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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仙女与棒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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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丫立马意识到自己错了,再瞅瞅她娘,怕是要挨打。
果然,花姑顿时就嚷了起来。
“我说了不能去不能去!娥婆婆家的狗蛋去年咋没的你不记得了?那么多大娃儿整日守在河边,哪里还有小鱼,虾都没一只!”
大丫急得要哭,忙改口道:“是石头非要去的,是石头!我在水草里抓到一条小鱼苗,被石头抢去了,他……他还把活的鱼苗直接吞进嘴里了。”
石头还回味无穷地说:“好吃,鱼苗真好吃……”
“以后不许去!一条小鱼苗又填不饱肚子!”花姑瞪着俩娃。
俩娃低头吃红薯,再不敢说啥了。
玉娘看出来了,也听出来了,这里极缺食物,大人小孩都吃不饱。
瞧,桌上三大碗菜都快吃没了,只不过大家自觉地给花姑和俩娃留些,否则一口不剩。
接下来他们每人喝个三大碗菜汤,好把肚子撑起来。
玉娘饭量本就不大,她倒是吃了个七分饱,再喝一碗菜汤。
一直不怎么吭声的郑老爹这时发话了。
“今年老天爷不给饱饭吃……干旱了一个多月,稻子少收了三成,红薯少收了两成,咱家没饿死人……还给老二成了家,这是个好兆头。大丫、石头,别担心,来年定是个丰收年,让你们顿顿吃上饱饭。”
郑老爹要么不说话,一说便是很有分量的话。
一家人听了都默默点头,大丫和石头也欢喜得摇头摆尾。
大家被汤水灌饱了,但不顶饿,跑趟茅房肚子里就只剩六分了。
郑老爹坐在门口借着夕阳搓草绳,才刚进冬月,外面的风就有些刺骨,但他仍然用那双皲裂的双手费力地搓着。
大河和他的大哥在劈柴,老三大树跑邻居家找同龄伙伴玩去了。
婆婆韦氏坐在火坑旁补鞋。煮过饭的火坑里早没火了,但坑里烧过的柴火还留有一些余温。
屋里光线昏暗些,韦氏将针线凑在眼前,瞧了又瞧。
玉娘跟着嫂子花姑一起洗碗,然后把碗放进橱柜摆放整齐,再扫扫地面。
忙好这些,花姑也要做针线活了。
“娘,我想给大丫和石头各做一身冬服。”
花姑拿出两块麻布,她知道婆婆肯定不舍得,但俩娃身上穿的真的是又破又短,补丁上又打了几层补丁且不说,短得肚脐眼都露出来了。
韦氏的目光扫了扫一旁的俩娃,叹了一声,“把大丫身上穿的洗干净,再补补,可以给石头穿嘛,给大丫一人做就行,留一块等过年换肉吃。”
花姑只好照办,拿着麻布放在大丫身前比划。
石头这一听,立马不乐意了,虽然他才三岁多,这些话可都听得明明白白。
他立马往地上一滚,哭喊道:“我也要做新衣!我也要做新衣!……”
花姑寻思着儿子这么一闹,指不定婆婆就同意了。
但韦氏并不买账,“石头,你可以穿姐姐的旧衣,咋的,过年你不想吃肉?”
“我不!我不!我要做新衣,过年也要吃肉……”
石头这话还没喊完呢,他爹郑大山手拿一根刚劈好的柴棒过来。
“再不起来,小心抽烂你的腚!”大山假装凶道。
石头最怕他爹手里的柴棒子了,吓得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抹把泪便跑屋后玩去了。
大丫也看惯了这场景,跟着弟弟一起往屋后跑。
只是花姑没啥表情,她瞅了瞅一旁玉娘身上的新衣,然后拿把凳子坐下裁剪麻布。
玉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知道,只因家穷,吃不饱穿不暖,小孩子也跟着吃苦。
玉娘坐在嫂子花姑和婆婆的对面,一会儿看花姑如何裁布,一会儿看婆婆补鞋,她们手法娴熟,就跟裁缝似的。
玉娘知道,这些她都得好好学。她的记忆中原身玉娘会绣花,会做团扇。
显然,在这样的农家,是不需要绣花和团扇的。
韦氏当然知道花姑心里不舒服,她边补鞋边说:“哪家娶门亲都要掏空家底的。”
确实,郑家今年养了一头瘦得皮包骨的猪和十几只同样瘦得可怜的鸡,大河与玉娘成亲时,该杀的杀,该卖的卖,现在家里连一颗鸡蛋都没有了。
“当年大山和你成亲,家里也是连一颗鸡蛋都没剩,不过那时养的猪是肥猪,鸡也壮实。哪像今年,养的家畜都瘦得没啥肉,全是骨头。”
韦氏见花姑没吭声,她又补一句,“玉娘表姑一家也算通情达理,只需二两银子的彩礼,五年前至少也得四两!”
韦氏这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让花姑别心里不舒服,她若计较就是不懂事了。
花姑咬了咬唇,“娘说得是,当年我嫁过来,咱家盖上新房没多久,啥都是新的,我和大山成亲确实把家底都掏空了。”
玉娘坐在那里哪敢插半句嘴,生怕一言不和这对婆媳要闹起来。
不过她看出来了,嫂子花姑忍功不错。
半个时辰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韦氏和花姑在做针线活的同时又往陶釜里加满了水,再烧些小柴,然后轮流打一点热水洗洗。
热水太少,洗得稀里糊凃的。她在自己屋里洗完出来倒水,就见已经在灶屋洗好脚的大河进他们俩的小屋了。
屋角仍然卷着地铺。
玉娘自然不想和大河同床,虽然大河待她好,但总归还是不熟悉的人。
她又不好意思直接说让大河睡地铺,只好过来献殷勤,帮忙打开地铺,掸掸床单,再过来帮大河脱外衣。
大河哪里受得了她伺候,忙道:“我……我自己来。”
他把衣服放下,再瞅瞅地铺。玉娘都为她打开铺好了,他只能睡这里了。
“玉娘,你咋这么快就洗好了?你身子弱天冷要多泡会儿脚。”大河躺下了,主动找话茬。
玉娘钻进被子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热水少了点,盖不住脚背,洗一会儿水就凉了。要是家里有两口灶就好了,那样做饭快,烧水也方便。”
大河面朝着玉娘的床头,感慨地说:“玉娘……,你跟着我,怕是要吃苦头了。”
“没事,我不怕吃苦,将来咱家肯定能打出两口灶,能吃饱饭穿暖衣,石头也不会因为没有新衣在地上打滚了。”
大河却陷入了沉思。
家里只有一亩半的水田,就在河边。全村的水田都在河边,因为这里是山区,只有山底下的河边才有水田。
若不是郑家村只有十三户人口,还分不到一亩半的水田呢。
因为水田少,种出来的稻子极为金贵,只有除夕夜才能吃到干饭,过节或高兴的日子则喝稀粥。
平时主食就是红薯和芋头。
山地倒是不少,有七亩半,三亩种红薯、两亩种芋头,一亩种油菜、一亩种麻,剩下的半亩则是种豆和种菜。
几乎所有东西都是自家种或自家养的,所以村民们几个月也难得去一次镇上,因为不需要买啥。
穿的衣服是自家做,麻布也是自家织,麻则是自家种。
只有过节或过年前几日,村民会拿自家的东西去镇上换糖和盐,也有少数人家会拿钱买盐。
稻米不舍得吃,剩下的当然是卖钱。稻子价钱不错,卖稻子的钱一般都是攒着给儿子娶亲的。
郑家一般都是拿五成稻子出来卖,两成交赋税,自家只吃三成。
今年郑家特殊一些,由于干旱收成少了,肚子都吃不饱,却还娶了一门亲。
若不是玉娘表姑家彩礼要得少,郑家也宁愿吃不饱饭都要把之前攒的钱用来办亲事,所以玉娘才顺利进了郑家的门。
大河在想,不能娶进了门就觉得万事大吉,他得好好养着玉娘。
玉娘这么个娇贵的人儿,要是跟着他吃苦受罪,他心里过意不去。
可是,田地就那么多,他一身力气也不知道往哪儿使呀。
等他再次看向玉娘的脸,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玉娘这几日都是懵的,吃不好也睡不好,这会子真的是累了乏了,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大河却睡不着。他左思右想,要不,月底跟着村里几位长辈去深山里烧炭吧。
这附近都是小山,一个村子占一座小山头,山上没啥东西,除了树、杂草,就是大家开荒出来的山地,土质较贫瘠。
深山则离得远,光走都得一个白昼。由于炭卖不了几个钱,也换不来啥好东西,还得进深山累好些日子,青年乃至中年男人都不太乐意去干。
只有一些年纪大、家里又实在穷的人家,才愿意进深山烧炭。
大河寻思着,能多挣一文是一文,哪怕能换些鸡蛋回来也好,可以给玉娘和侄女、侄子补身子。
打定主意后,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但大山与花姑的屋里还有一阵阵极小声的对话。
“咋的,我娘家要了四两彩礼,我就是罪人了?是我娘家要的,又不是我要的。再说了,当时哪家嫁女不要四两彩礼,好些人家五两六两,还有八两的呢!”
“嘘……你小点声。”躺床上的大山转过身来面对着花姑,“我娘就那么一说,你别放在心上。”
花姑也是个好哄的女人,她立马把声音再放低些,“可是……娘还说……不让玉娘干累活粗活,玉娘是千金小姐、是金贵人、是仙女,难道我就是个棒杵是箩筐是粪土?”
大山扑哧笑了起来,“你这话咋一说一箩筐,我瞧着你就是箩筐。”
花姑气得伸手掐大山,大山嘴里嘶嘶的直喊疼。
睡在旁边搭的小床里的大丫突然钻出被子,“娘,你咋喜欢夜里打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