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文定皇后太姒传》连娟

2、窈窕淑女(2)

　　太姒见姬昌也正在望着自己，心里如有小鹿乱撞，只觉得自己的心弦被谁轻轻地拨动了一下，艳绝尘寰的脸庞飞上了一片红霞，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迅速抽枝发芽，开出一朵绚丽无比的花。
　　太姒长这么大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平生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初遇便生了欢喜之心。她的心里不禁有些慌乱，忙把花朵放进花篮中，对秀说道：“咱们回去吧。”
　　秀恋恋不舍地看了姬昌一眼，“听他弹完嘛！此人琴艺高超，足以和嬴世子媲美了，听着可真是一种享受。”
　　太姒对姬昌一见倾心，竟然无端害羞起来，不禁反驳道：“他哪里有飞廉表兄弹得好？少废话，快往回划！”
　　“俞。”秀恭敬地答应一声，笑笑不再言语，赶紧往回划。
　　“俞”、“唯”与“诺”皆为古代的应答之声，地位与辈分低的人对地位与辈分高的人应答“唯”与“俞”，男唯女俞。地位与辈分高的人对地位与辈分低的人应答“诺”，平辈之间亦可用“诺”。古代等级制度森严，应答之声不可逾矩，否则便是犯上，便是大不敬。
　　优美的篪声响起来，青衣紫裳的辛甲站在龙舟上吹着竹篪，头上戴着束发青玉冠，俊眉修目，长身玉立，寺人彻划着一叶龙舟缓缓来到太姒面前。
　　太姒看到辛甲来了，高兴地唤道：“阿兄！”
　　辛甲停止吹奏，一双美艳的桃花眼如水波潋滟生辉，温文一笑，柔声唤道：“阿妹。”
　　太姒问道：“你不是在右学么？何时回来的？”
　　商王在王城西郊养国老于右学，专门教授王室子弟及贵族子弟。
　　辛甲微笑，“我刚回来。”
　　太姒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辛甲眸光深深地望着太姒，逗她：“为兄会算。”
　　“你成神仙了？君母告诉你的吧！”太姒抿嘴一笑，样子甚是娇憨可爱。
　　姬昌正弹到兴头上，忽然看见冒出来一个男子，便停止弹琴，随口问：“此人是谁？”
　　雒羽目光淡淡望着辛甲，“此人就是公子甲，单名俊。他幼失怙恃，流落街头，沦为乞丐，太姒幼时偶然遇见他，见他可怜就把他带回宫中。莘伯见他聪明伶俐就把他收为义子，他今年二十岁，莘伯在两年前就为他举行了冠礼，说他惊才绝艳，天下无出其右者，特意为他赐了一个‘甲’字，人称甲父。”
　　在甲骨文中，“父”是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柄石斧，最初写作“斧”字，古人认为持有石斧是力量与勇敢的象征，持斧之人是值得敬重的人，这个意义与“甫”字通用，后来“父”又被引申为“父亲”，因为在每一个人心里只有自己的父亲才是最伟大、最值得敬重的人，再后来，“父”字也成为对老年男子的尊称和对有才德的男子的美称，多附缀于表字的后面。
　　“太姒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善举，令人佩服。”姬昌嘴角微微一抿，看着辛甲若有所思，“俊是俊杰，甲是第一，辛甲能得到莘伯如此赏识，必有不凡之处。”
　　雒羽微微一笑，“月亮再明也不如太阳，他再怎么优秀遇见世子也就黯然失色了。”
　　姬昌和辛甲都是人中龙凤，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姬昌宛若初升的红日，凝聚了无限美好和希望，却光芒内敛，毫不张扬；辛甲宛如月亮，月圆月缺中总是散发着淡淡的凉意，皎洁的月光就如同他眼底那一抹永远都化不开的忧伤，仿佛已经看透了世态炎凉，但是却又依然心怀悲悯。
　　姬昌虚怀若谷，又对辛甲第一印象极好，“别小看任何人，此人不可小觑。”
　　雒羽见姬昌似乎颇为欣赏辛甲，突然想起来伊尹，遂向姬昌提议：“当年成汤娶有莘氏之女，让伊尹做媵臣，成就了帝王霸业。世子如此欣赏辛甲，何不学习成汤，娶了太姒，让辛甲做媵臣？”
　　姬昌点头道：“言之有理。”
　　雒羽一笑，又问姬昌：“世子现在就要和他们结识么？”
　　姬昌欣然一笑：“诺。”
　　姬昌想要认识辛甲，辛甲却并不想认识他，郑重地提醒太姒：“以后还是少出来为妙，万一碰上坏人，如何是好？”
　　“有莘国民风淳朴，哪有那么多坏人？”太姒一脸天真无邪，明媚的脸庞清澈的双眸都证明着她从未经历过世事沧桑，她的眼里只有真善美，没有假恶丑，坏人对她来说似乎只是传说中的人，离她极遥远，远的就像在天边，她终其一生也看不见摸不着，因此乍一听辛甲说她会碰上坏人，她觉得比给她讲笑话还好笑。
　　辛甲幼时受过苦难，见太姒如此，不免担心，便用竹篪轻轻地敲打了一下她的头，“你呀，你不吃亏就不长记性。”
　　“哎哟……”太姒娇呼一声，用小手摸了摸被辛甲打过的地方，看着猎猎旌旗上的“周”字，“阿兄，你看，他们的旌旗上绣着‘周’字，这个弹琴的人雍容尊贵，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就是传说中的周世子吧？”
　　辛甲也看着姬昌的方向，“传说周世子圣明贤德，英明睿智，风华绝代，我瞧此人空长了一副好皮囊，见了美人立刻就露出原形了，只不过是一个好色之徒罢了。”
　　“可是他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太姒因为姬昌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心里竟然莫名其妙的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十分欢喜。
　　“这更糟糕，他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尚且如此，知道了那还了得？”辛甲不禁对姬昌更加反感，根本就不想理会他，“不说他了，走，为兄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太姒扭头看着杏花洲上那一树一树的杏花，并不想走，“我还想去杏花洲呢！”
　　商周时代气候湿热，植物花卉开花的时间比现在早，荇菜花期极长，跨越春夏秋三季，与许多花卉都能同时竞艳，杏花就是其中之一。
　　辛甲对太姒微微一笑，“改天再来。”
　　秀提醒他：“公子，君夫人说不能回去的太晚。”
　　彻不以为然地看着她，“胆小鬼，有公子在这里，你怕什么？”
　　太姒马上附和道：“就是，阿兄就是我的保护神！怕什么？”
　　秀嗫嚅道：“怕外面不安全……”
　　“哈哈……”太姒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禁笑了起来，“真是笑死人了！君父英明神武，治国有方，有莘国国泰民安，太平昌盛，有什么不安全的？快靠岸，我要跟阿兄去玩！”
　　秀不再反驳，和彻划着小舟往回走，橹声唉乃，浪花飞溅，金黄色的花朵和碧绿的圆叶随着水流左右摇摆，晃动不止。
　　太姒顿时兴奋起来，“阿兄想要带我去哪里玩？”
　　辛甲故意卖关子，“一个很美的地方，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到底是哪里嘛？还神秘兮兮的！”太姒心里有点着急，“我答应过君母要马上回去，时间长了恐怕她会担心。”
　　辛甲知道太姒极孝顺，便温言解她忧虑，“无妨，让秀先回去告诉君母。”
　　龙舟靠了岸，辛甲率先上岸，目光温柔地看着太姒的凤舟靠近岸边，伸手将太姒拉上岸，见秀上了岸把舟系好了，便附在秀的耳边，对他如此这般说了几句话。
　　秀听完点了点头，太姒盯着他们一个说一个听，脸上都笑意盈盈的，心里不禁更好奇了，见辛甲说完了，便赶紧问秀：“他说去哪里？”
　　秀看了辛甲一眼，“公子想给君主一个惊喜，君主一定会喜欢那里的，就别再问了。”
　　“你是谁的人？你应该和我一帮，怎么老是向着他？”太姒双手拉住秀的胳膊娇嗔一声，又催促她：“快说快说！到底是哪里？”
　　秀忍俊不禁，“哎呀……奴真的不知道！”
　　辛甲给秀使了一个眼色，“你先回去吧！”
　　“俞。”秀恭敬地答应一声，但却并不走开，笑眯眯地看着太姒，太姒才是她的主子。
　　太姒给了秀一个白眼儿，却并未真的生气，把花篮交给她，“回去吧！小叛徒！”
　　秀接过来花篮，辛甲扶着太姒上了马车，两个人在马车里并排而坐。
　　彻甩响马鞭，驾着马车拉着他们往西北方向而去。
　　雒羽看见太姒和辛甲一起离去，“世子，他们走了，咱们赶紧追吧！”
　　姬昌却并不着急，“不着急，这里草肥水美，先让马吃饱喝足再说。”
　　雒羽知道姬昌来有莘国的目的就是要娶太姒，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不着急？世子千里迢迢就是为她而来！”
　　姬昌虽然听不到辛甲和太姒的谈话，但是观察辛甲和太姒的言谈举止，觉得辛甲对自己似乎颇有敌意，若有所思，“咱们连日赶路，人疲马乏，匆忙相见未必是好事，等安顿下来，养足精神，再与她相见也不迟。”
　　雒羽恍然大悟，“世子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没想到连婚姻亦是如此！”
　　“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这边的草比较好，把马牵过来。”姬昌微笑着随手一指，让人牵了马在岸边吃草。
　　彻策马扬鞭，走了许久，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马车却突然慢了下来。
　　车厢里，辛甲宠溺地看着太姒，对她说道：“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太姒纳闷地看着辛甲，秀丽的眉毛微微一挑，“干嘛？”
　　“休要问那么多，为兄会把你卖了不成？”辛甲淡淡一笑，催促道：“快闭上！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太姒知道他一心想给自己制造一个惊喜，便乖乖地闭上眼睛，可是又忍不住好奇心，偷偷地睁开一只眼睛偷看。
　　“我就知道你会偷看，小赖皮，不准耍赖。”辛甲怕太姒会偷偷地睁开眼睛看，便取出来一条洁白的丝帕蒙住了她的眼睛，在后面轻轻地系了一个结。
　　马车停下，辛甲看到有重兵把守，便对太姒说道：“你先等一下。”
　　辛甲下了马车，走到头目身边，与那人说了一会儿话。
　　过了一会儿，辛甲又走回马车旁边，把太姒从车上抱下来，牵着她的手走进花海。
　　辛甲伸手给太姒把丝帕解开，眸子里注满温柔，定睛看着她，“好了，睁开眼吧。”
　　太姒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花海里，无数杏花灿烂的盛开着，蔚若锦绣，美如云霞。
　　她的眸子蓦然间大亮，惊喜至极，开心地转了一个圈，长长的黑发随风飘飞，白衣素裳也轻舞飞扬，宛如一只硕大华美的蝴蝶。
　　“哇！太美了！”太姒的声音中溢满喜悦，如清淙的泉水在花间欢快地流淌。
　　辛甲看着她惊喜的表情，觉得整片花海也比不上她的展颜一笑，不禁莞尔，“为兄一直说带你出来玩，总是不凑巧，现在正是杏花盛开的季节，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太姒欣然拿着一枝杏花，“这么多杏花，应该让君父和君母也来看一看，还有阿嬍和阿喆，他们一定也很喜欢！”
　　辛甲伸手折了几枝杏花，杏花在他身边摇曳出无限风情，“等君父过完寿辰再说吧！”
　　太姒点了点头，“也好，反正还有两天了，等他过完寿辰再来。”
　　“嗯。”辛甲微微一笑，又折了一枝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