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愁倚阑干

4、沈母

　　北京
　　安胤在银行提了款，拿了份报纸包起，揣在风衣内兜，带上手套拎了手提包，开着租了三天的小轿车去往顾家。

　　顾氏是这次风韵礼服寄送数量出差错的大家，豪门大家的婚礼，最讲究的也就是排场，而排场的背后是万事妥当。所以赶巧的，风韵在沈风南手底下的六年间，从创建到知名，越做越大，还从未出过严重的差错，却偏偏在顾家婚礼上，因为缺了三套礼服，被指责控诉。幸亏的是，礼服寄到并发现数量的不对时，距离婚礼还差了十来天，使顾家并未有多大损失。可顾家老爷子就偏偏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顾老爷子顾仁扬言，如果风韵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那以后的合作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风韵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也多亏了这些上层人士的追捧，顾家便是长期与风韵来往的大家之一。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安胤便只能连夜赶制亲自监工，多做了三套出来，并拟了一份合同，一并带来北京，赶去顾家。不但为了让顾家能把婚礼办的妥妥当当热闹非凡，更重要的还是要将这件事带给风韵的影响降到最低。

　　顾家大少爷要办婚礼，整个顾家内的人，小到保洁花匠，大到顾老爷子，每个人忙里忙外，都一片热闹喜庆。就连廊道和铁门都贴上了整整齐齐的大红喜字。

　　安胤按了铁门门铃，看着铁门和别墅中间巨大的喷泉雕像，静静地等待。他以为要很久，却只有一会儿，就有门边从传达室出来的一个人询问:“您好，请问您是？”

　　安胤礼貌的点头，回:“你好，风韵，来处理礼服之事。”

　　那个人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却并未开门，转身去了传达室，取了手提电话说了些什么，又转身出来边拿遥控开门边道:“老爷请您进去一叙。”

　　安胤面无波澜点了点头往里走。

　　顾老爷子书房。顾仁顾老爷子年过六旬，身体却依然健朗如壮年，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安胤把包装精美的三套礼服盒子轻放在面前的红木桌子上，鞠了鞠躬道:“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了麻烦，这是差出的三套伴娘礼服，给您赶制了。虽是赶制，但质量却不敢懈怠，绝对是工人一针一线纯手工缝制，半分不敢懈怠。您请查验。还望没给您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顾老爷子看着面前年纪不大却显得满脸沧桑的年轻人冷哼一声:“没什么好查验的，风韵的质量没的说，就是办事马马虎虎。”然后随手一挥，让人把礼服收了。又突然话锋一转，对着安胤说:“你倒是说话周到不含糊，安胤，好久不见啊。”

　　安胤没说话，看起来并不想和他相认相知，只是低头从手提包里摸出两张一模一样的文件 ，对顾老说道:“这是风韵拟定给您的利益协议。您过目。”

　　顾老没接过，看他半晌，不紧不慢的说:“还请麻烦将大意转述。”

　　“风韵因这次疏忽给您带去的不便，将会以以下形式给您丰厚的补偿。第一，风韵将以您定制的每件服装价格的百分之三十给您优惠，有效时常二十年。第二，凡是您从风韵定制的服装，我们将提供三年免费清洗护理，以及破损修复。第三，您定制的每件衣服，我们都将亲自过目查验，并免费从上海总部寄运送达您家中。以上，还请您过目。” 安胤复述完将文件递到顾老手中。

　　顾仁看完便哈哈一笑:“你安胤倒是会做生意，前途可期。”

　　安胤淡淡的回敬:“不敢，应该的。”顾仁伸手拿了钢笔签了字，将文件留了一份给自己，另一份推给安胤问：“留下来参加婚礼吗？按说我们应该邀请你的，只不过这次老二不来。”

　　安胤拿了文件放到手提包内，鞠了躬：“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有别的要紧事去办，况且我们也没有多相熟，我就不打扰了。”说着便转身离去。

　　顾老爷子看着他淡然的背影，冷哼：“这小子，一直是个痞子样，多少年都不带变的。”

　　安胤出了顾家大门，看了看手提包，摸了摸大衣内兜的用报纸包了的两万现金。开着车便去了协和医院。

　　高级病房内，一个穿着华贵，气质雍容的老人坐在轮椅上倚在窗边，目光却有些涣散，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没人听得懂，也没有人敢去听。

　　安胤搬了凳子坐在一边，靠的很近，淡淡的开口:“妈，微微今天忙，没来，所以我就一个人来了。”

　　老人听到微微两个字，将头转向安胤，眸子里有了一些光亮，张了嘴又咿咿呀呀说了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安胤仔细的听着，又说:“微微挺好的，就是忆儿太小了，离不开妈妈，微微就留在家里照顾忆儿了。”

　　老人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点笑意，点了点头，仿佛这是一件很让她幸福欣慰的一件事。

　　安胤说的有些哽咽，但还是不停的说:“妈，等忆儿长大了，再大一点，我就让微微带着他来看您，您不是想微微了吗，也肯定想外孙了，微微也成天念叨您呢，怕您和爸孤单，这不是就让我来看看你们。”

　　老人连忙又点头，又摇头，指着床头老伴的照片，指手画脚的比划，像一个孩子说不清嘴里的言语。

　　安胤伸手按下老人的胳膊，安抚着:“知道了妈，知道您和爸为我们好，但是也应该时不时地来看看你们，我们也都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就不用担心了。”

　　老人点点头咧出一个不像笑容的笑容。

　　安胤按了床头的呼叫器，瞬间进来一个高高的女护士，速度快的仿佛一直都守在门边。她笑的很甜，眼睛大大的 ，忽闪忽闪的看着安胤，安胤点了点头示意友好说:“照顾老人休息吧。”

　　护士笑了笑，清脆的回答:“好的先生，不过先生你是霍阿姨的儿子？很少看见霍阿姨这么开心过了。”沈母姓霍名玉。

　　安胤苦笑:“女婿，我妻子的母亲。”

　　护士恍然大悟的样子，边扶着沈母上床躺下，边说:“连我都很少听得懂霍阿姨在说什么，从没有见你来过，却都听得懂。”

　　安胤低头沉声道:“是我失职了，的确应该多来看看老人。”

　　护士垫起床，保证沈母倚靠着舒服，沈母已经睡着，护士拉了拉被子，又随口问:“那我怎么也没有见过你的妻子来？”

　　安胤瞬间沉默，一时间寂静无声。

　　小护士听他不答有些纳闷，转过头刚想说什么，便见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掉了滴眼泪，瞬间吓在原地。

　　从这个男人踏进这个病房，她就一直在看着他，哪怕他的容貌简直无懈可击，但身上一股冰冷的气息还是压的她难受至极。她从没有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这种压抑的气息。她就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和霍阿姨交流谈话更觉得不可思议，他居然听得懂霍阿姨在说什么，霍阿姨也没有打他，破天荒的还笑了。她鼓起勇气去跟他说话，却发现他也并没有外表那么冰冷。

　　安胤抬起头，伸出手指抹掉那一滴眼泪，看着吃惊的护士，扯了个笑容，回答她:“我妻子，去世了。”这可能是小护士这辈子见过的最苦涩，最无奈的笑容了。

　　护士连忙道歉:“我听到你和霍阿姨谈到你妻子了，我以为……实在对不起!”

　　安胤摆了摆手:“从我妻子去世，我岳母就承受不住打击大病了一场，已经有了神志不清的迹象，但好歹有她儿子一直在照顾开导，倒也还算正常。直到我妻子去世后半年，我岳父车祸离世，我岳母才彻底的精神崩溃，连话都说不好，见到谁打谁，仿佛这个世界真的所有的人对她都不好。”

　　小护士问:“她为什么不打你？”

　　安胤苦笑:“打啊，打我打的最狠，是我害她没了女儿，害我们的孩子没了母亲。但她再也不用面对女儿和丈夫接连去世的事实了，她一直都觉得，女儿还在，丈夫也还在。”

　　说到这里安胤有些哽咽，低头看着阳光映在双手上的光斑说“那时候，小孩子很小，还要吃奶，我就抱来医院放在儿科护士那里，来看她，时间太久了，五六年老人早就见我见得习惯了，她不打了，我也能意会她说些什么了，后来，老人被我小舅子带来这里安养看病，时隔一年，我才能放下孩子，过来看看她。”

　　小护士听的有些伤感，自言自语道:“也难怪了。”

　　安胤收了收情绪，拿出上衣口袋里用报纸包好的钱款问:“留给老人的，我信你，医务费，住院费，从这里面扣。留个电话，我随时联系你。”

　　小护士心里莫名一暖，收下。又随即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纸笔写下姓名电话递给安胤笑的甜美道:“我值得你信任，这份钱，我一分都不会拿，我有做人的底线和原则，我会随时汇报钱款的使用情况。收费凭证也都会给您收好，方便你来查阅核对。”

　　安胤点了点头也写了一份电话和名字。

　　安胤道了别，拿着纸条走出了病房，漫不经心的向纸条上一撇，看到名字的瞬间却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