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消失的昨天》佐佐云

8、08霸凌

　　孙易安教她两学期，多少了解她不与人争辩的性格。
　　刚才要她来研究室找他，他早料到她纵然万分委屈，亦会黯然接受，不多做解释。
　　他会这么想，不是因为他认为抄袭明显，庞思恩无从辩驳，而是他早有耳闻，几个同党学生嫉妒她的才华，又认为他对她偏袒，早对她心生不满。
　　他已尽量避嫌，还是无法避免学生间产生嫌隙，这点他感到遗憾。

　　“我有什么可以帮妳？”孙易安怀疑她习惯创作过程于社交网络分享，纵然只是一部分，也可能成为他人诬陷的手段。
　　都是学美术的，要搞什么手段其实也不是难事。
　　这是他猜测。
　　若如此，其实可以平反，但他想，她会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隐忍下来，也可能因交换学生的身分。

　　“没关系。”她要求自己平心静气，不可乱阵脚，避免引发不必要的纠纷。
　　这作品交出之前，她并没有公开创作细节，只和常葳讨论过色调和构图……
　　她愕然一顿。
　　难道，常葳出卖她？
　　她當然不希望如此，她的朋友已经不多了，想到这里竟然感到心酸，如果是，还有谁可以信任。
　　同系只有她和常葳有在交流作品，两人水平相当，互相切磋，谁都不吝于和谁分享。
　　她不该怀疑自己好友，也许，这作品真的阴错阳差，和他人的创作雷同，就当自己运气不好了。

　　走出研究室，心情多少受到影响，怎也没想到呕心沥血的创作，变成抄袭，还流至学生讨论版被放大检视，一下子人格扫地。
　　走到下节课教室前，走廊四个交头接耳的女生见她走来，全以鄙夷目光睨她。
　　她不在乎，她内心坦荡。绕过那四个女生，她走向教室门口，身后忽然传来尖酸刻薄的嘲讽。

　　“吶！妳们看，昨晚学校讨论版最风云的人物，多么高傲，银奖？原来是她的奖牌都是抄袭来的。”
　　说话的人叫做袁宣彤，庞思恩还没来当交换学生前两年她都是系里的第一名，也是比赛常胜军。上学期庞思恩转学来，从此取代了她的地位，是否这样她心怀嫉恨，庞思恩不想臆测。
　　听见这些话，庞思恩心被敲痛了一下，她不想转身看见蓄意伤人的扭曲脸孔。

　　人性本善，倘若对方用中伤他人满足自我，那代表那人内心脆弱，值得原谅与同情。
　　嫉妒他人的人，一定比被嫉妒的人更可怜。
　　她在乎什么？
　　人类的嫉妒可以无限延伸，没有限制的无限扩张，像一张黑网，只要在意了，它就会将你虏获，看似没有杀伤力，铺天盖地的黑暗，却可以是毁灭性的武器。
　　即使，自己有意去化解，走到对方面前尝试了解，被了解，但，不见得他人愿意敞开心扉接纳。
　　最后也是自取其辱，不如什么都不要做。没有作为就是最好的作为。

　　她走进教室，找了一个离走廊最远、靠窗的角落坐下，不去理会别人的目光，就不用解读他人眼中善意亦或是恶意。
　　她从小即如此。
　　不抬头看别人，像小草一样在劲风中低头，自顾生长，一样会茁壮。

　　她低头从背包拿出课本，忽然看见着短裙裸露小腿、穿着黑白相间帆布鞋的人站在她桌旁。
　　她抬头，常葳一张忏悔的脸，懊丧的站在那儿，充满愧疚说：“对不起！我没留意沈筱和袁宣彤同伙，把那天我们一起讨论的细节跟她说了。”
　　学艺术的想象力都丰富，没想到只是口头描绘，也给他们硬柪到思恩的构图。她真的很抱歉，昨晚因此哭了一晚，不知她是否会原谅她，还是从此和她断绝友谊。
　　庞思恩听闻心大跳了一下，她的推测果然没错，但她不是故意，不怪常葳。
　　常葳为人耿直，对人没有防备，才会有那么多朋友。

　　庞思恩自己清楚，她招人怨的因素很多，不仅是她优越的才华，还有她身上自然形成的保护色，及早熟内敛的性格与他人格格不入。
　　“没关系。”她淡然道。
　　常葳眼眶泛红，两滴泪快掉下来，她敢说有关系吗？只要这事不影响她日后申请研究所，少得一个奖当作没得奖，她坦然以对。
　　人世间太多怨怼只会阻绝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理智沦丧，造成不必要的误解，又何必呢。

　　“思恩……”常葳相当难过害庞思恩在学校讨论网站被众人攻击，她知道她中圈套，却后知后觉，她会记取这个沉痛的教训。她问：“现在怎办？听说主办单位要撤销妳的名次。”
　　“我知道了。”她牵强一笑，拉拉常葳的手，反而笑着安慰她。“算了，过去就算了！当经验，让我们学会防人之心不可无。”
　　常葳闻言眼泪掉下来。“妳努力拿奖，想申请国外学校，我却坏了妳的事。”
　　见她眼泪真掉下，庞思恩看看四周，担心被看见有心人又要大做文章，紧张的站起来，拍拍她的肩安慰她，“真没事，快上课了，不要这么自责，妳这样我会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的是我。”常葳擦擦眼泪。
　　庞思恩嫣然一笑，明白常葳真心不是故意，现在也很懊悔，要是她再怪罪她，那么她和那些心胸狭隘的人有什么差别？

　　她从小无父无母，最怕别人说她野孩子；最怕他人说她没有父母管教，所以，她不想落人口舌，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行为合宜，心胸宽大，有涵养而正直的人。
　　也许天性使然，她难以主动接近他人，但是，她知道自己做得到宽容他人性格上的缺憾，也接纳他人的错误。
　　原谅他人即为原谅自己，不是吗？
　　常可以在社交网站看见这样的贴文。
　　但，再豁达，他人的排挤以及蓄意针锋相对，想要视而不见，仍然需要充分气度及修养。
　　庞思恩用的方式，即是不要在心存芥蒂之时和那些人见面，避免自己二度受伤，也避免和他们正面冲突，去承受她们的言语中伤。
　　她需要时间沈淀那些不实毁谤。
　　期末考前，她不顾学期成绩可能被教授倒扣，坚持请了两天假。一方面平抚情绪，一方面让这个锋头消散。

　　这两天天气一样酷热难耐，白天待在没有冷气的小房间像烤小鸟，屋内比室外高了几度。
　　去学校图书馆吹冷气又有风险遇见那票人。她索性带了画具上街，到裱褙店前做生意，说不定，今天不是假日，也会有生意上门，赚点外快充实一些空虚，总比一个人单独在密闭空间胡思乱想好。
　　也许是这样似软弱又像是上进的思维，总让她在心情低潮遇见好事吧。
　　怎样的好事呢？

　　“哈啰！给妳！”
　　她正在平板乱画，赫然听见声音抬头，满脸笑容，脸上干净俊朗的男生，将手上一杯看似外面冒着很多汗的冰凉饮料递给她。
　　接触他像烈阳炙热目光，她笑了起来。
　　这么热的午后，原来还有人注意到她，内心的沮丧被手中那杯冰冰凉凉的饮料给振奋有了精神。
　　哈！
　　他好像特喜欢她低头时出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