可欣摇摇奶奶的手臂,亲昵地撒起娇来,:“奶奶,不远,三十分钟而已,我俩那么年轻,这点儿路都走不了嘛?何况只买饺子馅儿,能有什么危险?”
墨情露在外面的眼睛弯弯,笑意盎然,没说话,却从这祖孙俩一来二去的言谈举止里摸出点弯绕。根据在车上时苏可欣的只言片语,鹰湾这地方是有问题的,现在看来说不定和自己的容貌,和那位大人都有关系,是什么让可欣如此想要去这个她之前甚至不愿提起的地方呢?真的是去买饺子馅儿?
墨情这人也是个妙人,凡事都并不全信,也从不全盘否认,对于不确定的事物通常只信一二,只是到了鹰湾这地方,一两分没来由地提到了十分——风水还是可以信的,外行人都看得出这里阴气缭绕,风水绝对不好。
附近绵绵群山连更,鹰湾是个背靠附近区域的最高峰的大谷,树木高耸,繁茂而严密,将整个谷地藏得严实,若是无人引领,路过任何一个不知情的人都怕是会以为这里是尚没有开发过的林区。
走进了谷地,天色忽的暗了,声色忽的寂灭,四处并不见什么房屋,偶尔一两栋低矮的小住处,还不如树木一半高,隐在深黛的林色里。
阴风吹来,将墨情的面纱微微掀开一角,墨情心头某处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也不知是不是感知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点和可欣的距离,开始警惕地往四周看,弯下腰从地上随手捡了一根枯木放在手里掂量。
越往前走,心中鼓点密密麻麻越来越重,墨情忍不住问:“可欣,这边也不繁华啊,有集市?”
可欣似乎心里有事,一路上都很沉默,每次墨情挑起个话题都被敷衍过去了,这会儿她眉头拧起来,嘴唇动了动,最后好像憋住了什么话,便没了下文。墨情有意激她,想起之前奶奶的反应,琢磨片刻,于是站定,装模作样叹口气,语气流露出漠然:“可欣,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欣的背影果然僵住了,她不可置信地回过身来,看到墨情低垂着头,一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抛玩着手中的枯木,嘴角有一丝轻蔑的冷笑,心里一慌,不自觉地退后一小步,墨情见状大步逼上前,停在可欣前一拳的距离。
本就冷清的声音此刻毫无温度,墨情问:“带我来这里,你打的是什么算盘?”
苏可欣虽然心思重,但终究是没见过什么场面的,被突然一吓,心就乱了,迷迷糊糊中慌忙答道:“我,我不是故意骗你,我没想要害你!苏家大宅那里真的有饺子馅儿……”
路前方远远来了行人,墨情一把拉住苏可欣走到林子里,那行人像是有急事在身,一路匆匆,步伐飞快。等行人过去了一会儿,墨情才扭头对着苏可欣,她的手仍紧紧抓着苏可欣,距离凑得很近,这次把语气放轻了,打起了感情牌:“看在是舍友的份儿上,我就再问这一遍,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从刚刚的威慑里走出来,苏可欣好像是真的被震住了,也明白这是墨情给她个台阶下,虽然咬牙似有不甘,终究说了半句实话“我只是想看看你和苏家到底有什么关系,没别的。”
墨情打量着苏可欣的表情,刚刚那句话倒是八九分可信,可是又引出了更多的问题,苏可欣为什么会对她与苏家的关系感兴趣?似是不经意的,她问道“那你觉得,我和苏家有什么关系?”
苏可欣默然。
面对这样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油瓶,墨情是真的既无奈又不耐烦,她扔了手里头的枯木,决定还是亲自前往苏家大宅探个虚实。
苏可欣跟上来,犹豫半天,终于问墨情:“墨情,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墨情没好气,也不回答,撇了苏可欣一眼,警告说:“等会儿,敢动我面巾你就死定了。”
越往前走,四周越肃杀,墨情伸手捞一把凝重的空气,却奇怪的什么重量也没有,看向苏可欣,苏可欣一脸莫名,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如实质般如影随形的压力。
可是墨情身心连同神色一起沉重起来,她有种错觉,仿佛整个山脉,整片谷地,从草末到尘土,天地之间,万物都在悲切恸哭,而她感同身受。
直到一瞬间悲鸣被荡开,墨情恍然抬眼,一座朱红带匾的建筑赫然伫立,如此庄严而肃穆,似乎已经在那里站立了千百年,万年一日地等待着莫须有的轮回。
墨情一直没有拿出过口袋的手,攥紧了口袋里的戒指,那不断散发热量的圆圈此刻成为一种慰藉,抚慰她不知为何而苍凉的心。
苏宅的门大敞着,里面的风光显露一角,秀美异常,让墨情想起之前去苏州时见到的园林。她听到可欣说:“苏宅里面自有商铺,绝对有饺子馅儿,咱们进去吧。”按着墨情的性子,见了这样的景色,本该按耐不住喜欢,进去赏个景,探索一番,可她注视着苏宅的高墙,却对可欣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转转。”
就是说不出的抗拒,仿佛再往前一步都会寒冷彻骨,万劫不复。
刚刚一路走来浑浑噩噩,现在回头去看才发现,其实苏宅是位于一个繁荣的小村里。这村又不太像村,虽都是些低矮平房,却装盖精美,颇有韵道,就连其间往来行人,都身着不俗,丝毫不像是村野闲人。
转一圈,墨情的视线扫过苏宅大门,却突然看到里面苏可欣向大门走来,身边跟着一个黑袍老人。身体比思维更快地给出了反应,墨情转眼间闪身进了附近小楼,闻见袅袅茶香,才知道是间茶馆。
大概瞧了瞧,里面只有七八茶客谈笑,墨情随意选了个窗边位置。
苏可欣出来不见人,急着想寻找,那黑袍老人却认定苏可欣胡闹,甩袖进了苏宅。苏可欣气得跳脚却也无可奈何,四下乱撞寻人,就要往茶馆方向走过来,墨情只得起身趁别人不注意飞速上了二楼。二楼无人,唯有一扇屏风,墨情躲进去才发现屏风后有人,无防备间撞进了一双墨黑的眼睛,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