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尸变》霄山

11、关心则乱

　　魏离予本来已经到了家，晚饭时候收了苏府的消息。他燃香用那苏莫怜的生辰八字一算，本来只想断人善恶心性，万万没想到竟也算出个七煞命格。
　　惊得他猛地站起弄翻了香炉，差点烧坏了书毡。
　　这一世的南京城，竟是出了两个七煞命格，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奇像。
　　他略一琢磨，也推出苏莫怜和墨情是双生子，霎时间心绪大震。有如果非得有一人为南京城献祭生命，那么没有可能，也许，墨情能像正常人一般好好活这一世呢？
　　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就像是毒蔓一般野蛮生长。这一点的可能性却使他按耐不住，立刻又赶往鹰湾，甚至抛下了所谓君子之风，夜里溜进苏宅偷偷寻找线索，想要一探究竟。
　　没想到在安林的石室里撞见她。

　　而墨情望向眼前人的眸子，却和之前让她毛骨悚然的眼睛并非一双眼睛，不知怎么，墨情福至心灵道：“魏离予？”头脑发热地问出口后墨情不由得一阵后悔，想是那人应该不屑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的，反而把这人名字供了出去。
　　不过那人一怔，片刻摘下兜帽，竟真的是魏离予，也不知道这么灯光暗淡的环境下人又带着口罩，她是怎么认出来的，墨情不由得有点佩服自己，佩服之余有点脸红。
　　魏离予的惊讶不比墨情少，他没想到一天之中竟两次猝不及防遇见她，而且是在这种地方，难道她不知道危险吗？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胡乱闯进来，真是胡闹。
　　抿了抿嘴角，他移开目光，这才发现她身边还有另外的人，于是目光肉眼可见得冷了下来，几乎带了实质性的戒备与不虞。
　　墨情随着那不友好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疯子舍友，苏可欣的表现实在丢人显眼，她张大了嘴，似乎从一连串的事件轰炸中失去了言语能力，她开始结巴，话都说不清楚：“魏，魏，魏，您，您难道是，是冷公子？”
　　魏离予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点头示意。
　　嗯？墨情本还以为苏可欣是被突然多出个黑衣人所惊，这下看来竟然不是，看她这反应，魏离予的名头比她猜想的还要更响啊。

　　三人就这样陷入了片刻古怪的沉默，魏离予似乎不想和墨情有太多的交谈，墨情猜不出魏离予出现在这儿的原因，拿不准他的意思，即使摘了兜帽举止坦荡，还是难辨敌友，一时斟酌着没先开口，而苏可欣从见到魏离予起嘴就没闭上过，直勾勾盯着魏离予，眼睛里是说不出的敬畏和崇拜，想着他以冷闻名，江湖人称冷公子，目光所及冰冻三尺，更是丝毫不敢出声。
　　还是墨情打破了沉默，她也不打探魏离予来这里做什么，只是尽可能把语气放尊重说道：“我们这就要走了，大师您自便，我们必定对此事守口如瓶，也还望您不要对苏家透露口风。”说罢她拱手作揖，拉上苏可欣就要沿着原路离去。
　　听到“您”字，魏离予极细微地皱皱眉头，他虽不想再招惹她，可终究她没到安全的地方他是放心不下，只好说道：“我带你们从另一条路走。安林阁”他飞快而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说，“书阵不是那么容易破的，你们进来怕是撞了运气，出去就难说了。”
　　密道里有没有他人还是未知数，墨情听了这话松了口气，即刻感激道谢。魏离予一挥手，密室另一端无声无息现出一条道路来，他走在最前方引路，墨情跟在后面时不时回头，忽的说道：“大师，我来的时候看到书阵外有人窥视，现在也不知道那人在何处，您还是遮住脸，以免被什么不该看的人看了去。”
　　这话说的贴心，魏离予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关心，看向前方的眼底冰霜眨眼间化了七分，可他转身走到墨情二人身后，向后面的深处望去，目光又恢复了十分凌厉。他简短地对一头雾水的墨情说：“我走后面。”
　　“啊……不用不用。”墨情停下脚步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自见面以来他连自己脸都没见过就对自己有特殊的照顾，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实在不好随意就欠人人情。可是他静静地站着不动，墨情只好走在前面，居然也真觉得不再那么胆战心惊。
　　想想，她明明心性多疑，其实对魏离予的信任也来得毫无缘由。
　　走出密道后三人面前是一片树林，天色黑透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寒风凛冽间卷起千层叶浪，如同哗然的海潮一层接着一层，有着风雪欲来的压迫感，墨情动动自己被吹得发麻的骨头缝，有点喘不上气来。
　　魏离予不怕冷，可被风一吹，条件反射地看向墨情，然后没有忍住责备的话：“你怎么又穿这么少？”
　　“啊？”墨情想了想，下午穿的也不少啊，又觉得这不像是刚见面两次的人该说的话，可虽然这么想，还是哆嗦着朝他笑，“没办法啊穿多了不方便行动，没事儿，我身体好。”
　　她努力辨认着四周地形，却只能看到无数魑魅魍魉般辨不清形状的黑影，寻思一下，觉得自己大概就在安林阁后的树林入口，突然想到那所谓常思阁就在林子深处，正好可以过去。
　　这会儿魏离予一挥手密道又隐匿不见了，墨情正要道谢，突然被苏可欣轻轻扯到一边，凑到她耳朵旁低声问道：“你和冷公子什么关系？”
　　墨情草率地敷衍：“就认识而已。”
　　“你别想着骗我，传言都说他性情冰冷几乎不近人情，我看他对你可不像传言中的那样。”
　　听了这话墨情愣住了，性情冰冷，不近人情？难道不是君子端方，如玉温良？传言当真是不可信的，她不知怎么又想起来“苏莫怜芳启”那几个字，心里头一时滋味莫名。
　　一旁魏离予本是背过身的，此时耳朵不自然地动了动。眼神明灭之间他似是想掩饰什么，说：“从这里往西走几分钟就能走出树林，你尽快离开吧。”说着用手指了个方向。
　　既然是懂风水的，自然指路都是指东西南北，墨情假装没有意识到他言语间忽略了苏可欣，笑了笑说：“真的麻烦您了，不过我还有事情要做，可能不会那么快离开苏宅，大师如果有事还是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不用管我们了。”说着墨情扭头看向苏可欣：“怎么样小疯子，你先回家去吧，你奶奶肯定会担心你的。”
　　本来墨情想着苏可欣没有得到志在必得的古籍大概不会罢休，没想到她也没继续固执，只是问道：“我先走，我想先回去把刚刚看到的东西记下来免得忘记，但是你要干什么去先跟我说一下。”
　　“我去一趟常思阁。”
　　“你不能去！”“不行！”没想到苏可欣和一旁事不关己一样的魏离予同时脱口而出，墨情挑挑眉开始耍嘴皮子：“怎么，真有怪兽不成？”
　　苏可欣当下甩她一个白眼：“什么跟什么啊，常思阁是苏家禁地，我听说之前有人误闯进去，拉出来的时候万箭穿心死的，里面肯定很多机关，你即使天不怕地不怕也别玩儿命啊。”
　　“我就在外面转转，”墨情铁定了心，也没听进去多少，就把苏可欣往西推推，“你就别管我了，保证活生生回去行不？”
　　“哎我说谁是疯子谁比较犟啊，好心当成个驴肝肺，你到时候出什么事儿可别赖我！”苏可欣本来没几句话的老实人被墨情逼得嚷嚷了出来也是不容易，当下就要往西走。
　　听到苏可欣这句话音量比较大，墨情下意识警惕地往四周瞧瞧动静，眼角余光里寒光一闪，什么东西“咻”得破开风声向这边飞来，她想也不想往前一挡抱住苏可欣的身子将她遮个严实。
　　魏离予眼睁睁看着那箭倒映着寒光逼向墨情，就好像逼近自己心尖一般，心脏跳得快要破体而出，三步两步又赶不过去，飞起一脚踢飞一个石块正中铁箭，“腾”一声铁箭凌空转向深深没入树木。
　　他气急，竟有人敢在他面前伤她，他将那铁箭生生拽出，反手一镖，十米开外有人应声躲闪，行色狼狈漏了踪迹，他拾起几枚石子伸手甩出，那石子个个施了十分的暗劲，分毫不差落在几个穴位上，那人只觉浑身一痛，便倒地，人事不知了。
　　被紧紧勒着的苏可欣这才反应过来，微微挣扎一下，墨情死闭着眼脑子里一片空白，用了全力护她，竟然挣脱不开。“嘶——”苏可欣只得弱弱地出声“墨情你勒疼我了。”
　　墨情这才傻傻松开，紧接着被魏离予大力扯着领子就怼到了树上，抬头正对上他愤怒的眼睛，他的手撑在树上，把墨情牢牢困在其中，脸色即使在浓重的夜色下都显而易见的苍白，额头上青筋暴起，声音颤抖而沙哑：“你怎么总是只想着别人不想着自己？如果不是我，刚刚如果不是我……”
　　他低下头停住了，似乎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撑在树上的手愤恨地击打树木，墨情感觉身后靠着的树剧烈地摇晃起来。
　　他说，总是。
　　墨情像是被蛊惑了，向前走一点拍拍魏离予的腰，感受到一瞬间他身体变得僵硬，手轻轻拍一拍，柔声安慰：“我没事儿，别担心。”
　　不知该推开还是该拉近，连墨情的身体都不敢碰的魏离予一时间手足无措，好在墨情抱了一下就松开了，却忽然拉起他的手：“你的手刚刚受伤没有？”
　　这一问可好，魏离予刚刚因为她突如其来的接近而烟消云散的怒气又卷土重来，可是骂又骂不出口，他只得把手抽出来，不自然地捻捻手指，一言不吭向那晕倒的黑衣人走去。
　　只是他刚刚关心则乱，言行举止不小心失了分寸，被墨情抓了把柄，她原来的那点矜持眨眼就跑到了九霄云外去，像个灵活的小尾巴一样蹦蹦跳跳跟上来开始耍无赖：“魏大师？魏离予？你的手没事吗？”
　　“没事。”魏离予目不斜视，但黑暗中的耳朵还是不争气地红了，墨情屁颠屁颠跟着，似是能感应到什么，暗地里咧着嘴傻笑。苏可欣隔了点距离弱弱地跟着，简直被闪瞎双眼，玄幻地想，自己的偶像和舍友大概是在谈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