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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变生极乐天 ...

  •   三圣母昏厥了三天三夜,梦中还在断断续续地呓语着:
      “二哥,我们回家……莲儿知错了……莲儿再也不会伤二哥的心了……你回来好不好,回家养伤……等你伤愈,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不!不要走……不要走……二哥救我!不要丢下莲儿一个人……”
      等到她醒来,惺忪着眼睛,第一句话就拉着小玉问:“我二哥呢?”
      “娘,您节哀吧。”小玉惨笑着。
      终于还是瞒不住的啊!这就是每一个人终将面对的,沉重的真相。假象戳穿之后,小玉似乎也没有她本来以为的那样无法面对,反而感到一种终于卸下重担的轻松。各自去寻各自门吧,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罪人,都应该受到惩罚。
      “你说我二哥死了?不!不可能!”三圣母哭喊着,“他刚才还看着莲儿笑呢,怎么会死了?莲儿的手艺一年比一年好了,千年之后他康复过来,我们还要住在一起……莲儿还需要他,他不会死的!”
      说着,三圣母忽然又破涕为笑,拍着手说:“对,莲儿还需要他……他一定是藏起来了……就像那年伤在宝莲灯下一样,又跟莲儿开玩笑呢……你们也陪着他闹,一起来吓唬我!二哥,二哥你在哪儿?”
      三圣母掀开被子,披头散发下了床榻,光着脚,在圣母宫中四处寻找。绕柳堤,穿花荫,登假山,过回廊,甚至挽起裤腿,迈入金鱼池去,伸着手在荷花根底下摸索。树木深处,院墙角落,桌底柜上,四处寻来皆不见,有时还会皱着眉、偏着脑袋思索一阵,然后笑嘻嘻一拍手,再往别处去找寻,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在寻找心爱的玩具。
      沉香看着神志不清的母亲,嘴角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三千年来天真依旧的母亲,是无论如何都能找到理由让自己幸福的——有没有金锁造就的假象都一样。那么,就让她继续这样无知地幸福下去吧,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也不算辜负了舅舅的牺牲!
      梅山兄弟的尸骸,都已经成殓了,不日就将举行隆重的葬礼。对于梅山几位叔叔来说,为舅舅报仇而死,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明尊摩尼!
      沉香的目光逐渐变得凶狠而凌厉。
      辛辛苦苦构筑了一个幻觉,给了众人一个幸福的理由,竟然就这样被他一举捅破,害得众人死的死、散的散、疯的疯,这叫沉香如何不恨?
      既然不是死物派来的,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有朝一日,我必杀明尊摩尼!
      小玉看到沉香的目光,不必明言,心中早已会意。她走过来,轻轻抓住沉香的手。
      这真是三界内最令人称羡的神仙眷侣啊,连杀亲之仇都不能阻止他们终成眷属。夫君若有千斤担,为妻的也愿分挑五百斤。不管沉香要做什么,小玉都会一心一意,誓死追随。

      凌霄宝殿上,沉香将梅山兄弟之死禀报了上去。
      “什么?梅山兄弟被杀了?谁这么大胆?”瑶姬心里对梅山兄弟,其实是没什么好印象的。几千年来他们跟着那逆子,难道做了什么好事?被主子卖了,也只能说是他们识人不明、自作自受。只是他们现在是天庭臣子,惨遭横死还是要问个究竟的。
      “哪吒。”沉香恭恭敬敬一句回禀,顿教众文武大惊失色,特别是李靖,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
      “小神在圣母宫与家人小聚时,哪吒自称从明教逃脱。小神等不疑有他,请他入席。谁知酒过三巡,他不由分说便来行凶。事出突然,梅山兄弟不幸遇难。小神本想当场缉拿叛逆,谁知明尊摩尼突入席间,救走了哪吒。”
      “怎么?他在圣母宫行凶?那莲……”瑶姬心里一下子揪起来,忽然意识到这是在凌霄宝殿上,忙改了口,“其余人等,可有损伤?”
      “并无损伤。”
      瑶姬这才稍放宽心,转身对玉帝说:“陛下,哪吒反投明教叛贼,残杀天庭重臣,罪不可恕。应当在三界内发下海捕文书,捉拿叛臣哪吒!”
      玉帝依然是一副糊里糊涂的老好人模样,对瑶姬就像对过去的王母一般,百依百顺:“就依瑶姬仙母所云。”
      又有臣子奏报了几件事体,众文武商议之后,皆有处置。朝会结束,众文武分作两班,文官走东华门,武将走西华门,鱼贯而出。沉香刚出凌霄宝殿,就有仙姬前来施礼相请:“司法天神大人,瑶姬仙母请您瑶池一叙。”
      沉香当然知道,外婆这是担心母亲受惊,故而一定要召他去问个究竟,说不定还要亲下凡间去看望她。只是母亲这样的精神状态,怎能见人呢?也罢,先去见了外婆再说。
      正在这时,凌霄宝殿突然剧震起来,突如其来的冲击波下,一些法力不够高强的仙人已经被掀翻在地,甚至口鼻流 血。从西南开始,片片祥云被撕碎,纸片般四散的瑞彩下面,一股红霾升腾而起。嘶哑而破碎的梵唱灌入耳中,再也没有往日里凝心静气、令人神往的力量,反而格外悲苦压抑,一切灰暗痛苦的情绪都随之翻上心头。已经有人受不了这种折磨,开始以头抢地。
      沉香心中背负着原罪,尤其悲恸。黑暗压抑的真君神殿,血溅三尺的昆仑山,肮脏破败的小屋,阴寒刺骨的黑水狱,桃花灼灼的封神台……一幕一幕如在眼前,简直要把他的心片片撕碎。
      他比谁都濒临崩溃,但是他不能倒下。
      天地同悲,必有大事发生。沉香强打精神,暗暗催动了伏羲水镜,看向大雷音寺。只见祥云破碎,灵光惨淡,瑞彩收敛。菩提树凋零,檐匐花枯萎,迦陵仙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五彩的羽毛零零碎碎,撒落尘埃。本应盘着八部天龙的华表柱已经折断,上面还有血迹在滑落,地上散着金色的龙鳞。天女们的花篮翻倒在地,紧那罗们的乐器或整或残,它们的主人都已不知所踪。唯有摩呼罗迦愚痴笨重,在白浪中时隐时现,还没逃远。
      沉香催动法力,回溯到此前去,却只能看见一片混沌。
      是真主。
      很快,三界众仙都知道,西天极 乐世界,出大事了。
      弥勒弑杀如来,篡位为佛教之主。天庭朝议,众文武多以为,这终究是佛教内部的事,天庭不便干涉,还是静观其变为上。

      瑶姬舍不得心爱的女儿受到任何一点伤害,亲下凡间,到华山看望三圣母。来到圣母宫时,三圣母早已在门前迎接了。
      “莲儿,你怎么出来了?”瑶姬看到女儿脸色还有些苍白,心疼地拉住她的手,“我们母女之间,还讲这些虚礼干什么?你的身体要紧啊。”
      “娘,女儿无事,不必担心。”杨莲脸上依然是微笑,纯洁而幸福,“女儿种的桃花开得更盛了,娘快进来看看吧。”
      瑶姬心里暖暖的:“莲儿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沉香总是担心天真的母亲瞒不过外婆,可是多年以来,水镜中的事杨莲一点也没泄露给瑶姬,瞒得严严实实。杨莲心想,不是她不愿意母亲与二哥解除误会,也不是怕母亲知道了真相,就再也没有今天这亲密和美的母女关系了,都是因为母亲常伴玉帝左右,万一被玉帝瞧出端倪,我们全家性命堪忧——沉香就是这样说的,对,一定是这样。
      今日也是如此。沉香叮嘱了半天,要她千万不能泄露机关。可是事实上,杨莲照样陪着瑶姬赏花观鱼,饮茶吃点心,一点破绽都没有。
      二哥到底到哪里去了呢?想得实在头疼,杨莲干脆就不想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管怎样,我都要幸福地活下去,连带着二哥的那一份——否则,他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二哥一定不会愿意看到莲儿难过的。
      这么想着,她又笑对瑶姬说:“娘,女儿新绣了一幅紫燕归巢图,领着您去看看吧?”
      “好,娘正要看看,莲儿的手艺长进了没有。”瑶姬笑着点了点杨莲的鼻子,就像年幼时的天真纯洁从未逝去。
      途中,瑶姬忽然闻到一阵刺鼻的酒气,她当然知道,一定是刘彦昌又在烂醉如泥。瑶姬不由得叹息道:“可惜啊,刘姑爷在那场大火中受了惊,至今还是这样……要是他能好起来,那该多好啊……”
      “娘,您别愁了。女儿和沉香会想办法的。”杨莲心里暗恼,怎么酒气这么大?隔这么远,还让娘闻到了。一定要跟沉香说说,把刘彦昌安排到更偏的地方去才好。
      “莲儿命苦啊……”瑶姬又是怜惜又是疼爱。
      沉香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站着,看她们母慈女孝,其乐融融,左眼中的水镜却映出了另一幅画面。
      佛教内部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光是护法就有八部众,更不要说后来投靠的。过去有世尊如来佛在,各部都能弹压得住,如今弥勒的教 主之位来路不正,各部已有离心之意。弥勒又发下族群细分法谕,刻意引导各部划清界限。祆教在佛教内部多有线人,他们全都发动起来,配合弥勒,在佛教内部扇阴风点鬼火,故意挑起族群矛盾。再这样下去,只怕佛教的分裂就在眼前了。
      但是,总会有不甘心的人。
      比如旃檀功德佛。
      他与唠叨正在谋划,要去刺杀弥勒。
      他们以为,除掉了祸乱教统的弥勒,就能拯救佛教。可是他们不知道,弥勒正等着有人对他下杀手。
      他们不知道,弥勒早已在舍利塔中安排好了一份“如来法旨”。只要弥勒一“遇刺”,舍利塔大放光华,天地间梵音回荡,整个三界都会知道,如来留下法旨,命佛门十七宗各立山门,等候世尊归来。
      他们更不知道,与那份“如来法旨”一起的,还有一张图,一张十七宗划界图,是弥勒亲手绘制的。
      祆教的线人早已把各部的底细都摸清了,对这些,弥勒知道得比谁都清楚。这张十七宗划界图的细节多有不妥,天人多的地方划给了龙众,紧那罗多的地方划给了阿修罗,诸如此类的事层出不穷,各方势力之间犬牙交错,极为复杂。沿河划界,两岸彼此对立,则通航之利尽失;沿山划界,两坡彼此对立,则洞天福地变成彼此争夺绞杀的战场。
      这哪里是什么十七宗划界图?分明是十七宗连环战表!冲突与仇恨的种子,早已一个一个埋下,佛教这一分裂,就再也不能统一起来了。
      唠叨,自从真君神殿一劫之后,你当真是被激出了齐天大圣的意气风发。此时此刻,你是不是也想起了当年我们一起打上天庭、逼玉帝王母修改天条的豪情壮志?
      同样的事,发生一次,是正剧;第二次,就是闹剧。
      管吗?管了又能怎样呢?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唠叨不去行刺,总还有别人——只要有一次就够了。到了这一步,佛教总是难逃风流云散的命运。这大概就是佛法所云的,一切自有定数,不可强行扭转吧?
      察见渊鱼者不祥,沉香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佛祖要封谛听之口,令他永远不能把听到的一切言于他人。
      左眼中的一切,右眼中的一切,都令沉香的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哂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变生极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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