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英雄2078年》梅蕴刀

35、海尔穆特的传说（一）

　　电话挂断之前，威廉忽然说：“嘉伯，注意那个测评师。”

　　“有什么问题？”

　　他们的游艇抵达亚平宁的海滩，悬崖上的小镇像精巧的玩具，阳光如火燃烧，烧得清澈碧海、波纹岩石都在闪耀。
　　嘉伯莉娅在沙滩椅上舒展开身体，男模走来，递给她一杯水果气泡茶。

　　“他是个技术娴熟的黑客，”威廉脚搭上桌子，“具体有多娴熟我不知道，没有交过手。但是，我试着追踪了他在‘末世’里抽的烟……”

　　“烟？”嘉伯莉娅带着笑意。

　　“插件，电子烟。”威廉也笑了。

　　“你们这些键盘科学家上天了，哪里有卖的？”嘉伯莉娅吃着切片的蜜桃，口齿不清道，“我也想要抽电子烟。我戒烟戒到仇恨世界啦！我要古巴雪茄，吕宋烟——软中华！”

　　“我送你呀，我手边就有。”威廉戴上蓝牙耳机，空出手来打开电脑，用个程序搜索他装了几万部毛/片的内存，“关键是，他可能用了某种非常秘密的技术做了那个插件……这个技术在外界无迹可寻，但在一个黑客联盟里只是个小玩物，据说星舰的共情产品的技术突破就是从暗网上买的。”

　　威廉简单跟她介绍了一下。

　　他上七年级，就加入了一个暗网上极度隐秘的黑客联盟。那组织是会员推荐制，有智商门槛，他是五年来最年轻的黑客。

　　不过，也就是仅仅五年。

　　他那时还小，是个网瘾小孩，有一天被学校的橄榄球队长欺负了，就跑到网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哭诉：“我被校霸欺负了。”

　　黑客们纷纷表示“天哪他太可怜了”“他一哭我心都碎了”“我们的朋友不能被白白欺负”，然后送了他好几份小礼物。

　　其中一份礼物是让校霸永远进不去毛/片网站，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总之，让校霸越长大、越孤单。

　　另一份礼物是让他免费喝一辈子星爸爸。

　　七年级的威廉拿到了那张电子星享卡，电子星享卡后面标注着：“每天最多三杯，注意健康哦。”

　　“你可能觉得很傻逼……好吧确实很傻逼。”威廉道，“我不知道那个黑客联盟都能做到什么，对他们来说，别说研发一个超前的感觉刺激小插件，让自己在网上随心所欲地抽烟……就连从全球股市里随机偷钱都没问题。”

　　假设威廉能活到美国人均寿命，75岁。
　　拿到作弊星享卡那年他七年级，12岁。
　　从那天开始计数，46个平年，17个闰年，那一天是7月21日，减去212天，威廉有22800天。
　　一天买3杯，是68600杯。

　　假设威廉每次都喝最贵的，且63年里星爸爸按通货膨胀速率良心涨价；美国目前的通货膨胀率是2%，一直保持到2131年。

　　再代入一个较为复杂的公式……因为过于复杂晋江系统拒绝显示……威廉临终前，大概能（在星爸爸里）花掉将近150万美元。

　　相当于全球所有的股票账户都转给了他0.5美分，全球股市波动0.00001%，给他盛世宠爱，喝一辈子星爸爸！

　　——当然对于有钱人来说这是末世折磨。

　　星享卡的积分优惠部分被威廉忽视了，他绝不会去研究“怎么get免费星冰乐”，有损天才的逼格。

　　他倒是研究过怎么掌握那种偷钱技术，然而十年来无门而入。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明，而是有些匪夷所思的现实因素。

　　比如说……他追查给星享卡充值的账户，追查到了一个富豪，那富豪正是他学校里正准备退休的数学教授。

　　教授是诺贝尔奖得主，整天标榜自己勤奋致富。
　　——而实际上？

　　他还不能揭穿，除非他想挂科。

　　威廉道：“那个简单的烟草插件，技术可不简单。他们叫它‘Atonic-stimulus(原子刺激)’，网上派对的玩具，据说星舰的共情产品取得突破，就是从暗网上买了这东西，秘密试验了整整十年……”

　　威廉翻找资料，“哦，还有一点，我记得柯仰没有参与共情产品，也就是说他没有提供任何生理数据给星舰。他能屏蔽星舰的游戏舱？那更有意思了，有这种敏感本身也很有意思。”

　　威廉道：“绝大多数人还停留在保护银行卡密码上呢，殊不知自己的器官信息都在暗网上卖过一遭了。”

　　嘉伯莉娅听得入神：“Wow。”

　　威廉侃侃而谈：“我也不确定，得接触一下他才行。”

　　嘉伯莉娅由衷道：“太炫酷了！先送我插件！”

　　她信口开河：“我一定拼命帮你调查萨尔佐家族，我可以现在去求亲，当老加勒的情妇，掌握他们第一手情报。不过钓他需要时间他已经阳/痿十几年了只怕你会先凉凉……”

　　威廉道：“不用不用，我乐意效劳。不过你抽女士烟吗？我没有女士烟的——软中华？这个我有！”

　　……

　　挂断电话后，威廉若有所思了好一阵，才从一片狼藉的桌上翻出便利贴，写道：“调查电子烟！”
　　又补道：“中国人，名字不会写。”

　　但他日理万机，这个提醒信息又匮乏，转身就忘到脑后去了。

　　“超级英雄“第三轮副本定在感恩节。
　　彼时，满街都是大幅的游戏广告，纳斯达克的大屏也在轮番播放资料片，人们低头走在街上，液晶屏上不时跳出超新星们的面孔。

　　飞艇投下云朵般游弋的阴影，它垂下巨大的竖幅，挂在镜面般的大楼、交错的人行道和空车轨道间。
　　英雄们弹指魔法，开启神圣的征程。

　　广告竖幅上印着威廉·罗兹，睥睨过无数个城市的上空，忽然间风掀碎了他，又显现出嘉伯莉娅·曼图斯那高傲又美艳的面孔，俯视明媚又灿烂的上海。

　　“Supernova No.5 Greed Sandman.”
　　“超新星第五号，贪婪的梦魔。”

　　“Supernova No.8 Blade Dancer.”
　　“超新星第八号，刀锋舞者。”

　　行人们举目仰望，有人举起手机自拍，发出一条条观点，缀满喜爱的表情。

　　广告翩然转换，展出了一系列明星选手，从星舰的筛选和大众的品鉴中杀出重围，无不有话题度。

　　接着出现了一黑一白的双生子，凌归静和钱宁，站在截然不同的地狱背景和机械空间里，眼神刺骨冰冷。她的排名出奇的高：“超新星第三号，Redbone Siblings/红骨姐妹。”

　　大众有时候口味新奇，因为Ta火得实在莫名其妙。也许是因为一人操作两角很新鲜，还格外有神秘感，那后面是什么样的人呢？
　　威廉那样的天才，嘉伯莉娅那样的豪族，网络工程师那样的罪犯？

　　柯仰排名几乎压轴，因为他是五十个人里唯一没有共情产品的。
　　“超新星第二十五号，Horizon Chaser/追寻边境的人。”
　　他从血迹斑斑的牢房里转过脸来，直视向镜头，几乎带来压迫感。实在太过标致，令人心生畏怯。
　　美貌是这样的魔术，能让人哑然，能让人声嘶力竭，能让人隔着照片，还能被顶上喉头却无法申辩的冲动冲昏眼前。

　　柯仰眼尾拉长，眉目陷入界限晦暗的阴影里，嘴唇微张着，像是有句话将吐未吐。不是优柔寡断，他的目光太有控制力，是要用这句话摧毁你的心田。

　　最后，众望所归，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调色是风铃花铺在和服上的素艳，任何灼烈的色彩都被点亮出来，但又是苍白的，抑郁的。秋溢以毁灭的英雄的形象出现，像是冰冷的火焰。

　　“Supernova No.1 Born a Threat.”
　　“超新星第一号，生而为恶。”

　　-

　　入目是一个大厅，光线从天井中落下，照亮了水磨的地面，神的石像矗立前方。
　　四周满是雕刻镂花的石门，像是个魔法传送大厅。

　　那些门一扇接一扇亮起，石门在柔光中开启，陆陆续续地走出来许多人。戴着帽子的钢琴家，步伐轻捷的黑人青年，仙风道骨的老剑客……
　　随后是一身舞裙的嘉伯莉娅，统帅制服的威廉。

　　柯仰和秋溢最后赶到，前者破烂工装衣裤，头发极乱，毫无形象可言。后者金发长辫，丝质光袍垂地，神圣不可侵犯。
　　得，柯仰好不容易扭转回来的惨烈对比，现在又惨烈上了。

　　选手们彼此望望，互相假笑寒暄。进了游戏舱登入游戏后，就是这副场景，大家见面肯定没有好事，又要抽卡吗？
　　但也实在无话可聊，只能评点对方的发型装束之类，跟采女等着选妃似的。

　　他们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前面忽然一亮，神像咔啦张口吐出一只灵魂，那人形在半空中说话了：“各位玩家早上好！”
　　“好。”大家稀稀拉拉地回应。

　　“我是本局游戏的NPC。”人形道，“本局还没开始，请大家不要焦急，现在查看你们的背包，里面有只神灯。”

　　大家纷纷点触玩家面板，打开背包，都拿出了一只金油灯。
　　【道具：阿拉丁的神灯。】
　　【属性：不可销毁。】
　　【使用限制：无。因为不是给你使用的。】

　　柯仰心想这是什么鬼东西？？号称神灯却不能许愿吗？

　　【说明：没有恶魔，不需灯油，不能许愿。官配NPC，人手一个，唯一的作用是场外连线。放心，我们只在必要时候提供帮（捣）助（乱）哦！】

　　柯仰：？？？

　　大家都一头雾水：“我们要场外连线干什么！”
　　威廉也翻来覆去地看这鬼东西，在地上邦邦砸了几下，测试品质，“请问能卖了换钱吗？”

　　那雾状人形笼罩下来，带着满面笑容，不知道设定成这样是不是怕被围攻打死。他双手一合，展示了一张滚动排行榜：“上一轮游戏非常精彩，观众们都对淘汰制充满了热情，不管是投票还是创造热度，都显现了非常好的势头。”

　　大家互相看看，都是黑人问号脸，脸上写着“有毛病啊？”。
　　这是赛前动员吗？

　　雾状人形收起排行榜。突然所有人手里的神灯冒出同样的雾状人，一齐说话：“我们‘超新星’运营团队发现，凸显你们每个人的人格魅力，是保证目前、以及日后要建设的电竞生态的重要优势，你们是因为各有千秋而具有重要性。接下来的一局，希望你们不要只以胜利为目标。”

　　确实有这回事。亡灵赌场副本因为是纯粹的PVP，之后的资料片、共情产品打磨都跟末日副本极不一样。打末日副本的时候，大家打完就走了；而上一次，因为人数骤缩80%，星舰空出手来折腾他们了，每个人都被叫去反复录制脚本、替换不够精彩的打斗，反复录入身体数据、补充不够激烈震撼的共情。
　　他们的资料片也是有剧本的，一切都在星舰的设计之内，后续的舆论推动也必定是有操控的。

　　神灯继续说：“要发挥你们的影响力，显现你们的重要性，我们会在必要时刻提供提醒，或者修正——不准屏蔽。你们也屏蔽不了。”

　　众人沉默了。

　　神灯和蔼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人缓缓道：“电子竞技菜是原罪，没想到你家连菜也不是原罪了。”
　　神灯道：“如果你菜，信不信你连进都进不来。”

　　有人大喊大叫道：“什么修正？你要提供什么修正？老子除了打游戏，还要展示精彩的演技吗？！”
　　神灯道：“有时拙劣的演技也独具魅力。”

　　有人口气较为柔软：“为了更好展示我的选手魅力，你们能在关键时刻掉落小道具吗？”
　　神灯道：“不能。”
　　神灯道：“这叫作弊。”
　　神灯三连杀：“给你写道具，你提供加班费还是代码专利费？”
　　神灯四杀：“这位选手，你最好好好表现了，不然这段录屏一泄漏你就直接被封杀。”

　　神灯五杀：“想想网友们的轮/暴？”

　　暴躁神灯，在线杀人。
　　那位选手嘴唇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腐朽的呻/吟：“天啊，给我换个客服。”

　　没人再跟神灯聊天了，大家都有些忿忿，能爬到前五十的人气，各人其实都不傻不丑不挫，但盖不住世上比较没完没了，孩子都是别家的好。
　　受了排行榜的刺激，有人略带调侃，实则讽刺地聊起来之前的资料片。
　　自那玩意发布以来，网上的言论一直对秋溢不利，简直莫名其妙，通稿如潮。别家的粉丝阴阳怪气，柯仰的粉丝噤若寒蝉，秋溢的粉丝被虐，愈发战斗力狂暴，弄得路人对他唯有“脑残粉”这一印象。

　　有人道：“好吧，反正排行榜也是靠刷票刷上来的。”

　　神灯声音严厉起来：“没有刷票，从第一局到第二局，任何星舰官方发布的投票都不存在刷票现象。”

　　“谁知道呢，是不是你们自己给刷的呢？”有人举起双手作无辜状，“贵司这么擅长造势。”

　　秋溢拿着神灯一直没有说话。

　　“那也得官方愿意给捧啊。”人群边缘的声音传来，虽然遥远却字字清晰，“啧，我是不知道娱乐圈里出来的娘炮靠什么火，炒‘菜’吗？炒傍男人？靠自己的邪/教粉丝还装高冷真好意思——”

　　柯仰突然回头：“说什么？”

　　他本来在看秋溢，秋溢没吭声他也就没吭声，况且说的都是些捕风捉影。
　　柯仰把目光移过去，眉梢挑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像一把长/枪，飞掷过去贯中了对方的胸膛：“炒菜？一会先炒了你这头猪。说人家是娘炮，你掏出你的猪炮来比比看啊？”

　　人群中有人噗嗤笑起来，那选手线下确实长得像猪，二百斤的恨国二次元肥宅。肥宅听着他笑嘻嘻地报菜名：“红烧猪脑，油焖猪蹄，爆炒猪腰，把您这颗猪心炸两面金黄，不就两斤朝天椒还真吃不下去。怎么样？给面子吗？说实话，哥们儿，你混哪个版的？开口先杀妈不是国际礼仪吗，阴阳怪气的让人看不起。”

　　柯仰突然泄漏出痞气和戾气，像个混不吝似的双手插兜，还倾过身，给人一种凑到你眼前的压迫感。他跟人你一眼我一语，打起嘴炮来，一点也没有面对面的心理压力，最后惹的人暴怒，穿过人群要上来打他，结果秋溢突然捏了下柯仰的后颈，一言不发地站过来。

　　对方不知怎的一时怯了场，竟然停住了，看来这魔法副本的扮相还真有点吸引力。

　　“老子们捆不捆绑干你底事，别狗眼看人基了。”柯仰道，“有本事自己捆一个去，整天撕逼撕逼。朋友是充气的，女朋友也是充气的，也太可悲了吧。”

　　柯仰一发疯就搞极端，把那神灯往远处一摔，冷漠道：“来啊，置生死于度外，视金钱如粪土啊！”

　　那神灯一直没说话，仿佛只是个道具。
　　游戏之外的团队丝毫没有采取行动阻止争端，任由选手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