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神偷》梨音木其

18、埋葬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那么穷追不舍，英华离三中那么远，你一个小姑娘那么大冷的天过来不怕有什么危险吗？”江云起带她去了一个自己常去的网吧，这是附近最近的有暖气的地方。江云起熟门熟路，给她倒了杯热水。
　　“你为什么突然搬家不告诉我？”
　　“我父亲重新找了个工作，我们就把原来那房子卖了搬走了。其实房子早就卖了，我妈她们一直拖到我小考结束。走得很匆忙，就没来得及通知别人。”我也是别人吗？！赵瑜活生生把这句话从嘴边咽回肚子里。
　　“那你为什么没有去英华？”“没考上呗。”“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你江云起做不到的事？！”赵瑜把热水重重砸在桌子上，有几滴水溅出来，灼痛她的皮肤。
　　江云起苦笑，“这个世界上，我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了。我当时考语文的时候吐了，没忍住吐在了试卷上，我没有时间重新答一张。所以，就没考上。”江云起说完笑笑，仿佛在说一件今天饭里有大蒜一样无关紧要的小事，少年三言两语间，背后的代价是自己的青春和前途。江云起省去了很多重点，他当日考试的时候为什么会身体突然不舒服？为什么能没忍住就吐到了试卷上？要是追根溯源，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赵瑜，他就是因为当初那杯赵瑜守着自己喝下的豆浆在考场上突发胃痉挛，然后六年的努力，在一瞬间付之东流。终究还是小孩子，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么大的打击，他是哭着出考场的，多米诺骨牌一旦第一张倒下去，后面的厄运卡牌也会接二连三被触发。因为第一科的心理压力太大，他的数学也考得一塌糊涂。
　　他作为江云起的骄傲，在放榜当日被砸的稀碎，他不仅没有考上英华，次一级的区一中，再次一级的七中都没有考上，如果不想出高价的择校费，只有单纯为了完成义务教务指标而存在的三中能够收他。
　　得知成绩的当晚，他父母当着他的面大吵一架，他早就明白自己父母的关系不算和睦，但是在他面前就毫无顾忌的动起手来，还是第一次。江云起被吓坏了，也只是颓然的坐在沙发上，看他们恶语相向甚至是大打出手，等他们吵累了停下来，江云起淡淡开口，“你们都不要再争了，哪里愿意收我我就去哪里。不用给我多花钱，不值得了。”
　　十二岁的江云起，突然就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值得了。
　　“那，那就算是这样，你为什么不再和我联系？难道你就一点都不会想起我吗？”
　　“赵瑜，人必须要先生存，才能谈感情。我搬走的第一年，家里一直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后来我打听过你，我听说你考起英华了，那就够了啊。你的人生，已经超过我一大截了。”
　　“江云起，你觉得你说这个话合适吗？我的底细你一清二楚，这个世界上谁都能误认为我运气好，就是你不能。”赵瑜眼圈红红的。“瑜瑜，”江云起轻叹一口气，“不论如何，我们都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今天能再同你说说话我已经很高兴了，往后的日子里自己加油，好好生活。”带着我的梦想，好好生活。
　　“那你现在怎么办？你以后怎么办？”赵瑜的心上被他砸出个大窟窿，玩世不恭颓废荒唐这两个词放在谁身上都可以，就是放在他身上不可以。他可是江云起啊，他是自己心底最纯白无暇的存在啊，他是自己青春唯一的向往啊。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反正总不会被饿死。”赵瑜听他说了这句话，突然跳起来，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江云起没叫没挣扎，等着赵瑜自己冷静下来把嘴松开，然后他的手上有鲜红的血流出来。“闹够了吗？闹够了就回去。”江云起把手背在身后，冷冷清清的对赵瑜说。
　　“哟，老六，这小妞谁呀？一眼看上去贼嫩啊。”这个时候有一个染着黄头发叼着烟的人走过来搂住江云起的肩膀。“就我一个妹妹，远方表妹。”江云起看上去神色明显不自然。
　　“哟，小丫头不得了啊，还是英华中学的。你可是我这辈子认识的第一个英华中学的妹啊。”黄头发朝赵瑜走近一步，江云起下意识挡在了赵瑜面前，“快走吧。回去晚了你妈又该着急了。”赵瑜心领神会，急忙拿了书包准备往外走。
　　“急什么呀，小妹妹，”黄头发堵在门口，“和哥处个朋友呗。”赵瑜虽然大大咧咧，但是被从小被江云起和父母保护的很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混混，一下子乱了心神，手心里濡湿一片。“麻烦让开一下，”江云起拉起她的手，像从前千万次一样，但是今天又不同于往日的任何一次，那种血液里燃烧起来的颤栗感赵瑜第一次感受到，“我送你回家。”
　　赵瑜不怕了，就算现在天崩地裂地球毁灭赵瑜也不怕了。
　　江云起面色自若的拉着赵瑜出了网吧，“快走。”两人大步朝前走，赵瑜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的手里也是冷汗一片。刚才那个黄毛可不是什么善茬，他是盘踞在这一带的恶棍，不过只是十六七的年龄，打架抢劫没什么他不敢做的。江云起在网吧里打游戏的时候，结识了几个社会上的不良青年都叫他一声大哥，听说他们几个还是跪在他面前喝酒认的小弟。江云起虽然已经自我放弃，但是仍然有做人的底线，他不拉帮结派，不对谁卑躬屈膝，更不做任何会损害到别人的事情，黄毛已经看他不爽很久了，今天的事情说到底，只是借势发难。
　　身后突然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接着传来了一阵阴阳怪气的叫喊。赵瑜被吓得不敢回头，“快跑。”江云起拉着她的手，用尽全力朝前跑去。
　　大雪就在这个时候纷纷扬扬的落下来，世界被雪白的柳絮笼罩，风雪扑到自己的脸上，是刀割一般的疼痛，赵瑜拉扯江云起的围巾捂住自己的口鼻，她边跑边转头去看云起，他鼻口喷薄出的冰晶把时间冻结，大雪把他棱角分明的脸映得雪亮。这是我梦中的少年啊。
　　大雪我求求你，就是这一刻，把我们两个埋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