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神偷》梨音木其

22、快乐本身

　　裴弈乾不知道怎么了，上着上着英语课就偷偷摸摸从后门跑了出去。反正这些课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他偷偷奔到小卖部，买了赵瑜平时喜欢吃的面包和酸奶，把东西藏到肚皮里，又悄悄摸摸的弓着身回到了座位上。
　　英语老师发现了，也只是微微一笑，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因为她明白，很多时候老师一点点不违背原则的纵容，其实是对学生的一种保护，在一个学生的成长道路上，身为师长最大的罪过，就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伤害了他们敏感脆弱的心。
　　裴弈乾发现英语老师看到自己了，吓得一身冷汗，还好英语老师没有借机发难，裴弈乾朝着她憨憨的笑笑。等到下课，裴弈乾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把面包和酸奶扔在赵瑜桌上，“喏，面包和酸奶。”
　　赵瑜冷哼一声，“你不是酷炫狂拽不打算理我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不打算理你了？”裴弈乾猛的转身，毫无预兆的就掉进了赵瑜像海一样的眸子里，突然失语。
　　“别废话，赶紧吃。”裴弈乾马上把头转回去，发现自己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别跳了！再跳就要跳出来了！你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谢谢啊，呆子。”赵瑜明白这样他们两个就算是和好了，美滋滋的剥开包装袋吃起来。因为这一口面包，赵瑜突然觉得一直憋在自己心里的郁结之气散开了。
　　赵瑜啊，你自己要明白，生活中无论有没有江云起，你都要好好过下去。你要过的比现在更笃定更有信心，不是为了那些抛弃我们的，而是为了那些自己不能抛弃的。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赵瑜都忍住了去找江云起的欲望，凭那么多年积攒下来的默契，赵瑜明白江云起一定不愿意她见到他现在的样子，所以赵瑜保持沉默，也用尽全力同他保持距离。冬季学期的日子要比夏天难捱的多，天气一天天的冷下去，连带着大家奋斗学习的欲望也一天天弱下去。期末的时候，班里半强制的开了晚自习，每天总是只有几个人稀稀拉拉坐在教室里。
　　赵瑜总在其中。
　　所以裴弈乾也总在其中。
　　赵瑜不是愿意留下来学习，反正留在教室里也是看一些不着四六的课外闲书，她只是不想回家。现在她一回到家里，王敏慈总是追着自己问东问西，赵瑜一听到她说话，心里就有压不住的火气，但是赵瑜明白她不能像别的小孩一样那么理直气壮的把火撒出去，她只能默默煎熬。
　　赵瑜走进了青春期的死胡同，像一只困兽在挣扎。现在的她，懂了一点点做人的道理，感受了一些些世俗的无奈，也明白了一部分生而为人的羁绊和责任，所以她要学会忍耐。但是这样的日子很无趣，让赵瑜觉得很没有意思，所以她选择逃避。
　　时钟指针终于还是指向了九，赵瑜轻轻叹一口气，合上现在手边的这本小说，慢慢腾腾的收好书桌，拍拍裴弈乾的肩膀，“我先走了，明天见。”
　　裴弈乾追着说，“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这里到我家就两步路，快回去吧，怪冷的。”说着赵瑜已经在往外走。
　　“喂，你等等我。”等到裴弈乾手忙脚乱的收好东西，赵瑜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裴弈乾轻轻叹一口气，总是这样，赵瑜等待的耐心从来不会分给自己一丝一毫。叹口气之后，裴弈乾还是大步追出去，少年挺拔的身影融入夜色，成为追随赵瑜的一缕影子。这一程回家的路，赵瑜走了千百遍，她身后的裴弈乾，也已经走了千百遍。
　　一月份的末尾，赵瑜结束最后一门考试之后，把书桌洞里一大摞雪白的试卷拢了拢，一股脑的塞进了垃圾桶，然后站在垃圾桶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哟，靠人民币发泄情绪，爽不爽？”裴弈乾从身后冒出来。
　　“这有什么爽的，心里烦着呢。”赵瑜抬头看着远方，漫不经心的说。
　　“考完了还有什么可烦的？难道考得不好？”裴弈乾往前一步，同赵瑜并肩站立。
　　“真的考得不好，答得像屎一样。”赵瑜想起自己在数学考场上的大脑当机，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没关系，我也考得不好。”“得了得了，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班级里常年第一，你还考得不好，你们这样的学霸扮猪吃老虎最讨厌了。”赵瑜说。
　　裴弈乾笑笑，“阿瑜，你对学习成绩很看重吗？我觉得以前的你不是这种人。”
　　“那你觉得，以前的我是哪种人？”
　　裴弈乾看着她的侧脸，脑子里又浮现了小学开学第一天的她，眼睛里一下子盛满了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温柔。“黑黑的，蠢蠢的，丑丑的。”
　　赵瑜的大刀已经要提起来的时候，裴弈乾接着说，“看着很柔弱，但是却很勇敢。似乎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心里又有自己坚持守护的东西。”
　　赵瑜苦笑，“所以我现在不勇敢了吗？”裴弈乾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赵瑜接着说，“我也很讨厌现在的自己，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对生活失去了兴趣。其实我现在的生活挺好的，吃得好穿得好，父母也没有给我很大的压力，但是我就是觉得很烦。我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谁都不认识我，就我一个人生活。我每天都很想很想和父母吵架，但是我不能这样做。我不是看中成绩，我只是没有办法跳出这个怪圈。”
　　“阿瑜，你不快乐，对吧？”
　　赵瑜点点头，又摇摇头。毕竟她能拥有现在的人生已经是个奇迹了，她似乎没有不快乐的选择权。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心里缺了点什么，又多了点什么。
　　“我有办法哦，我这个办法包治百病。想不想试试？”
　　“不想。”
　　“哎呀说你想嘛，想嘛。”
　　“什么办法？”
　　“你闭上眼睛。”
　　赵瑜乖乖照做，“我先申明啊，你敢趁我闭眼睛的时候捉弄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拜托，我可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托尼老师，你照我说的做的就好了。”
　　“想象一下，你同很多人一起走在一条大路上，突然下起了大学。雪越下越大，埋住了你往前走的方向，同伴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全部都走散了。你很害怕，蹲下身去想探明前路，大雪突然就变成了一片海洋，你掉入其中，没法呼吸。你只能拼命挣扎，海水很冷很冷，渐渐结成冰块朝你逼近，无人救你。这个时候，在你临死之前，你的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
　　赵瑜的脑海里出现一双冰冰凉的眼眸。
　　赵瑜心里一惊，睁开了眼睛。
　　“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看到，不过我懂了，我为什么不快乐，谢谢你老裴。” 赵瑜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她寥寥草草的同裴弈乾道了别，急急忙忙就跑开了。

　　赵瑜懂了，他才是快乐本身。
　　她很想去见他，必须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