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末世副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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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柯仰睁开了眼。
梦境结束了。
他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这里是一间木头阁楼，像童话书里画的插图，巨大的飘窗呈下坡状卡在柯仰的身侧，倾泻下苍白的、沾满血污的阳光。
他在这破败的地方醒过来，心情低沉，摸了摸肋下一排弹夹。
没少，自己还跟军/火贩子似的。
柯仰坐起来，开始检查身上的装备：后腰的军刀，裤管里的炸/药，靴底的机/括，还有手腕上的绞颈丝。
那绞颈丝藏在一只宽手环里，抬手防守的时候可以防一下，造型蒸汽朋克性能赛博朋克设计蒸汽波。
手腕部的尺骨突起轻微拨开某个开关，金属做的绞颈丝就出来了。
柯仰提溜起步枪，也进行了检查。
也挺好，子弹满的，颗颗精选。
他现在在一台内测服务器里，隶属于“超级英雄”系统，末世（Eschaton）副本。
“超级英雄”是一款多人在线的大型即时战略游戏，使用虚拟现实设备。
柯仰人在这破楼里，而身在上海一间豪华公寓的高科技全息舱里；虽然角色是一日本瘦宅，但实际身份是个保养仔细、肌肉发达、人脉通天、唱K都能换三个Key的……都市现充。
“我他妈保养仔细，肌肉发达，人脉通天，唱K都能换三个Key。”柯仰寻思道，“凭什么分配这模样？”
他“咣”地把枪扛在肩上，撩开门帘般的刘海，踩上堆叠的木箱。
柯仰把机枪卡在飘窗顶部的一个开口上，咬着隔热胶带缠了十圈。
他在这爬上爬下，跺得整间木阁楼“咚咚”、“当当”，像个重机械拆迁队。
但房间里另一个人始终在熟睡，呼吸都没变。
柯仰坐下来。
他挨着军械箱子，摸摸索索，从怀里掏出一个破烂纸盒，小心地用纸卷烟。那是纯麻浆纸，米白的横罗纹纸面上还夹着棕黄色纤维，看着它在蓝火下蜷曲，像航船在海面上燃烧。
柯仰舔过纸，叼上烟，再瞥一眼前方——木板床上睡着的人四仰八叉，没有醒的迹象。
他方才拿出小喷枪，手指无声地把能量值划到最小，打火，点烟。
说起来也真是怪，刚才柯大爷朋克拆迁的时候，那人就像死了一般安详；但他动手点个烟，动静响不过蚂蚁开会，那木板床居然“嚓”地一响，随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越过肩头，盯过来了。
精准地盯住他的烟。
被队友眼也不眨地盯了十五秒后，柯仰只好弹了弹烟灰，把一口没抽的烟丢过去，被那年轻人一把接住。
他的队友手捏烟卷，缓缓躺好，用尽毕生之力一口抽灭之后，吐出来一大朵蘑菇云。
柯仰骂道：“你是柴油机吗？！”
这人叫秋溢，不幸分配成他的队友……不是，不幸分配了这么个队友。
秋溢穿着一身破烂工装，好像被蹂躏过。他也带着一脸阴沉，从棺材板似的床上爬起来了。
跟“日本瘦宅”柯仰不同，他不是个日本肥宅。
秋溢的角色甚至能称得上是神仙下凡。
每个进入游戏的人，都不是用真正的长相。“超级英雄”有捏脸系统，三十八个基础人物模型，秋溢和柯仰都是亚裔青年人像。
但他们进入游戏前，这个游戏是内测的，内测服务器自动为他们生成了相貌——部分基于用户的面部特征。
这年轻人的脸还带着婴儿肥，相貌俊美，又有点稚气未脱。他黑色头发，额头上绑着一条粉蓝的束带，让人想起扎着缎带的香水盒，应该摆在时装周秀场的桌子上。相衬之下，那肤色雪白，光泽圣洁，又引人遐想，像危险的城市里一座干净的大理石方尖碑。
当他站起身时，骨架凌厉，高挑而又舒展，一下子把这破屋顶得盛不下人了。
日系花美男和日系瘦宅对视了一眼。“花美男”面无表情，还揩了揩脸上的油，坐实了柴油机的指控。
“有情况吗？”秋溢说道，连声音都是少年人变声期的喑哑。
“暂(zhǎn)时没有。”柯仰把玩着喷枪，又给自己卷了根烟，和颜悦色地问，“杨洋，小老弟，今年多大年纪了？”
“成年了。”秋溢冷冷看着他。
“出来补贴家用啊？”柯仰叼上烟。
“玩儿。”秋溢根本不理他，坐回床边，开始往身上挂一堆零碎，检查枪械。
柯仰嘬着烟，眯着眼，打量着那个偶像派。他那简直不存在的眼睛透过斜刘海，刘海还油得结绺，平板脸上肥厚的嘴唇一嘬一嘬，显得极为猥琐。
他抽完了，便拍了拍烟灰道：“你看看你，戒心忒重，毛病还多。咱俩打这个副本也打了三天了，互相不付出信任，有的玩吗？”
秋溢头也不回地说：“那你说啊，你真名叫什么？”
柯仰道：“我叫杨痒。”
秋溢嘲讽道：“互相付出信任的第一步，就被我说了我的真名你却不说你的给卡死了。”
柯仰道：“我真名就叫这个。”
那边“喀嚓”一声，98k擦完机油拉栓了。
柯仰直男坐姿叉腿坐地，说道：“这不重要，你先看外面……底下有一群人在那爬墙。一群永久性的植物状态躁郁症患者。老弟，你去教育教育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躁郁症？”
秋溢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浓重杀机。他用中二小男生特有的腔调低沉道：“滚，我，有，起，床，气。”
柯仰哈哈一笑，又把对方坐实了一个“躁郁症”的tag。
其实不管人家身上有多少tag，人始终是日系花美男，跟瘦宅不是同一档次。
但残酷的现实架不住柯大爷心态好，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填装火箭炮。
他们脚下的木阁楼开始轻微震颤，螺丝钉跳过地上一滩机油，径直滚向了门口。柯仰熟视无睹，举起胳膊欣赏炮身，啧啧赞叹。
秋溢忍不住问道：“痒哥，这游戏里被队友害死，会怎么样？”
柯仰答道：“不怎么样啊。下线，88。”
秋溢问道：“不觉得痛苦和愤怒？”
柯仰道：“打游戏死不足惜。但是如果中途死了，这趟就拿不着钱的话，那倒是……”
阁楼摇晃，墙壁震颤着，爪子抓挠腐朽的木板的声音，密密麻麻地钻上来。滚动的螺丝钉欢快地撞在了门板上。
这清脆的一声响后，万籁突然寂静了。
秋溢盯着门板。巨大的飘窗之下，阁楼的门十分袖珍，像是锁住灰姑娘用的，而锁灰姑娘的门，通常连一个后妈都防不住。
他能听见头顶横梁因承重而发出的细微的扭曲声，飘窗玻璃上四面细小的敲打声，阳光慢慢黯淡了。门板缝间，洇出了污血。
柯仰还在逼逼：“……我签的可是劳务合同……”
门板很幽默地叩了几下，当然没人开门。过了一会，爪子抓挠的动静愈响，锈迹斑斑的铁转轴迸然断裂，泄洪一样的丧尸从黑暗里涌出来。
坐在床边的少年抬起枪管，最先涌进房门的丧尸集体仆地，四个脑袋几乎是同时炸开。第一波鲜血化作金币，“丁零当啷”地飞向秋溢。
秋溢双手持枪，后空翻翻过木床，不间断地射击，一个人织出了密集稳定的火力网。金币像水流下坡一般湍急地涌向他。
阁楼门口的楼梯摇摇欲坠，狭窄的通道里是一波又一波咆哮声，极度疯狂、极度饥饿的咆哮，像整个发射塔朝天发射的恐怖雷鸣。
冲进来的丧尸就像游戏里该长的那样——衣衫褴褛，遍身血污，面容青黄，涎水横流。但这一波不大一样。
之前他们驾车过拉斯维加斯，那里的丧尸生前养尊处优，死后也动作迟缓，追得上就吃，追不上就不吃，一身资本主义作风。
但这些“进阶改良版”丧尸，个个逻辑清楚，四肢发达，静如处子，动若疯狗。
秋溢神情镇定，动作行云流水，枪口点对点地腾挪跳跃。他的瞄准不需要时间，而且狭小的门框限制了丧尸数量，每次四只，一枪两个，漫天血雾糊成了一道地狱之门。
但很快，门框被挤弯了。
飘窗外爬上来无数的暗影，一张张面孔紧紧贴着玻璃，丧尸像繁殖的飞蛾一样落满了窗外。
秋溢看到一头体型巨大到遮天蔽日的丧尸爬了上来，一脑袋猛撞进门，像个血淋淋的攻城槌，捣得门和墙瞬间向内弯曲。
它大概造成了发射塔内最大的踩踏事件，不然很难想象它怎么上来的。
“Shit!”秋溢骂了一句，但毫不犹豫，双手将能量枪调到最大输出，举起来对准它狂热又混沌的瞳仁。
同时，一束强烈的火光擦着他的发丝过去，柯仰对着目标开了火箭炮。
秋溢的两弹和他这一炮，全都是照着大丧尸的面门招呼的。但大丧尸根本没受伤，反而炸碎了唯一的木门，冲他们嘶吼：“吼——！”
脆弱的阁楼摇摇欲坠，三面木墙同时开裂，裂到了秋溢脚底下。秋溢被震得趔趄向前一步，差点顺着不断裂缝的地面掉下去，被柯仰一把扯了回来。
他们脚底下人头涌动，狂热的粉丝似的，丧尸们纷纷高举双臂。
“今天不签名了歌迷朋友们！”柯仰调转炮口朝飘窗轰了一炮，“——咱们下期再见！”
巨大的幕墙随他一声令下瞬间破碎，无数晶莹的碎片划过天空，像女巫抛出的水晶石。
秋溢看到了顶窗的那架重机枪，枪口朝外，正疯狂抖动着弹带旋转开火，无数趴在窗上的丧尸纷纷脱落，像附着的虫卵被滂沱大雨横扫一空。
飘窗碎掉，承重墙的消失使得整个阁楼再也不堪重负，轰然倒塌的前一秒，他被柯仰抓着后领横甩了出去。
秋溢只在空中飞了一秒，就掉下去了。
他砸到地上时柯仰也落了地，还兴高采烈道：“炸墙都不用胡克定律！哇噻！”
秋溢大吼：“加特林是你安的——”
柯仰：“是啊怎么了？”
秋溢：“麻痹打到我了！”
与此同时发射塔支离破碎，冒着烟尘一层层垮塌，丧尸们卷着烟尘狂奔而来。
柯仰猛地拽起他，“忍忍吧你！！！”
秋溢甩掉头上的土，被他拖着向前跑，还不忘抽空回身补个枪，赚个币。
“妈的战略游戏变成跑酷游戏了……”两人狂奔了一会，柯仰突然间醒悟，迅速在玩家界面里翻找一通，找到了他要的东西。
一辆特斯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末世副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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