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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极限操作 ...

  •   【A面】

      飞机慢慢拉升至万米高空,周泽楷对着窗外发了阵呆,再次戴上眼罩。

      他睡了极长的一觉,梦境像是被不相合的碎片拼凑而成,光怪陆离,却又幕幕诛心。

      梦刚开始的时候,他正坐在橙树下等人。树还是那棵树,但周围不是荒草丛生的废田,而是郁郁葱葱的橙林。这时节该是初夏,粒粒青橙坠在叶间,有的已泛出星星点点的黄。

      他知道自己要等人,却不知道要等谁。他等到天色渐暗,虫鸣四起,终于看见有人提着盏灯笼从田坎尽头慢慢走来。来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瘦而高。等灯打得近了,他才发现,这人长得竟和叶修颇为相似。

      少年在他身边坐下,随手将灯笼挂在枝头,折了根草叼在嘴里,闲闲问道:“你前几日是分化成乾人了?”

      做梦的人听着一头雾水,但身体还是和上次一样自发动了起来:他点头嗯了声。

      “医师说我大概也在这段时间了。这几日一直断断续续发烧,也不知道能烧出个乾人还是中人来。”少年叼着草漫不经心地继续道:“反正不论分出个什么名堂,哥去参军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就算被我爸拿枪指着也不改。”

      他心潮一阵翻涌,然后听见自己低声问:“那要……都不是呢?”

      “你是说我如果分化成了坤——咳、你要去念书的那西洋地儿怎么说来着?欧——米——咖?那有啥,难道是就只能被关在宅子里生孩子啦?到时候指不定那些乾人还没哥枪打得准呢!真要那样……我不嫁人就是了,直接上战场打洋鬼子去。反正枪杆子说话,声儿响。”

      他转头看向少年,没说话。两人坐在树下,这时节的橙花已经谢得差不多了,但他却从人身上闻到了隐约的类似香气。他又往少年边上靠了靠,才觉醒没几日的本能让他喜欢这种味道。

      “嫁我,我陪你打。”他觉得自己的心悬得比天边那轮圆月还高,孤零零挂在云端,被风一吹就轱辘轱辘地转。

      少年讶异地看他一眼,没说话。四周蝉鸣此起彼伏,和着夏夜的湿闷热浪似地扑到身上。他等得呼吸滞涩,也扯了根草纂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绞。

      “成吧。”月亮被云挡了不知道几回,他终于听见人开口道:“要是哥真那么倒霉,就勉为其难拖几年,等你回来吧。”

      承诺来得太快,他好半天才想起该咧开嘴扯出个傻笑,却突然发觉头顶压下来有一股沉沉的热意,抬头一看,挂在枝头的那盏灯笼竟不知何时燃了起来,火舌顺着枝干舔遍整棵橙树,满天黑灰乱飞,他下意识伸手去抓旁边的人,却抓住了一团火。

      火舔得手钻心疼,他转过头定睛一看,少年、橙树、田坎甚至天边的月亮,都成了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或打着旋飘落的黑灰。须臾,红光尽灭,只剩满地余烬。空气中弥漫着焚烧后的的焦味,闻起来就像是死亡的味道。

      梦境急速崩塌、重组,他一晃眼又站到了水雾弥漫的码头上。这回依旧还是在等人,但他在岸上等了好一阵都没等到,只得听从艄公的催促上了船。艄公刚一杆撑开这场万里远行,路尽头突然有人大喊了声“等等”,然后熟悉的身影从竹林中窜了出来,是他上一分钟刚求婚成功就被烧成飞灰的,像叶修的少年。

      来人提着个小皮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赶在船飘远前把箱子扔进了他怀里。他接下打开,发现里面是把被擦得锃亮的枪。岸上的人双手围成喇叭状,隔着渺渺水雾朝他喊:“让它陪你!”

      船往河中央飘,雾越来越大,转眼就吞噬了岸上人影。他学着那人的模样,把手围成喇叭状,冲岸边喊:“等我回来!”

      满含水腥气的河风呜呜刮过,无人应答。

      船继续向前行驶,河道忽宽忽窄,两岸尽是连绵不断的竹林。他立在船头,犹自苦寻岸上人影,忽然闻见风中又是阵熟悉的橙花香,一抬头,发现沿岸翠竹突然密密麻麻垂满了白色小花。

      白色花瓣凄凄惨惨地落在船周,被艄公一杆子划开,又很快乘着河浪重新围上来。

      竹生花者,亡兆也。

      接下来的梦境大多杂乱无章,灯红酒绿、铁马冰河、魑魅魍魉、红袖添香……一幕幕在他眼前走马灯似的闪,根本理不出顺序。最后一幕,梦境重新变得清晰起来:他再度登上码头,两岸铺满大片枯竹,前路被雨浇得泥泞不堪。

      四下无人,只有河风呜咽。他下意识摸了摸别在腰间的枪——正是少年送给他的那把,被日夜摩挲久了,也染上了近似血肉的温度。他提起箱子急切地往前走,甚至磕磕绊绊地跑起来,最终停在了一扇破败的雕漆大门前。他正欲上前细看,突然听见脚下一声根茎断裂的响,原来是朵白花被他踩进了泥淖中。

      门上无锁,他小心翼翼推开,才发现满院都是被火烧过的残梁碎瓦。身后突然响起声浑浊的叹息,紧接着一声、又是一声,他循着叹息跋山涉水,终于停到一座孤坟前,石碑质糙又久经风雨,只能依稀辨出一个“叶”字。

      大雨兜头浇下,他颤抖着弯下腰,摩挲着确认了一遍又一遍石碑上无从辨识的凹痕,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坟前不知被谁插了两根红烛,火大概是被雨打灭的,只余下两截被烧得焦黑的灯芯。他疯了似地拔起蜡烛,下死力想拼作一根,到头来却落得个满手血蜡。

      忽然身后一阵幽幽橙花香飘来,他转头才发现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棵橙树,那盏从梦刚开始就被焚毁的灯笼挂在枝头,正被雨打得噼啪作响。

      梦断于此。

      周泽楷醒来时,机舱广播正在播报地面温度,飞机机身慢慢下降,窗外无雪无雨,夜色正浓。

      空姐小声提醒他调直座椅靠背。他抬手瞥了眼还停留在北京时间的腕表,时钟刚刚跳成数字2,日期显示备注栏里有小小的“除夕”二字。

      而他所不知道、在未来一个多月也不会知道的是,在过去的十四个小时里,太平洋彼岸的人经历了一番怎样的磨难。

      【B面】

      深夜11点06分,叶秋浏览完新闻,正准备熄灯睡觉,突然听见床头手机震动,拿起一看,“叶修”两字正在屏幕上张牙舞爪地闪。

      Alpha特意在接听前做了个深呼吸,果不其然,电话那头语气轻松又随意,一贯的让人跳脚:“喂,笨蛋弟弟,先别睡,先来轮回酒店这边拯救一下你被挟持的老哥。”

      “什么挟持?!这个词能这么用吗!你这大半夜扰民就想起我这个弟弟了?周泽楷呢——”

      叶修却好像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接着道:“嗯,对,就机场路旁边这家……行,说定了啊,二十分钟!”

      叶家双子虽然日常以互相拆台为乐,但从来没有打过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深夜电话。叶秋察觉不对,正欲追问,哪知耳边一声叮响,接着只剩阵阵忙音。

      他把手机举到眼前,发现刚才那声响是因为叶修启动了紧急定位模式——只要他们中任意一方不主动切断,即使叶修关机,其位置信息也将被不断发送到他的手机上。

      深夜11点50分,叶秋开车到达轮回酒店。酒店门前无人值守,只有雕花落地灯亮在两侧,映出从空中飘落的点点细雪。他将车开到停车场,正拿起手机准备下车,对面一辆大车却突然朝他闪了两下远光。叶秋走过去一看,发现车上居然有不少警察。

      有人走过来和他说明情况,其他人则继续面色凝重地盯着面前屏幕。车载屏幕很大,花花绿绿的全市地图盖完了一整面车壁,图上一个不断移动的红点尤为显眼。叶秋直到这时才知道:叶修的那句“挟持”说得再准确不过,只是用的是将来时而不是现在完成时。

      重案组在诱饵身上装了追踪器和探测仪,传回来的信息显示,劫匪正开车带着人在郊区乱窜,所幸叶修目前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行动负责人告诉叶秋,当哥哥的原本不同意让弟弟知晓此事,但在送别完周泽楷转身的当口,Omega却突然低头冲嵌在毛衣领口的追踪器小声说了句:“等叶秋来。”

      先遣部队早已出发,叶秋在车上随便找了个位置靠着,大车随即驶离轮回酒店。

      凌晨00点00分,变故陡生。显示屏上的红点消失,代表生命体征的数字也尽数归零。车内本来就气氛紧绷,一时竟有些混乱起来,有人开始拿起对讲机紧急布置新计划,有的则紧急呼叫上级请求技术支持。叶秋往家里打完汇报电话后,不断刷新之前一直和显示屏保持同步的手机,但无论屏幕如何长亮不熄,紧急定位栏却再无新动态。

      夜已深,雪越下越大。

      直到次日中午12点30分,叶秋正往家里汇报最新营救进展,不经意听见手机又响起了声轻微的“叮”——叶修的手机在失联12小时后终于回到了GPS覆盖范围内,坐标邻市的某座废弃工厂。

      下午1点55分,叶秋随营救组赶到目的地。下了一夜的雪早就停了,废弃多年的园区里积雪斑驳、空无一人,只有暗处偶尔传出几声猫叫。他们在厂外的废水沟里发现了叶修的手机,还没来得及展开地毯式搜寻,靠里侧的员工宿舍楼却突然传出一声枪响。

      等他们循声赶到时,本应无人的宿舍楼里尖叫声此起彼伏,浓浓黑烟从各层窜出。救援人员手忙脚乱地铺设气垫、引水救火,却囿于场地限制一时难以控制火情。叶秋在旁边等得心焦,想冲进楼救人却被工作人员拦下——他从听见枪声起就坚持叶修在楼内,紧急关头,同卵双胞胎总比普通人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感应。

      火势渐猛,三三两两的Omega自一楼逃出,也有人选择跳楼逃生。正当叶秋望着满楼黑烟近乎绝望的时候,突然发现火势最猛的天台边缘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叶修果然在宿舍楼内,但不知被谁逼上了天台。

      “哥——”

      下午2点05分,最后的枪声响起,被逼至绝境的Omega从六楼楼顶的天台坠落。

      目睹全程的叶秋跪倒在地,在这个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年夜饭的除夕下午,一切尘埃落定。

      【C面】

      叶修在颠簸中醒来,发现自己手脚皆被绑死,全身上下只有头能转动。

      车里没开灯,窗上都贴着不透光的黑胶,只有右后方那扇因为缺了个小洞而漏进来微末光亮。他艰难地挪过去,从洞口窥见外面墨似的夜色。车应该是行驶在郊区某条小路上,没有路灯,遍地碎石破瓦片,车轮一碾就嘎吱作响。

      雪静静地下着,夜还很漫长。

      颈间和腰间传来的异物感提醒他追踪器还好好藏在衣领下,甚至大衣口袋里的手机也还没被收走。他心下略松,正暗自庆幸,颠簸却突然停了,紧接着车门开关声、脚步声响起,后厢厢门不知被谁被一把拉开,下半夜刮骨头的冷风迎面扑来。

      叶修的记忆力和夜视能力都不错,认出开门人就是上次在地铁口试图绑走他的Alpha。来人倒没料到他能这么快熬过Omega专用迷醉剂的药效,边将他提往路边另一辆大车边寒暄道:“叶律师挺厉害嘛,难怪是我们老板经常念起您。”

      一路被颠得头昏脑涨,现在又被人单手提着走,叶修闻言,嘴角一抽,讥讽道:“老板重视还这么粗暴?就不怕到时候我品质太次卖不出去?”

      “这只是个小招呼,咱老板说了,叶律师好不容易大驾光临,必须亲自接待。”Alpha将他塞进一个缠满线圈的铁皮箱,轻松道:“接下来可能有点不舒服,您多担待着点。”

      箱门落下,四周重回黑暗。箱子本身不大,很闷,叶修左右碰壁一阵,不得不承认这回自己是真的被塞进了一个封闭空间。他挣扎着伏到地上,通过箱子底部传来的震动判断人已经开门进了驾驶室,这才小心将身子反弓至极致,将刚才被拽下车时趁机夹在两脚间的碎瓦片递到手中。

      碎瓦片并不锋利,磨得叶修满头大汗。等他终于挣脱桎梏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又是汗又是灰地在屏幕上戳按半天,眼前却始终黑漆漆一片。Omega呆愣片刻,又翻出身上的追踪器和探测仪,意料之外也是之中地发现所有设备都处于失灵状态。

      这下是真的孤立无援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叶修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好好休息,密闭环境所造成的紧张和缺氧更是加速了他的体力消耗。他靠着箱壁慢慢蹲下,喘息、挣扎、甚至大力掐拧自己,但最终还是没抵过汹涌而来的脱力感。

      卡车在夜色中飞驰,路依然颠簸。

      等叶修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手术床上,四肢绵软无力,眼皮似有千斤重。他努力把眼睛睁得开了些,发现有医生模样的人在正上方打量他。那双眼睛十分眼熟,他却怎么也想不起名字。

      “医生”见他恢复意识,双眼微弯,摘下口罩露出整张脸。Omega这才惊叫出声:“你是——郁秀林的Alpha?!”

      ——如果你曾因替一个杀人犯作了失败辩护而前途尽毁,自己也因无力挽救当事人而深感挫败,几年后,那个本该只剩一捧灰的受害人却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你眼前,你会有什么反应?尤其是这位归来的“亡者”正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你磨刀霍霍。

      叶修觉得自己的要么是幻视了,要么就是精神错乱了:当年这位Alpha的死亡现场照和尸检报告他都是一字一句确认过的,郁秀林杀人的事实铁证如山,根本无从辩驳。

      “程炎风,承蒙挂念。看来叶律师还坚信我只能活在案卷里。”Alpha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语气轻松地玩笑道:“在寻求与您的合作前我是不是还得向您提交一份生存证明?”

      “什么合作?”叶修虽无比震惊,仍敏锐地揪出了对方话中的关键词。

      “一个让您成为真正独立的、不受信息素控制的Omega的合作。”Alpha向他倾过身来,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程炎风长了张堪称风流的脸,桃花眼,薄嘴唇,金丝框眼镜架在高瘦的鼻梁上,清秀程度和身为Omega的郁秀林相比也毫不逊色,这也是当年叶修光看案卷材料就能对他留下颇深印象的原因。但人的气质三分在貌,七分在动,他一开口说话叶修就知道自己遇上了个棘手人物:Alpha的眼神太过复杂,而当他正式说出这句邀请语时,野心、欲望和试探,每一种情绪都在这云淡风轻的二十来字间表露得淋漓尽致。

      “呵,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荒谬。”叶修环顾四周,冷哼道:“你难道不是最喜欢用信息素控制Omega吗?无论是把人卖到海外还是困在家里,哪一样不是得心应手?恕我直言,我看不出这里面有任何合作的空间。”

      “这就是您片面了。”程炎风宽容地笑笑,伸手指指床边的金属仪器:“绝对的独立来源于对事物的绝对掌控,自由与控制总是相辅相成的,二者看似相反,实则是一体两面——您在外孤身打拼多年,肯定比我更清楚其中内涵。我既然能把Omega困在掌心,自然也懂避免被控制的方法——不过这种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研究成果当然要由最出色的Omega来剪彩,我现在需要您来帮助我完成最终实验。”

      Alpha优雅地抚摸过那些冰冷的金属物事,继续道:“您身边这些仪器能构建出一个封闭的磁场,理论上,它在达到一定强度时能改变您体内激素系统的循环,帮您抵御信息素对神经中枢的侵蚀,但我之前的实验都没达到过这种强度,因为我一直没找到意志力足够坚定的Omega。您来时待的那个箱子里也有磁场,可以通过扰乱激素平衡让您暂时失去意识,所以我们现在才能平心静气地坐在这里交流。”

      “顺带一提,您随身带的礼物可真多啊,可惜我不需要,就不笑纳了。”

      叶修虽然面上摆出副认真听对方讲解的姿态,背地里其实一直在尝试挣脱,但他试了又试,最终不得不接受自己行动力确实为0的事实,只得继续装出思考提问的样子:“那些失败的实验对象呢?这就是你们贩卖优质Omega的原因?”

      程炎风心猜他多半是佯装有意,却不揭穿,反而面上笑意更甚:“那是我们赖以为生的资金来源,弱者没有权利要求独立。至于您嘛……我个人对叶律师您很有信心。”

      他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心里其实早就做好了激怒叶修的准备,因为聪明如后者当然能反应过来自己此前正是在被这样的“标准”反复测量,这显然对任何有正义感和自尊心的omega来说都是件难以忍受的事。作为一个疯狂的、醉心信息素科学的赌徒,程炎风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赌”来的,而他现在也是在赌叶修和他是不是同类人——为了更伟大的利益,敢于破坏人类社会某些粉饰太平的规则,让一切回归丛林状态、返璞归真。

      ——平等只是虚像,无知之幕只是庸人的自我安慰,他们生来就该成为上位者。

      令他喜出望外的是,叶修听见这番论调后非但没有奋起反驳,反而在认真思索一阵后更加深入地提问:“……你刚才说得挺玄的,能不能提点儿实际用途?这玩意儿能对付发情吗?”

      Alpha的笑容里这回多了丝真心实意的惊喜:“理论上可以,不过由于没有数据反馈,估计在中断信息素达到峰值的深度发情上还存在障碍。怎么,叶律师是有点兴趣了?”

      叶修也冲他笑:“如果你的实验不是建立在非法劫持甚至杀人灭口上,我估计还真愿意试试。但现在?没得谈。”

      “……”

      “哈哈哈,叶律师真是心直口快,但科学进步有时就是需要牺牲,不是吗?而且在创造历史的同时还能拿到应得的奖励,何乐而不为呢?”程炎风并不气馁,起身摆弄各处设备:“我给您透个准信儿吧,您进了这里就不可能再联络上外面,而那些经我手卖出去的Omega,都是老老实实跟着人走的——我的磁场能从信息素手里夺回对身体的掌控权,当然也能决定那副身体到底听谁的话。”

      “不着急,慢慢来,我可以等您改变想法。”一切准备就绪,Alpha轻柔地抚摸着椅子上的开关,每句话都耐心而笃定。

      “哟,我怎么觉得,你的意思是我除了答应就没别的路可走了?”叶修见身上又被缠了好几重乱七八糟的金属线圈,话语间的嘲讽意味更浓。

      程炎风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自愿和非自愿合作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毕竟实验对象越配合,越有可能获得漂亮的数据。我知道您接受起来需要时间,但我从阿林的案子起就一直关注您,之前那些试探您都处理得很好,我很欣赏。我知道,您看似随意,其实对自己经手的每件事都有很强的控制和计划性,也有很强的韧性——我相信我们是同类,您是个值得尊重的好对手,也会是个帮助我掀起信息素革命的好伙伴。”

      “敢情你这是一直在围着我转呐?不好意思,哥已经有Alpha了,现在也挺满意自己的生活,恕不奉陪!而且……照你这控制欲,就算我答应,你也会用别的方法操控我吧?得了,大家都聪明,明人不说暗话,上刑前能不能给包烟抽抽?刚磁起来真挺难受。”

      Alpha无奈摇头:“您这又是何苦。”但还是探身拿来烟,点燃递到叶修嘴边。

      大概是被强制戒烟太久,Omega烟瘾重得吓人。飞速抽完5支后,叶修叼着第6支烟冲程炎风点点头,示意最后一根可以自己搞定。整个房间都被他熏得乌烟瘴气,Alpha绕过床去开窗通风,却听见身后人冷不丁开口道:“你这人真是怪,一边自诩为Omega命运的审判者,一边还为Omega的独立问题操碎了心。我不是第一个吧,之前跟你合作的是他?”

      两人交集有限,这个“他”只可能指被关在监狱里的郁秀林。程炎风推窗的手一顿,淡声答:“算,也不算。”

      “哦?”

      “阿林他是主动要求留下的……在实验失败之后。他是个很理想的样本,当时实验刚开始,我一时找不到其他合适的替代人选,而他居然主动提出来让我标记他,说是愿意帮我进行更深入的尝试。”

      “所以你们干脆就结婚了?”

      “这么出色的样本确实有进一步实验的价值,而且我们的信息素契合度很高,标记AO之间的信息素控制也是个很有意义的子课题。更重要的是,当时我已经被警察盯上了,和疑似受害者组建一个新家庭能有效降低我的嫌疑——我们看起来就和任何一对被信息素冲昏头脑而闪婚的普通夫妻一样。”

      “然而你的实验进展并不顺利?”

      “没错,当时技术条件有限,我的控制还有很多纰漏。阿林他刚开始很配合,后来逐渐不满我和其他Omega在实验中接触。开始和我争吵甚至厮打。我能力有限,不知不觉就回到了用信息素控制他的老路上。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被牵扯进来,连警察也再次盯上了我,我不得不装成在外面鬼混的模样,以便在人群中继续我的样本筛选。”

      “啧……你那不只是装出来的吧?”

      “人总是需要发泄的,只要在可控范围内,对象是谁并不重要。而且阿林想要的实在太多了,他的样本意义在不断减小,我不得不接受实验失败的现实。”

      “恕我直言,你真是个疯子……圣诞节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杀的人究竟是谁?你不知道他怀孕了吗?”

      程炎风冷笑一声,转身扯开衬衫,露出胸前的狰狞疤痕:“还能是谁?只可惜当时那刀偏了几厘米。我也被警察和他闹得烦了,干脆将计就计来了个金蝉脱壳。至于孩子……我说过,绝对的独立来源于对自己人生的绝对掌控,那个意外太过危险,必须剔除。”

      “意外?”叶修重复了一遍他的回答,抬手弹落烟头前端烧出的那截灰色:“真是好笑,他真的有在你心里存在过一秒吗?”

      程炎风这回没看他,低头一颗一颗扣起衣服:“……你我都懂那些潜伏在人类本性中的劣根性。繁衍的配偶,流着自己血脉的后代……这些都是庸碌的开始。”

      说话间,Alpha已经走回了椅子边:“您的问题太多了,这么短时间内抽完6支烟已经到达了威胁健康的阈值。欢迎进入我的实验,第187号样本,我打赌您最后还是会答应的。”

      叶修躺在床上,深吸一口气,而后发出声嗤笑。他周身的烟味逐渐被陌生味道取代:那是自他体内散发出的、甜腻的橙花香。

      “很遗憾,这一盘似乎是我赌对了。我好像快进入深度发情了。”

      信息素和不相合的磁场在体内持续碰撞,掀起阵阵惊涛骇浪,接下来发生的事在叶修记忆里都是模糊的片段:他记得Alpha先是从椅子上气急败坏地跃起,嚷着抑制剂冲出了门;然后是他的信息素被暂时压制,他挣扎着把周围能找到的按钮都按了个遍,无意间还带翻了盛满烟头的烟灰缸;接着未被掐灭的烟头引燃了床单,火烧坏了床边仪器,仪器中某段线路突然发生爆炸,最后大半个房间都是熊熊烈火……等他终于积蓄起足够的力量冲出门,才发现房间居然坐落在一栋楼房的天台上,而在他脚下,整栋楼都已经浓烟滚滚。

      程炎风拿着抑制剂从楼梯口冲出来,三番两次试图闯入火场失败后,当场拔枪指向他。

      叶修上一秒还在心里吐槽“不会吧这画风怎么突然转港匪片了”,下一秒子弹就问候到了跟前。所幸四周浓烟严重降低了可视度,这枚死神的啄吻将将擦过他耳边。

      摆脱了磁场的制衡,信息素在Omega体内以排山倒海之势开始反噬。甜腻而具有致命吸引力的橙花香爆发开来,让从楼梯口一路举枪逼近的Alpha也下意识顿住脚步。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本来就为实验而疯狂的人这下疯得更加彻底:“叶修,我要让你偿命!”

      “偿谁的命?”叶修在浓烟掩护下一步步退往天台边缘:“你孩子的?被灭口的Omega的?还是你那一辈子都被毁完了的阿林?真是太可笑了,你从始至终都没懂过他,而他居然还愿意为你蹲一辈子监狱!”

      暴怒的Alpha越来越近,寒风在身后呼啸,从身体深处泛出的噬痒感和空虚感逐渐抽干了叶修最后一丝力气,他知道自己在倒向深渊。

      没想到最后还是死在了这该死的Omega体质上。

      时间被放至最慢,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双脚正一点点离开天台边沿。烈火、黑烟、举枪的Alpha……眼前所有尽数化为虚空,耳边只余一声轻叹,低沉、温柔,甚至带着点委屈和试探:“你有事,我怎么办。”

      “哥——”

      “砰!”

      北京时间下午2点05分,周泽楷所乘坐的航班正式在温哥华国际机场降落,机轮着地时的一通颠簸让Alpha彻底清醒。与此同时,叶修从高空坠下,几滴血飞溅出来,染红了地上来不及化的积雪。

      一年将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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