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酒》君子不气

26、第 26 章

　　小狐狸发现，自打于无思晕船之后，孟珵对他是愈发关心。比如现在，某神仙正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孟珵剥好的鸡蛋。
　　“孟哥哥，我也……”小狐狸嘴一撇，眉毛耷拉下来。
　　“也什么也，自己剥去！”于无思咽下嘴里的鸡蛋，睨了小狐狸一眼，“我这是晕船后遗症，手提不起劲儿，你又没缺手断脚的，瞎叫唤什么？”
　　“我……”小狐狸正欲争辩，嘴却被一个刚刚剥好的鸡蛋塞住了。
　　“赶紧吃，吃完了还要接着赶路。”孟珵仍是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上粘的鸡蛋壳碎，及时制止了这两个小孩之间无休止的拌嘴。
　　秦桓嘴里鼓鼓囊囊的，冲于无思得意地挑了挑眉毛，于无思安心吃着自己的鸡蛋，没再说话，反正小狐狸的帐也不差这一笔。
　　三人在凉亭里吃完了船家给的几个鸡蛋，便入了谷。

　　药王谷也着实名不虚传，沿途均是各类珍奇草药，引得小狐狸好奇心大作，东瞧瞧西看看。待谷口药童将秦正手信送去谷内时，小狐狸早已经将药童的嘱咐抛到脑后，手里捏着一株绿色的草，冲于无思叫着，“于哥哥，你看！这个我认得，是铃铛草，摇一摇就会响！”
　　“诶，你别……”于无思话音未落，小狐狸捏着草药的手指已经肉眼可见地红肿了起来。
　　“好痒好痒！”手指突然奇痒无比，秦桓赶忙丢掉铃铛草，忙不迭地挠着，却是越挠越痒，连皮都抓破了也不见好，又痛又痒的，险些逼出眼泪来，只得向孟珵求救，话音里都带上了一丝哭腔。“救命啊孟哥哥，好痒好痒！”
　　孟珵将小狐狸的手指捏住，灌以灵力，算是暂时止住了痒。“药童都说了让你不要随处乱动，还好这草毒性不强，痒你几天也算长个教训。”
　　秦桓泪眼汪汪地捂着手指，对这满谷的草药倒是不感兴趣了，孟珵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是了是了，你孟哥哥教训的对！”于无思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扇子，拿着扇柄敲了敲秦桓的头，忍着笑骂道。
　　“孟哥哥是怎么了？”待孟珵转过身去，秦桓低声和于无思咬着耳朵。
　　“你孟哥哥啊，看来是心情不错。这妖一开心吧，话就多了~”于无思装模作样地拿扇子遮住嘴，声音却不大不小，眼角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
　　“咳……”孟珵没有回身，却是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二位公子，不好意思。谷主正在闭关炼药，今日是不能和二位会面了。谷主特地交代，让二位公子先行在谷中住下，三日之后谷主出关，再与二位会面。”药童毕恭毕敬地转达了谷主的话，等着三人的决定。于无思细想了一番，若是出谷三日后再来，这水上的路程都能磨掉自己半条命去，忙不迭地应了下来。“如此甚好，叨扰了。劳烦小仙子引路了。”
　　“请。”小药童似乎对这声小仙子很是满意，面上也和善了几分。秦桓却是不大高兴，随在后头碎碎念叨，“怎么就二位公子了？我就不是公子了吗？”一路上怨念深重，前方带路的小药童却不以为意，根本就没有搭理他。
　　进入谷中才觉别有一番洞天。高耸入云的峰上覆着皑皑白雪，汩汩水流自山间流下，环绕药王谷一周，滋养着谷内数不清的草药，石砌的宅院说不上大，倒是空旷的紧，空地上铺满了草药，几个与小药童差不多大小的药童正忙着晒草药，有条不紊，这偌大的药王谷，却也不显寂寥。
　　“到了。房间已经给二位公子收拾好了，晚些时候会将饭食送过去。”
　　“多谢小仙子。”
　　“慢着！”领路的药童正准备告辞，却被秦桓拦住了。“我的房间在哪里？从刚刚我就想问了，为什么就说二位公子，我就不算了吗？”
　　“谷主说了，不听劝的人不用以礼数相待。”小药童瞥了一眼秦桓红肿的手指，没好气的说道。
　　“诶！你怎……”
　　“小胡！怎的这么无礼！”于无思的扇子精确地敲在秦桓头上，打断了接下来的话。“赶紧跟小仙子赔礼道歉。”
　　尽管不情不愿，秦桓还是乖乖地从了。小药童也不是不通情理，倒真不是怠慢秦桓，霁月谷主少有留宿他人，这谷中确实只余两间空屋。
　　“无妨无妨，不用给他准备房间。小仙子有事便去忙吧。”于无思客客气气地谢过小药童，让秦桓闭了嘴。

　　“我跟你孟哥哥一间，你自己一间。”于无思大方地腾出一间屋子给小狐狸，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真的吗？！”
　　“……你不是晕船后遗症吗？还是好生休息，我和秦桓一间。”在秦桓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前孟珵赶紧否决了于无思，带着秦桓就进了屋。
　　房门关上之前于无思只来得及瞥见孟珵微红的耳尖，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笑不出来。这妖精，过了一夜怎么又变回去了，看来得乘胜追击了……

　　夜里待小狐狸睡下，孟珵才轻手轻脚地迈出房间。谷中的夜，倒是没有山中凉，苦水河仍是汩汩淌着，孟珵静静立在苦水边，看着满河月华，忽地又想起昨日船上的月色，也是这般平静，一如往常。思及那个意料之外的吻，孟珵有些自嘲地握紧了拳头。
　　“睡不着吗？”于无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孟珵回身，于无思披着外衣，静静地立在他身后，不知来了多久。
　　“恩。”
　　“来聊聊吧。”于无思也不拆穿，只走上前去，与孟珵比肩而立。
　　“你在顾虑什么？”于无思直白地开口，侧过身去，盯住孟珵浅色的眼睛。
　　“……”孟珵并未回答，目光越过于无思，只随着河面上漂流的草叶。
　　“还记得吧，我同你说过的，我心悦你。”于无思顿了顿，接着开口，“现在仍是如此。”
　　孟珵的眼中似乎有些波动，但随即又渐渐平静下来。“夜深了，该睡……”
　　“你先听我说完。”于无思的话语拦住了孟珵要回房的脚步，“小桃的事情是不是对你影响挺大的？人妖殊途，仙妖亦然。”孟珵背对着于无思，静静等着下文。
　　“可你应该是了解我的吧，规矩立来，不就是给破的吗？”于无思盯着孟珵被月光镀上一层淡淡银色的柔顺黑发，轻轻捏住一缕。“还记得吗？师父最开始叫我九思，‘君子有九思’，希望我规规矩矩的，成为正人君子。”
　　于无思只说到此处，并未接着说下去了。孟珵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于无思将自己的发丝一圈一圈绕在指尖上，似乎在等自己回答。半晌，孟珵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才接着往下说道。“是了，可惜你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嚷着让师父给你换了。”

　　“思前想后，顾虑太多，不如无思，自由自在。”小于无思摇头晃脑地念着，骄傲地在白胡子老翁跟前来回踱步。
　　“哈哈，你这小滑头，哪里来这歪理邪说！”老翁温柔地拍了拍于无思的小脑袋，哈哈笑着。
　　“这怎是歪理？”小于无思据理力争，“‘君子有九思’，这世上人又岂止君子一种，乐得自在不好吗？师父你也太老顽固了！”
　　“哈，好一个乐得自在！”老翁捋了捋不甚长的胡子，摇头笑了笑。“随你随你，以后便唤你‘无思’！”

　　“我从来都不为规矩所束的。”于无思把玩着孟珵的发丝，口里却是坚定的语气。“现在的我，也是有能力护你周全的。”
　　“所以”，于无思忽地放开了孟珵的头发，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孟珵紧握的拳头。“我心悦你。”寂静的谷里只剩下水流的潺潺声与虫鸣声交映，于无思也不着急，静静等着孟珵的回应。良久，孟珵的手指慢慢松开，随着转身与于无思渐渐十指相扣，孟珵的眼睛在夜里格外清亮，剔透又晶莹，盛满了说不清的柔情。
　　“随你”感受到于无思的手有些凉，孟珵掌心缓缓聚起热力，平缓的语调中似是含着一丝无奈。目光不自然地垂下，从于无思那张灿然笑着的脸上移开，看到二人紧紧扣住的手，孟珵常年无表情的脸上微微有些松动，温柔而坚定地轻道一声，“随你。”
　　自己还在坚持什么呢？明明他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让自己溃不成军。
　　孟珵将于无思肩上已经快要落到地下的外衣重新系好，二人一路踱回房间。“太晚了，去睡吧。”
　　“你今晚说过什么可还记得吧，莫要忘了！”于无思笑嘻嘻地立在门口，也不急着回去。
　　“记得。”于无思这种幼稚的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孟珵早就习惯了。“早些歇息吧。”

　　小狐狸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睡不安稳，迷朦中睁开眼，孟珵正轻轻地帮自己顺着毛，惊得睡意一下去了大半。
　　“孟哥哥？”小狐狸试探地唤了声，总觉得这人不是孟珵。
　　“无事，睡吧睡吧。”
　　轻缓的语调和手下温柔的动作很快让小狐狸的睡意卷土重来，以致于小狐狸根本无暇顾虑孟珵开心的语气和扬起的唇角，便沉沉跌入梦乡。
　　而另一厢，于无思在榻上翻来覆去好几个来回，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最终也是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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