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历江山细数》王凯西

9、再遇萧岚

　　“算了，不用客气”，萧岚仰头喝了一口自己手里的酒，笑叹道，“我真是很纳闷，堂堂的皇后娘娘，宫里锦绣繁华、地位超然，不正是你们这些娇小姐梦寐以求的么，怎么会搞得又是轻生，又是要潜逃呢？”

　　“我不是什么娇小姐，也不是什么皇后娘娘”，牧落摆了一下手，很不喜欢这两个称呼。

　　“那你不是慕凌落？”

　　“我当然是慕凌落！”

　　“你生于权贵，金枝玉叶，又是彦天的女人，那不就是娇小姐和皇后？”

　　“我！不！是！彦！天！的！女！人！”，牧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吓得萧岚连忙向旁边挪了挪。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你干嘛要吃人啊。”

　　“算了，跟你说不清楚！”，牧落说白眼道。

　　“呐，你既收了我的酒，今后可就不要再轻生了，不然这十年佳酿可就白白浪费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么，你说是不是？办法都是活人想出来的，我萧岚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可还没见过死人能出主意救自己的。”

　　牧落抱着酒坛子，呆呆地看了萧岚半晌，才转别过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问，“那你来找我到底干什么呀？总不会就是路过捎带着送酒吧？”

　　萧岚抬头，目光越过夜幕下巍峨的皇宫，望向远处，夜风轻送着他的发鬓，“江湖最近不太平，恐怕有大事要发生。”

　　牧落忽然想起了那日彦天和慕轩的密谈，彦天也说：江湖近来不太平。

　　“本来呢，是想跟你结个盟，你帮我个忙，我帮你出宫”，萧岚看着牧落，耸了耸肩，“不过看你的状态，真的是很糟了。我既然撞见了，就不能见死不救，哎，所以呢，不需要交换了，我带你出宫好了。”

　　“什么忙？”，牧落忽然问。

　　“嗯？”

　　“我说，你本来要我帮你什么忙？江湖上怎么了？”

　　萧岚停住，打量了牧落片刻，笑说，“看不出来，你还挺爱管闲事的，跟我往日听说的慕凌落差的还蛮多的。”

　　“哪，哪那么多废话”，牧落佯装嗔怪道，“本姑娘既然已经开始考虑帮助你，你还不赶紧抓住机会，快，说来听听！”

　　“好吧”，萧岚浅笑着撇了撇嘴，妥协道。他转过脸去瞧向宫中层叠的楼宇，“在你居住的这座皇宫里，藏着一件关乎江湖命运的东西，甚至有可能是关乎大熙王朝命运的东西，有人想要偷走它，而且很可能已经掌握了藏匿的地点。我需要找到它在哪里，在敌人动手前将它保护起来。”

　　“可是照你这么说......”，牧落歪着头看他，“我怎么能确定你不是那个’敌人’？而是’自己人’？万一你就是那想盗宝的人，正在匡我做你的同伙怎么办？”

　　“哈哈哈哈！”，萧岚听见牧落这么说，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拍了一下大腿大笑起来，“你这小丫头还真是有意思诶，那万一我真的是坏人，你这么毫不给面子的直接戳穿我，不怕我下黑手么？”，他双手在牧落面前比划了几个虚招，然后笑嘻嘻地看着她。

　　牧落耸了耸肩，却牵动了肩膀上的旧伤，只得’嘶’了一下，随意说道：“那有什么的，我也没说你是坏人的话我就不帮你呀，你带我出宫，我还你人情，什么命运不命运的，关我什么事。”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牧落轻轻揉着肩膀问。

　　“我需要一张详尽的皇宫地图，找到一切可能藏匿古籍的地方”，萧岚答道，含笑的眼睛藏不住好奇，歪着头暗暗打量着牧落。

　　“古籍？那是一本？还是一套？一箱？”，牧落问。

　　“不知道。”

　　牧落轻轻揉着肩膀，沉吟了一会儿，抬头说道，“成交！我帮你画地图，你带我出宫！”

　　“你确定要帮我蹚这滩浑水？”，萧岚挑起一只眉毛笑道，“如果被发现了，很可能就会和你刚才一样，被误解为盗宝谋反的贼人，以你准皇后的身份，替我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冒险，似乎不是很划算哦。”

　　“虽然以我之见，你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做皇后”，萧岚又嬉皮笑脸地加上一句。

　　“那既然本姑娘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你，你额外再帮我一件事也不为过哈？”

　　“嘿！你倒是好生不见外”，萧岚笑着将手环在胸前，有趣地看着她，“说来听听。”

　　“请少侠帮我查一片金色的叶子，我会将它画下来，交给你，我想知道关于这片叶子的一切。”

　　萧岚笑眯眯地盯了她一会儿，说，“行，我答应你。”

　　“你不问问我查这片叶子干什么吗？万一用来干坏事，岂不辱没了你大侠的名声”，牧落没想到萧岚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

　　“江湖规矩，你既不追问我的意图，我便也相信你的用心”，他从腰间取出一支短玉笛，交给牧落。

　　“既已成约，此物为信。你拿着这个，如果有危险，就吹响它”，他站起身，干了酒坛里最后一口酒，“那你万事小心，我改日再来寻你”。

　　“等下！”，牧落叫住了正准备飞身跃起的萧岚，将手边的一个小药瓶扔给萧岚。

　　“这个给你，我自己做的。拿去给你染了风寒的朋友，我抢了他的酒，这个作为补偿”，笑着拍了拍怀里的酒坛子。

　　萧岚拿在手里晃了晃，里面装的液体，“这什么啊？”

　　“水杨酸”，牧落竖起大拇指，“一种灵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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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上夏蝉轻鸣，漱心斋后院支起一枚小炉，袅袅的烟气自坩埚之上缓缓腾气，几个丫鬟正蹲在小炉旁扇着柴火。

　　“嗯，这个差不多了”，牧落弯下腰，用团扇轻轻扇动蒸汽，闻了闻，又瞧了瞧锅中微微发红的液体，“把这锅拿到里面，还像上一个那样，用丝布滤掉残渣。”

　　“娘娘，新鲜的柳树皮到了”，一个小厮用衣襟兜着一些树皮方块跑进来，牧落拿起来查看了一下。

　　“越来越聪明了，对，就是要这种带有粉色夹层的树皮”，牧落招呼着小厮将树皮倒进坩埚，还不忘嘱咐道，“今天的差不多够了，记住不要在一棵树上反复割，不然树会死掉。”

　　“娘娘，你让奴婢们煮这些树皮水来治您的发热不退，真的管用吗？”，那个小厮边将树皮倒进坩埚，边问。

　　“当然管用了”，一个扇扇子的小丫鬟说道，“娘娘才用了两日，精神就大好了，比那些太医开的方子还管用。”

　　“娘娘，您可真厉害，您自己给自己治病，都比太医还厉害！也教教奴才呗。”

　　牧落笑了笑，用扇子扇着风，“不是太医们的方子不管用，只是太医的药主攻体内气脉的调养，效果会慢一点，而我的这个办法只治标不治本，所以会快一点。若是要去根，太医的药也是要吃的。”

　　“这个办法你们可以记下来，若是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可以喝它来应急，不过不能多喝，这个对胃的刺激很大。”

　　刚刚还笑盈盈的奴婢们忽然不说话了，扇子也忘了扇，慌忙都低下了头。牧落觉得身后异样，转身。

　　彦天一身玄衣，玉冠冷面，站在她身后，目光在她和坩埚之间几番流连，“你好些了？”，他问。

　　“翠衣！”，牧落对着门口喊道，“有人来了为何不报？”

　　翠衣战战兢兢从门口蹭进来，低着头。她嘴里冲着翠衣发火，眼睛却怒视着彦天，毫不避讳。

　　她的火气实难平息，彦天似也明白，将眼睛移开，不跟她对视。

　　“是朕叫她不准出声的。”

　　“皇上今天就一个人来？不多带些侍卫？不怕假皇后没安好心，图谋不轨？”，牧落阴阳怪气地大声说。

　　彦天将目光转回来，看着牧落，须臾，又将目光转开，似乎是在克制着，“朕今天来，是告诉你封后大典的事宜。”

　　“那恐怕君上要白跑一趟了，我现在身分不明，不适合做皇后”，牧落扇着扇子，侧过身盯着坩埚，不再看他。

　　“慕凌落”，彦天冷着眸子，沉声说，“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讲话么？”

　　“我还没烧糊涂”，牧落说，“我是在替君上着想，娶一个身分不明的人在身边，心里也不踏实。我看那个瑾妃不错，跟你很般配，又怀了龙种，封她为后岂不很好？你既不用勉强娶一个讨厌的皇后，叔叔也不用担心我内心龌龊，连累到君上，两全其美呀——”

　　牧落忽然觉得腰间一紧，被人大力扭转过身子，鼻尖对上了彦天的胸口。她抬头，看见彦天冷眸里闪烁的怒火，像要把他吞噬，腰间也被他钳的生疼。

　　这人真是听不得半句不中听的话，我不过是随便说了几句，怎么就至于怒成这样。

　　“彦天！你又要干什么？！”，牧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别忘了我有赤忠，我这次绝对——”

　　“封谁做皇后是朕的事情”，彦天将气息压得很低，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毋需你来评判。”

　　“朕娶一个心爱的人做皇后也好，娶一个憎恨的人做皇后也好，那都是朕的事情，你毋需言语”，彦天压着她向前迈了一步，“你是朕的人，朕封你也好，废你也好，你也无权多言。”

　　“好笑！你要娶我，我还不能说话了？”，牧落想要挣脱彦天，却不料踢翻了脚边的坩埚。

　　滚烫的汤水霎时间泼了出来，彦天眼疾手快，揽着牧落一个转身，衣袖一摆，将她掩在身后，“哗啦”一声，热水尽皆泼上了彦天的衣角。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丫鬟们见状扑倒了一地。

　　“你没事吧？”，牧落没想到彦天会护着她，也吓了一跳，将彦天的手臂拉过来，撩开衣袖翻来覆去，仔细检查了一番，”还好，还好，没有烫伤。”

　　彦天似乎忘了一只手臂还揽着牧落，目光从牧落身上移到了倒在地上的坩埚，“在煮什么东西？”

　　“启禀君上，奴婢们是在煮......煮树皮......”

　　“他们是在帮我煮药，君上你能不能先放开我说话......”

　　彦天看了看牧落，眼中的怒火似乎忽然小了很多，但似乎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哐啷”一声，有人自漱心斋前庭汹汹而入，牧落和彦天都向门口看去。

　　瑾妃娘娘和兰妃娘娘带着一群丫鬟小厮，身后还跟着一脸焦虑的太后娘娘，气势汹汹闯入了牧落的寝殿。她们似乎没有料到彦天此时会在这里，还跟慕凌落抱在一起，都愣了愣，随即拜在地上。

　　“臣妾，叩见君上。”

　　彦天眯缝着眼睛看着，没有说话，牧落知道这是他危险的信号，她微微挣了挣，从彦天怀里挣脱出来。

　　“启禀君上，臣妾发现慕，慕姑娘私藏禁药，欲对君上图谋不轨，因此特禀告太后娘娘，一同前来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