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不哭》桃幼鱼

21、第 21 章

　　玛瑙偷偷地看了眼顾老夫人的脸色，她知道自己和别人家的姑娘不一样，太有自己的主意，有时候的不驯也引得长辈十分头疼。
　　“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顾老夫人久居上位的威严露出来了。
　　想了想，玛瑙说道：“祖母，这次爹爹去榕城，我想要和他一起去。”话一出口，玛瑙反而感觉没什么了，呼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和顾老夫人对视。
　　半晌，顾老夫人叹了口气，伸手把玛瑙搂进怀里：“央央，你是祖母看着生下来的，也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的。你刚刚出生的时候，哭声细细的，那么小一丁点儿，祖母就看着你啊，一点儿一点儿的长起来。一转眼啊，你就长大了，长的亭亭玉立，长成大姑娘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了。这有主意啊是好事，别人想骗我，她得掂量掂量。可是央央，祖母要告诉你，你的性子在家里有人惯着你；在外面你的同龄人也不见得会有你想得远，你走在他们的前边儿，而且还有家里给你做后盾。你走的太顺了，就有些飘飘然了。这世上啊，比你有主意的人太多了，比咱们家有权利的人家也不少。若是有一天你站在一个比你更有主意而且比你有权利的人的对面呢？央央，那时候你怎么办？你有你的理由，人家有人家想要达成的目的。”顾老夫人直直的看着玛瑙，继续道：“你是屈从还是妥协？嗯？那时候哪个选择是对你最有用的？你还分得清吗？选得出来吗？许多事情只有你自己经历了，悟到了，你才会知道该怎么做，不是仅凭想当然就能解决的。行不苟合现在是你的拐杖，可祖母却担心它日后变成我行我素成了你的绊脚石，让你把之前所走的弯路都还回来。央央，你懂了吗？”
　　“祖母。”玛瑙看着顾老夫人轻轻唤出声。
　　顾老夫人柔声道：“孩子，你能看出顾家现如今的处境，就已经很难得了，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紧，否则的话要我们这些做大人的干什么呢？你们孩子们啊，只管安安心心地长大，万事有我们呢！这次跟你父亲去榕城啊，最重要的是好好散散心，不要想那么多，知道吗？哎，祖母既希望你头脑清楚，又希望你不会刚愎自用；既希望你能未雨绸缪，又希望你能安乐快活。瞧瞧，是不是矛盾极了？可做长辈的那个不想自己的孩子一切都好？都想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捧到他手里。央央，你自己要好好想想，知道吗？”
　　玛瑙红着眼眶应道：“祖母，央央知道了。”说完，眼泪就掉下来了。
　　“好了，不哭了，祖母说这些可不是让你哭的。”顾老夫人拿过帕子给玛瑙擦着眼泪，又对身边人吩咐道：“田妈妈，快，把我给大小姐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田妈妈屈身应是，进到内间，从床头的红漆雕花木匣里拿出一个大红色暗底云纹的荷包来，递给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接过来，塞到玛瑙手里，“好孩子，这是祖母给你的。”
　　玛瑙捏着荷包，里面圆滚滚的，有好几颗，还有纸的感觉。玛瑙细声问：“祖母？”
　　顾老夫人道：“打开瞧瞧？”
　　玛瑙依言打开荷包倒出里面的东西，不妨被吓了一跳，“祖母，这是？”
　　瞧见小姑娘脸上的惊诧，顾老夫人笑道：“这几颗南珠和碧玺呢，是祖母送你的礼，只当是哄你开心的。银票则是你自己留着的，在外面不比家里，有钱总是方便。南珠是早年间我母亲留给我的。这珍珠啊，历来有‘西不如东，东不如南’的说法。这几颗又是上好的合浦珍珠，细腻凝重，晶莹剔透，浑圆玉润，光泽经久不变，是极难得的。至于这几颗碧玺，则是当年你祖父送我的生辰礼，是从一位西域商人那里得来的，是几颗颜色艳丽晶体剔透的西瓜碧玺。据说本来是那位商人准备留给自己女儿作嫁妆的，结果硬是被你祖父买了下来。这几粒碧玺不仅切工精湛，火彩也很是完美。现在这些啊，都是你的了，自己收好了，丢了，祖母可是不管的。”稍稍，又遗憾道：“怎么没有玛瑙呢？极合你名字的。”
　　“噗嗤！”玛瑙破涕为笑，本来因为礼物十分贵重的一点不安也尽数消散了，“央央收到祖母送的这么珍贵的礼物就很高兴了呀，至于其他合不合名字的都可有可无罢了，央央谢祖母一番心意。”
　　顾老夫人站起来，“好，天也不早了，今天晚上就歇在祖母这儿吧，暖阁里我让她们给你准备好。”
　　“嗯，我今晚就在祖母这儿睡。”玛瑙笑着说。
　　一边服侍着的田妈妈凑趣儿道：“上次大小姐在这儿睡还是去菩提寺之前的事了呢，幸好，暖阁里东西都是现成的，被褥也都是晒好的，我再让丫头们暖上两个汤婆子就成了。”说着，就下去收拾了。
　　“老爷，央央怎么还不回来？要不，派个人去看看，央央今晚是不是歇在娘那儿了？免得她院儿里的人还留了门儿等她。”顾夫人站在净房门口，心里有些不大安稳，担心老夫人会因为玛瑙去榕城的事训斥于她，但当着顾霄生的面儿这么说，又担心惹得他心里不痛快。
　　顾霄生正在漱口，闻言道：“要不，派个人过去看看？”
　　顾夫人走到外间，刚要派身边服侍的山茶去看，就听到外面值夜的丫鬟竹叶道：“夫人，半夏来了。”
　　半夏，是跟在玛瑙身边服侍的。
　　赶忙叫半夏进来，半夏行了个礼，回道：“夫人，大小姐让奴婢来跟您回一声，她今晚歇在老夫人那了。时辰不早了，让您您也赶快歇着。”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顾夫人示意半夏可以回去了，悄悄对芍药使了个眼色。
　　芍药会意，跟着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怎么说？”顾夫人连忙问道。
　　芍药笑着答道：“夫人，没事，老夫人就留了大小姐说了会子话，见天色不早了，就留在她那儿暖阁歇了。”
　　顾霄生从净房出来，看芍药在回话，随口问道：“怎么了？”
　　顾夫人挥手让芍药下去，“玛瑙让身边的丫鬟回话，说今晚在娘那儿歇了，就不回来了。”
　　“哦，那就好。”顾霄生坐下来，放松地喝了口茶。
　　年关将至，又是一个人在榕城，百无聊赖，也没在家，游登没想要准备过年。可他不想过，下面掌柜的、小厮们都盼着呢。所以，掌柜，管事们每人每家赏了一桌从酒楼定的席面；小厮们一律赏一个五两银子的红包。
　　书房里，地龙烧得热腾腾的，一进来就像是到了春天。游登躺在醉翁椅上，一晃一晃的，腰间挂的玉佩也随他的动作来回摇晃。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窕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搔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游登有一搭没一搭的念着诗经，思绪也随着摇晃的醉翁椅不知飘去了哪里。
　　一阵冷风迎面而来，拉回游登的心思。
　　“游山，你下回要是再不知道敲门，像这样冒冒失失闯进来，带回一屋子的冷气，也就不必再跟我去世叔那儿了，这年，你就和王影一起过得了。”游登说得漫不经心，随意的翻动着手里的诗经。
　　游山立马扑过来，大声道：“少爷，别啊，我不是故意的。”生怕他家少爷说话算话，不让他跟去了。
　　斜斜的瞟他一眼，游登道：“还有新的说词吗？”
　　游山苦着一张脸，可他说的话却和他的表情不大相符，“少爷啊，我长得这么仪表堂堂，一表人才，要是一不小心把那些丫鬟小姐们给迷住了，那可怎么好？耽误了事不说，少爷身边谁来伺候啊？”
　　游登捂脸道：“游山啊，你真是……”游登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这简直不能忍了啊！谁来告诉他啊，这不是他的小厮啊，他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小厮啊？
　　游山见好就收，笑话，要是惹恼了少爷，指不定他真的不带自己去谢大人那里了。他要吃肘子，要吃烤鸡，要吃鲍鱼，要放炮仗，要热热闹闹地，不要守着王影去过年，他会哭死的。“少爷，这是年前茶行最后一批的账本了，各个茶行的账本都在，是您让掌柜们按您说的重新整理的那一批。”游山把手里的搬着的账本放在书案上，退到一边。
　　游登半眯着眼继续在醉翁椅上摇晃着，一点儿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游山眼观鼻，鼻观心的立在一旁，什么也不说。
　　“游山，你跟我来到榕城时间也不短了，知道了什么有趣儿的事没有？”游登没停下来，对游山问道。
　　“少爷，……”游山知道少爷想问什么，但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游登起来走到书案后面坐下，“但说无妨。”
　　游山吸了一大口气，心想这是您让我说的，正色道：“毓泰行在榕城的风评不太好，甚至都比不上那些新开的商家。”迅速的逡了游登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又道：“跟在您身边，我学了不少东西，这茶树的秉性，好坏，我也大概略懂了些皮毛，还是看得出来的。毓泰行的茶很大一部分都来自我们自家的茶园。先说我们自家的这一批，茶的成色实在算不得好，可我们茶园的茶树都是有了好些年头的老树，而且绝对都是上品，茶农的伺弄有专门的师傅指点，况且他们自己也有了不少的经验。按理说，我们的茶实在不该这样，可问题确实摆在那儿，由不得我们不信。既然茶树没有问题，那我猜就只能是后期加工的时候，伙计们那儿出了岔子。我去炒茶的作坊看过几次，那里的伙计们懒散、懈怠、三五成群坐在那里闲聊、打闹，作坊里的锅台上落满了灰，好些茶叶在那里散着，地上，锅里，哪儿哪儿都是，一个收拾的人都没有。我问了那些伙计们，有多长时间没开工了，少爷，您知道他们都怎么说吗？”
　　游登放下手里的书问道：“怎么说？”
　　“他们都说，还开工呢，工钱都已经拖了四五个月了！少爷，游氏什么时候亏待过下边的人？那帮掌柜们一个个不知道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一年年往茶行里拨那么大一笔银子，可伙计们居然连工钱都拿不到！”游山越说越气，恨不能现在就把那些掌柜们带来胖揍一顿。
　　“好了，生这么大气做什么？我都不急，好了，再接着说吧。”游登淡淡的饮了口茶，眼眸里却凉凉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那些掌柜们还干过更让人生气的事呢！有一年，年成不好，茶叶的收成，质量都很差。别的茶行不管多少，都收了茶农的茶叶，价格上往下压了压也没有太过分。可毓泰行却一点都没收，签了茶农的单子，却一单都没要，理由就是，毓泰行要的茶，只能是上品，你们今年产的茶够不上毓泰行要的品质，所以那年毓泰行一片茶叶都没有收。这不是坑人吗？以后茶农谁还会把茶卖给我们？他们自作主张，只顾自己的利益，却害了毓泰行！自那以后，都没有茶农会把茶叶再卖给毓泰行了，毓泰行是从那时候起，才被彻底毁了根基的。”游山感觉现在面前要是有个掌柜，他能把他丢到茶园里肥田，可说到最后，自己声音都渐渐低下去了。
　　“这事，我也听大哥说起过。当年，父亲没亲自来榕城，可却差了身边的管事来到这，告诉他们，茶叶照收，价格比往年降低两成，可没想到，他们阳奉阴违，做了这样大的主。”游登起身，走到游山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也不是那么糟，至少我们的茶树还是好的，不愁产不出好茶来。人嘛，再换就是了。”
　　游山道：“嗯，我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我就是舍不得，他们把毓泰行毁的七七八八，兜里装了大把大把的银子，还不正经的做事，什么人呐，这是！”还是老大不痛快。
　　游登坐回醉翁椅上，继续摇晃着：“人聚财聚，到时候，一切都会好的。准备准备吧，后天我们要去谢府了，收拾几件衣裳，不要太多，再带上些礼品，今年我们就要在谢府过年了。”
　　“嗯，礼品什么的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衣裳嘛，少爷，您的衣服怎么收拾？”游山犯愁了，上回听谢大人那意思，恐怕要住到十五了，他自己好说，随便几件就行，少爷，就不好拿捏了。多收拾几件，少爷肯定是要嫌麻烦的，可要是少了，到时候不够穿怎么办？
　　游登随便说道：“那件玄青色云纹锦袍带上，再带两件大氅，其余的，随意就行，记得，里衣多带几件。”
　　“嗯。”游山应道：“少爷，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
　　游登点点头，游山关上门，走了。
　　茶行，制度疏漏，错误百出，不知道有多少人做了仓库硕鼠，更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他每件事都要处理得妥妥当当才好。
　　游登忽地想起自己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想起在天界的日子了。不知道师兄他们发没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天界了，心里很彷徨，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像是不想回去，可是，又为什么呢？凡间这点俗物，自己根本看不上眼，要是想的话，随便几个小法术就办成了，爹，娘，大哥，自己确实舍不得。可还有什么呢，是自己舍不下的？
　　眼前蓦地闪过一双凤眼，微微上挑，带着点点的愠怒，是她？
　　“腾”游登的脑袋登时炸开了，“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