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078年（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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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仰道：“呃……嗯……那个，不如这样……”
柯仰道：“我有点害怕了，不玩了吧，洗刷刷上床睡觉。”
柯仰道：“我去给你找床被子！我那床可以收进墙里，变成榻榻米，我们像大雄跟小叮当一样睡觉。”
秋溢阴沉着脸：“门也没有，杀完再睡。”
他吐干净之后没了酒精昏头、麻小摧胃，反而精神起来，可谓不破不立。
秋溢抓过手柄，打开精神病院游戏，目露杀机道：“我非要打完这局不可！”
柯仰无可奈何地抛下网瘾少年，去房间里折腾了一下。他比划了一下自己床的大小，觉得两个成年男性睡在一起一定会手脚打架，于是将床折叠，变作沙发，从橱子里搬出最厚的被子铺在地上。绝对不会硬，让那青少年睡在一团棉花里。
他这公寓酒店式管理，管家已经给吸过尘、清理过垃圾了，柯仰把台灯盆栽咖啡壶和挂画等物堆到一边，铺出两个被窝。
展望一下，他觉得自己真适合做贤妻良母。
柯仰又去洗手间，自己先快速刷了牙，再拿出一个新的电动牙刷头。
他探头出去看，牙疼地发现大屏幕上群鬼嚎叫，主人公提着电锯，砍得病院里火星四溅。
最后，主人公突破院长办公室，对上已经异化的怪物院长，旋风一般将它砍成了碎块。他潇洒地离开病院大楼，细雨连绵，像离开一处公墓。
系统音粗哑地说：“Game Over。”
“牙刷头是新的！”柯仰朝他喊，“直接用！”
“行！”秋溢收拾桌子。
柯仰扔过垃圾后，就先扑进了被窝。他刷了刷手机里无用的资讯，凝神细听着卫生间里的流水声，才把脸陷进枕头里，悄悄搜《日本之旅》。
节目组去了十几个日本城市，其中八个是乡下小镇。日本的乡下老龄化极其严重，街上没有年轻人，老人死在家里都无人知晓。
秋溢的妹妹叫秋夺，不知道什么母亲会给孩子起这么强横的名字。
秋夺比他小了三四岁，脸上雀斑淡淡，长睫珠眼，白得近乎透明。她与哥哥面貌相似，走丢的时候，也就是个四岁的孩子。
然而她走丢了，节目组也没有停止录制。
他们只放弃了秋溢的部分，因为秋溢连续好多天跑到街上寻找妹妹，不吃东西，或者只吃很少的东西。整天哭闹，完全不配合，还拒绝别人抱他。
那是一个古早的爆料贴，据说是工作人员，说Broxah跟妈妈秋正珠吵架，莫名其妙的，他好像格外恨她。
精神病院的部分也没人知道。有个访谈节目，笑星主持人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你妈妈真的很关心你……你住院的时候。”看似没有什么，但后期字幕在“住院”之间加三个字：（精神病）。
秋溢进门的时候，柯仰回神匆忙一挡；但他没关注他在看什么，径直走进来，从手机里取出耳机戴上，接了电话：“喂？”
柯仰瞥到了屏幕上的“秋正珠”三个字。
“嗯。”秋溢坐下，“对。”
“玩。”秋溢答。
这态度还不如跟柯仰聊天呢，他俩才认识了几天。
秋溢脱了衣服，扔到一旁。他半晌没动作，漠然道：“没有挂科。”
耳机的隔音太好，但似乎能想象那边愈发激烈的说话声。一般这样的内容，都是家长在疯狂数落着孩子，一股脑地倾泻。
秋溢听了半天，不插嘴辩解，静静地好像在听不相干的事。末了他一锤定音：“哦。”
然后挂了。
短短三分钟，他就能把一个母亲活活气死。但他既不炫耀自己敢于反抗权威，也不倾诉凄凉，也许还是跟柯仰不熟的原因，在后者的目光注视下躺好了，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面孔清秀，然而不吸收任何暖光。
“睡吗？”柯仰小心翼翼。
秋溢扭过头，“难道你还要讲睡前故事？”
关上灯，两人背对着彼此，坚贞地保持了直男的距离感。
但后半夜就被地面硌得腰酸背痛，灰溜溜地抱着被子起来，倒在床上，睡得一塌糊涂。
一觉到第二天早上，柯仰恍惚着醒过来，好像闻到了久违的早饭香气。
他还陷在昏沉的睡眠里，意识被密不透风的蛛网包住，直到被撕开了一条风口，涌进来煎蛋的油香，还有微苦的咖啡味。
培根落进油锅，肉香直接钻醒了柯仰，拽着他的胃把他拽了起来。
柯仰拖自己下床，光溜溜地躲在门边，目瞪口呆。
上次他有这待遇，还是……
他没有过这种待遇。
作为一名社畜，不配拥有爱情。寻找喜欢的人不容易，容易寻找到的人不喜欢。柯仰呆在中国，吃和喝的快乐实在太容易获得，对付下半身就敷衍了许多。
况且能跟他看对眼的，同是社畜又享受自由性/爱的女性，也不是居家的玩意。
情人搞上床，事后丢过墙。穿好衣服，就抄上手机，还没出门就开始劈里啪啦地布置工作。众人都要在复杂险恶钩心斗角的捕兽网里杀出一条血路，绝没有苟且偷生一途，除非怕自己死得不够惨。
能爬起来上班就很有毅力了，还做早餐？给个床伴？
秋溢像是习惯了自己做饭的，将食物往桌上一摆，就冲锅洗碗，顺便抹去了水渍。
柯仰捧着心过去：“我天，你又没睡我，太不好意思了。不如今晚你也别走了，这周日我有空吗？”
“大清早就挂牌营业？”秋溢道，“你把屌剁了。”
柯仰：“……”
他居然听得懂！！！
秋溢看起来就是家境良好的孩子，吃饭不出声，垂眼不看人，喝酒都坐得板正。但是他那风卷残云的速度挺惊人，一股脑就吃完了，拔腿便能走，不知道是不是在家里养成的习惯。
他吃完了就要告辞，柯仰放下筷子说要送他，秋溢想了想道：“我有事回学校，不大方便。”
柯仰想起自己那辆照着“张扬”买的跑车，确实不大好，就把这大厨欢天喜地地送出了小区大门。他决定了，从今往后，秋溢就是他的少年爱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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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星舰的外包工作室里，一名CG动画师正在工位上摸鱼。
“生活在张牙舞爪的世界我要拼到尽头，”说唱歌手跳跃着念，字句凶狠，“我要踏着力气穿破宇宙，我放弃谈判直接开火。Gun shot,cocked up,bitches going down……FUCK THIS WORLD！”
动画师身体轻轻摇晃，嘴唇开合，陶醉在绝顶自信的世界里。
直到他后脑炸开了一记巴掌。
经理吼道：“干活啊！”
经理粗暴地拽下他的耳机掷在桌上，那办公桌一片混乱，他抓起来一叠文件摔在动画师身上，文件夹脱开，哗啦哗啦撒了员工一身，有几页掉到地上。
经理高声道：“上班时间不准玩手机，按缺勤算，按比例从你月薪里扣。给我工作，工作，工作！”
他正要走，又忽然转身，指住正在低头捡文件的动画师，语气不善地警告说：“我再说一遍，三小时才能去一次厕所，再让我看见你往计时器上动手脚——”
大腹便便的男人猛踢空气一脚：“挨揍吧你！”
动画师整理好文件放回桌上，耸耸肩。反正他有一肚子能起缓冲作用肥肉。
“张总，张总，”前面的女孩急急追上他，“我有慢性肾炎……”
去求那混蛋干什么呢，动画师想，他只会把手伸进你的裙子里，摸你的膝盖和大腿。他强制要求所有女员工必须穿裙子上班，不就是为了这个吗？那么一只肥腻的黄手，他上厕所遇到这家伙，他从来不洗手。
他把耳机收起来，晃晃滑鼠，屏幕亮起。他飞快浏览过成吨的视频资料，打开了绘画软件。
动画师负责制作星舰新一个副本的个人资料片，光他一个人就要负责二十个人的，因为原画师陪老婆休产假了。去希腊，真浪漫。
他是工作室里的临时合同工，拿着临时的合同，干着原画师的活。
这合同都两年了。
许多游戏行业的工作室都是这样，大部分都是雇佣来的临时工，全职的很少，所有人都听着“如果你干得好，你会留下来的”这种话。全职代表有假期，有稳定的薪水，有福利，有保险，它像个永远吃不着的胡萝卜，在他们这些蠢驴眼前晃。
动画师上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大公司的质检部门，时薪比扫地的没高多少。老板对他赞不绝口，然后18个月之后把他炒了，理由是“态度不端正”。
他在家里呆了二十个月。无薪。
动画师拿过文件，上面贴满记事贴，标记着甲方提出的细节要求。
临下班之前，来电一个接一个，动画师实在烦了。但又不能不接，这帮人跟□□一样。
“喂？”动画师站在拉面馆的后门，不耐烦道，“你骚扰我有什么用啊！”
那头五大三粗的男声急道：“孙哥，你不能再做做手脚么？”
动画师额头上青筋乱跳：“这次不行就是不行，星舰说的很明白了。你想害我丢工作吗？”
五大三粗更急声道：“我可以跟我老板说让你来我们工作室，我打包票他要你！全职！时薪！有医——”
动画师白眼翻进后脑勺，这他妈比吊驴的胡萝卜更不靠谱。
动画师骂道：“呸！我就操了，你们工作室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我还不想坐牢。隔行如隔山，我画了二十年的画让我去游戏里杀人可搞不来，一连游戏舱就吐。”
他已经三十了，靠着工作上的资源为自己谋一点利益，也是情理之中的。
他们工作室上一次就接了星舰的活儿，他受海盗工作室的私下委托，替他们两个选手竭力美化了资料片，也为他们小小赚了一票粉丝。无伤大雅，星舰也没发现。
但这一次明显不一样。星舰这次给的只有部分人的素材，还规定了优先级，“优先分配经费”，还有奖金。动画师当然明白，这是他们要捧的人。
海盗的三个选手在“亡灵副本”里被砍去两个，只有一个被星舰正眼留下了，还是个末流。
真没法美化，动画师更看重自己在星舰面前的信誉。那可是传奇企业啊！
“老兄，我连你素材都没有。他们直接没给我。”动画师烦躁道，“我去求有什么用啊我就是个画画的！他们不满意随时能换家！”
“你看不出来他们要干什么吗？”
“星舰这次副本肯定要搞出来火花的，要把投资对象减少，其他所有人都得是垫脚石，不管你是良币劣币，他们认定你是什么就是什么。”
“星舰背后有大资本，我告诉你！国际财团！”动画师道，“他们也有他们的甲方爸爸要伺候。这一波肯定要把话题度猛升上去，把资本吸引过来。星舰战线拉太长了，第五个副本制作终止，因为经费不足。”
“你要是能说动星舰CEO，证明自己有商业利益，你就去啊！干过那些帅哥美女啊！”
那边的男人央求道：“这年头谁也不容易。我们分部业绩也不好，钱全压在‘超级英雄’上了，预算都没赚回来。他们就是不给钱！你就不能稍微提一下？……”
动画师踩着横流的污水，踩破了一块倒映的霓虹招牌。他挂断了电话，拢了拢衣领，转身往工作室走去了。
又是加班的一晚。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2078年（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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