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历江山细数》王凯西

13、午夜停尸阁

　　“咱先不忙着调查，先救人要紧”，牧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拉着彦天的衣袖，焦急地看着佛香阁的西面，“东面已经塌了，如果里面还有活着的人，现在肯定都逃到了西殿，现在派人去营救还有一线希望！”

　　“如果纵火的人还在殿内，他现在很可能正在毁灭证据”，彦天说。

　　“证据毁灭得再干净，总还是会有蛛丝马迹，但是耽误了救人的时机，他们很可能就真的没命了。先不忙着查案，咱们先救人吧！”，牧落看彦天没有说话，以为他不清楚她所说的位置，便赶忙道，“我知道他们在哪，我带着侍卫去！”

　　牧落抬手招呼着剩余的卫士，手腕却忽然被人大力握住，转头迎上彦天的冰眸。

　　“朕的将士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女人来指手画脚”，声音冰冷而阴郁。

　　“我没指手画脚，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里边可正埋着人命。”

　　“即便是人命也是朕的，轮不到你来操心。”

　　“你！”，牧落被他捏的生疼，想要抽回手却被捏得更紧，微微有些恼，“好！我不指手画脚，可是我刚刚差点被火烧死，我想找到活着的人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总该不过分吧？你快松开我！”

　　彦天眼睛此时微微眯了起来，“不准去。”

　　牧落眼望着依稀跳动着红光的废墟，拼命费力地想要挣脱着彦天的束缚。她秀目里映着闪烁的火光，炽烈而决绝，彦天忽然觉得心口一丝绞动，心跳也乱了节奏，他不知自己为何要死死攥着牧落的手腕，又为何突然将她的身子大力转过来，贴在自己胸口。

　　“呆在这里！里面很危——”

　　“砰！”，一声伴着回音的巨响吞没了彦天的后面句话，烧成骨架的佛香阁轰然倒塌。

　　“哥！”

　　“快去救慕帅！”

　　牧落和彦天都大惊失色，没有料到佛香阁会这么快忽然倒塌，慕凌宇一行人恐怕......

　　“赤忠！赤忠刀！去救我哥，去找到慕凌宇！”，牧落疯狂地转着圈喊着赤忠刀，手腕依然被彦天握在手里。

　　一道红光自极远处飞来，冲进佛香阁，须臾，又似流星一般划过夜空，悬停在牧落面前，刀刃上滴着献血。彦天松开了她的手腕。

　　“我哥呢？嗯？慕凌宇呢？！”，牧落双手猛然握住刀柄，颤巍巍地吼道，“你怎么会有血？慕凌宇呢？他！”

　　“慕帅没事”，彦天在他身后沉声说道，语气似乎如释重负。牧落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树荫下，映着微弱的火光，有几个人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

　　“君上！”，慕凌宇单膝跪地，脸上身上都被熏得漆黑，但看起来并没有受伤。他和另两个侍卫架着一个伤者，他的腿自小腿处被齐齐截断，正不住流着献血。

　　“佛香阁的几根大立柱四周都被放置了煤油，臣等发现时，火焰刚好蔓延至附近，火势忽然变大，佛香阁随之倒塌。我等被困在倒塌的房梁下动弹不得，多亏赤忠刀及时赶来，将张恒被压住的脚踝斩断，我们才能顺利逃脱！”

　　“行了，不必多说，速速回去包扎！”，彦天命卫士们护送慕凌宇等人离开，看了一眼手里依然握着赤忠刀，傻傻站在一边的牧落，对翠衣说道，“带她回逍遥宫。”

　　夜色中七拐八拐渐渐已经看不到佛香阁的火光，只是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宫人长着灯笼从木桥上匆匆朝佛香阁方向赶去。

　　禁地旁的一片空地上，七七八八地排列着几具宫人尸体，仍有一些小厮在忙碌着，不时搬来一些不再动弹的同伴，与前面的喧嚣不同，这里所有人都静静的。牧落的步辇经过他们，扭头静静地看着他们。

　　“姑娘，其实……”，翠衣跟在牧落步辇旁边，“君上在你醒来之前，已经派禁军进去营救过那些当班的宫人了，只是火势实在太大，没有办法……您刚才不应该”，翠衣难为情地小声说，“您不应该那样同君上做对，君上是担心你……”

　　“刚刚是我太冲动了”，牧落还在扭着头，目送着那一小片阴影笼罩的空地，心里思绪万千。

　　有人想杀佛香阁里的我，而那些宫人却替我白白丢了性命。

　　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想，冤有头，债有主，要把这是几条人命背在肩上，替他们清算这笔帐，看看到底是谁对她痛下杀手，是瑾妃吗？不，她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姑娘，逍遥宫就在前面了，翠衣马上儿服侍您歇息”，翠衣心疼地看着牧落一脸的疲惫，催促着宫人快步前行。

　　“逍遥宫？为什么不回漱心斋？”，这么一说牧落晃过神来，刚刚彦天说的是：带她回逍遥宫，而不是带她回宫，而逍遥宫好像是……彦天的寝殿。

　　“停停停！”，牧落差点从步辇上站起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逍遥宫主事的公公已经走近前来，请她落轿。

　　“娘娘，君上还在处理佛香阁的事情，会晚些时辰回来，请娘娘先在殿内歇息，老奴已经为娘娘请好了太医”，齐阳公公躬着身子引牧落进入逍遥宫大殿内。

　　牧落抬头环顾着宫灯璀璨的大殿，上一次她来到这件宫殿时，是浑身是血被抬着出去的，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彦天的寝宫是什么样子的。此时看，冷火阑珊下，古朴威严，让人联想起大唐的楼宇宫阙，当真有一代帝王宫殿之威仪。

　　“娘娘，不如先在寝殿歇息，老奴让丫鬟们伺候您更……”

　　“叫太医们都回去吧”，牧落站在寝殿门口，对齐公公说，“我不需要丫鬟，你们也都出去，在大殿外候着就行了。”

　　齐公公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好，好，好”地连声答应着，面带喜色退出了大殿。

　　大殿内顿时安静了许多，夜风自微开的窗子抚过，轻轻卷起燃尽的香氛，晶晶闪闪。

　　牧落确定宫人都撤到殿外去了，迅速将整个逍遥宫里里外外的房间查看了一遍，将大致的地形记在心里，然后找了一间离彦天寝殿最远的偏房，将赤忠刀握在胸前，和衣而卧。

　　也许是一夜没睡的关系，也许是受了惊吓又忽然松懈下来的关系，牧落靠在木塌上很快睡着了。

　　有薄衫从肩膀滑落，惊醒了牧落。

　　天还漆黑一片，不知睡了多久了，牧落睡眼惺忪坐起身，发现肩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件黄色薄衫，龙纹暗绣如水波般隐约可见。彦天回来过了？

　　“咔哒”一声轻响，门外有动静。牧落没敢动弹，仔细听着。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是彦天的声音，虽然他将声音压得很低，但牧落依然听得清楚。他貌似就站在这间偏殿的门外，被什么人耽搁在那里。

　　“君上！”，一个陌生的声音悄声且急促地说，“那个宫女，在远覃殿出事了！”

　　“什么？”，彦天低声问。

　　牧落透过月光映在窗子上的剪影，依稀能分辨出那人似乎穿着一身铠甲，似乎是禁军的侍卫。

　　“看守远覃殿的侍卫说，刚刚那名宫女忽然间手脚抽搐，口不能言，双眼上翻，瞬间暴毙了！待到太医赶到，已经救不过来了。”

　　“从佛香阁里救出来时，不是还好好的？”彦天似乎也很吃惊，沉声问，“是中毒吗？”

　　牧落心里惊了一下，这么说，刚刚不是一个人都没有救上来，还有一个宫女活着！

　　那侍卫的影子摇了摇头，“太医说，是染了怪病。她浑身长满了红疮，手和足都有溃烂，应该是患病有一段时间了，太医说可能是疫病，为防止传染，兄弟们已先将她移至太平间，再来请示君上！”

　　“一个宫女，染病多时，却没有人知道？”

　　“属下也觉得蹊跷，这似乎印证了君上的猜测，这个宫女很可能和纵火案有关。”

　　“你去转告慕帅”，彦天尽量压低声音，牧落听得有些费劲，“立即排查这个人所在的宫殿，排查与她可能有瓜葛的人，不要打草惊蛇。朕想要看看，到底是谁，比朕更想要慕凌落的命。”

　　“是！”，小将得了令，悄声离开了门口。

　　牧落正在寻思，门忽然轻轻响了一下，彦天的影子立在门口，手搭在门上正在推门进来，牧落紧张地屏住呼吸，将手里的赤忠刀握得紧了紧。如果彦天再像上次一样胡作非为，牧落不知道她敢不敢用赤忠对付他，但是，肯定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便宜了他！

　　彦天的手搭在门上，似乎是在犹豫不决。牧落在黑暗里小心地盯着他颀长的影子，半晌，彦天又将门在外面带上，转身离开了。

　　牧落看着他的影子似乎越过大殿，向自己的寝殿走去，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静静趴在木塌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不久，远处彦天寝殿的宫灯熄灭了，又过了一会儿，大殿内伺候着的宫人也都又陆陆续续退出了。牧落又静静等了一会儿，感觉彦天应该已经睡着，便踮起脚尖，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溜了出去。

　　大殿里果然已经空无一人，微凉的月色洒在光滑的青石地面，映出自己娇小的影子。牧落不敢耽搁，沿着大殿的阴影消无声息溜了出去。

　　得益于萧岚请她帮的那个忙，如今大半个皇宫的地图她几乎了然于心，黑夜里虽然多废了一些功夫，但依然成功躲避了所有禁军的巡查，来到了西北角落里的一座凄冷的宫房门前。

　　这座宫殿很小，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只是一间屋子。周围既没有树木环抱，也没有青瓦红墙的庭院，就只这么一座房子被一道低矮的青色宫墙围着，甚至连个灯笼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