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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早晨刚进公司,前台的小吴便笑嘻嘻的对我说:“杨姐,有人送花给你。”
      我的桌上多了一簇艳丽的红,是玫瑰花,代表火热的爱情。送花的人难能可贵的连花瓶一起送来了。
      小吴说:“是西西把花插到花瓶里的。她第一个来公司。”
      “西西人呢?”我猜得出送花人。
      “咦?她刚还在。”
      同事们陆续来了,见到我桌上的玫瑰,惊讶,羡慕,嫉妒。
      大家都知我对恋爱一向不屑一顾,吓退了不少追求的人。他们大概会在心里可怜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幸好我平时不苟言笑,众人大多侧目,极少围观者。
      我平静的坐在桌旁,打开电脑,开始一天的工作。
      西西出现在门口,满满抱了一怀火红的玫瑰,广口的淡青色花瓶倒扣在头上,样子十分滑稽。同事们惊诧不已。
      没想到同一个早晨,会有两个女同事被人追求。我看向西西,她正以诡异的眼神望着我。
      在我的注视下,她一步步向我走来。
      “都是你惹得!呶,给你的!”她的双手以及头都不得闲,只得充分利用资源,连嘴也派上了用场。
      她夸张地撅嘴。
      众人开始叽叽喳喳。有几个平时跟我走的近的同事围观过来。有人接过她怀里的花,有人摘下了那顶‘帽子’。
      西西长吁一口气,“砸了花瓶,我可赔不起!价值几千呢!”
      我心里疑惑,他何时学会这些奢侈的花样?真是幼稚!
      “你怎么不问我是谁?难道……,啊哈,难不成你早就心中有数?瞧瞧她那副宠辱不惊的嘴脸,”西西指着我对围观者说,“真是泥做的姑子!阿弥陀佛,无欲无求,无欲无求!”
      众人一阵哄笑。
      “快说,是谁?是不是认识的人?”小吴急得问。
      女人们眼红的搜索男士的脸,男人们则相互观望。
      “是——,”西西故意拖长腔调。
      “西西!”我面无表情的说:“上班时间,胡闹什么?”
      西西做了个鬼脸,众人没有离开的意思。
      “小吴,昨天的资料可准备好了?”我眼睛扫着众人,“今天的事情不少,大家快忙吧。”
      有人离开,回到自己座位。
      大家脸上都挂着笑,这可是不小的笑话!
      西西不理我,自己去洗手间,倒了水,将玫瑰插上,又送到我桌上。
      我视她为无物。
      整个上午,我貌似冷静,心里却直打鼓。周广平是个认死理的人。认定的事情,不达目的决不回头。这一点,在十年前,我就领教过了。
      中午吃饭时,西西被几个女同事围着。她正说的眉飞色舞。“你们不知道,早晨可吓了我一跳。破天荒第一次来这么早,却叫我赶上了这么好的差事。那个男的不胖不瘦,不高不矮,……”
      “帅不帅?”有人问。
      “等我说嘛!今天早晨,我一到公司大门,就看到一辆崭新的劳斯莱斯……”
      我皱起眉头,也只有她才会这么八卦,生就一张巧嘴,可以把黑说成白,把白再描回黑。
      小吴急得不行,“西西,别卖关子,到底是谁?”
      西西眼睛瞥向我,她得意地笑。
      我摇头叹息,心里盘算着:中午吃饭不等她了。
      我若无其事的从她们身边走过。解铃还需系铃人,不跟这一帮无聊的女人一般见识,让她们背后嚼舌去。
      刚走到门口,我听到身后一阵唏嘘,接着是震天的轰笑。
      我忍不住回头,见刚刚还围在一起叽喳的女士们,一下子作鸟兽散。
      有人大声笑骂:“死丫头,不说实话!知道跟她好,骗咱们玩呢!饿死了,去吃饭,去吃饭。”
      小吴追着西西问:“你跟我一个人说,是不是咱们王总?”
      西西不管她,已经赶上我,“吃饭也不吱一声。”
      小吴转而问我:“杨姐,到底是谁嘛!”
      “西西说的谁?”我望着她们俩。
      小吴道:“她说是保卫室的老张。虽说他是咱王总的亲戚,可是那么老!”
      我想起老张一张皱巴巴的冬瓜脸,不禁忍俊不禁,亏她想的出?拿这么个风头人物来取笑。
      我双眼瞪着西西,板起面孔。
      “就是他啊。你们不信?”这丫头咬着不放。
      “我信了!”我笑着说。
      她把矛头指向老张,不管别人信不信,茶余饭后的笑话又添了一个人,倒给我解了一点围。
      流言蜚语就如流水,虽剪不断,却也留不住。
      我本是远离是非的人,因为做人太死板。老张也是一本正经的人。幽默的西西把我们两个连起来,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想象力。
      “老张可没有劳斯莱斯!”小吴指出纰漏。
      西西笑吟吟的,“王总可有?”
      小吴摇头。
      我们的王总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已跟妻子离婚三年。他身边女人无数,也不缺我一个。小吴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脑子却不甚灵光。王总那样的男人怎么会瞄上我?这个公司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追求杨林是件费力不讨好,没有一点希望的事情,更何况明察秋毫的大老板?
      整个都是西西一张巧嘴编的故事。周广平花个一两千元买个精美的青瓷花瓶讨好我倒有可能,劳斯莱斯,他根本没这个能力!
      一顿饭下来,小吴问了不下十遍,“是谁?”真拿她没办法。
      西西的牙齿咬得紧紧的,任她问死也不说。她最喜这样捉弄人。你越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以致最后,小吴也失了打探的兴趣。
      上午刚刚平息的骚动,被西西怀里的玫瑰花再次激起。
      她接电话时,大家都没在意。上班时间,总有男人给她打电话。
      小吴兴奋不已,电话是打到前台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很有磁性!早知道是送花的人,我一定追问到底。”
      西西搁下手中的工作,喜滋滋的跑出去。
      一天之中已有三束可爱的玫瑰花光顾这间小小的办公室,死板的格子间生活再也无法平静,他们都变成了活泼的鸟儿。
      幸亏大老板事务繁忙,由着这群圈养的小鸟得空嬉闹。
      竞争,压力,在奔放的花香里消融。他们不再赶着自己去战场拼命,空气中渐渐滋生出一丝丝暧昧。
      我们的工作是为油画展搞策划。它与大公司的事业相隔离,老板极少出现。我最近升为主管,也就是这家小小工作坊的头儿,手下管理着十三名员工,只有四个男同事。女人管事,女人占多数,只要大老板不来,这里可说是女人的天下。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始作俑者正是‘小老板’的神秘男人。这台戏开始失去控制了。
      我一本正经的约束这场骚乱。
      有人叫嚷:“杨姐,你就说了吧。他是谁?说出来,大家也好安心工作。”
      我的额上开始冒汗。周广平这小子,几年没见,他跟谁学的这些把戏?想起他以前的执拗,高中三年来,他像个幽灵似的,不依不饶的跟着我。他的目光,现在想来都有些吓人,“杨林,不管你信不信,我这辈子一定娶到你!娶不到你,我就一个人过一辈子!”那时,我简直哭笑不得,他不过一个毛孩子,知道什么叫誓君不娶?
      “什么男人会开劳斯莱斯?”竟有人相信西西的鬼话!
      “你不说出来,我们今天就不工作了。”有人以集体罢工威胁。
      ……
      大概我这人平时太刻板,一时起了花边新闻,比别人更让大家好奇。
      我曾对西西说过,有独身的打算。快嘴的她第二天就把这秘密抖了出去,此时满腹疑问的众人肯定想起了我这话。
      一个单身多年,将近三十的老女人,突然出现一个疯狂的追求者,怎不令人沸腾?
      玫瑰的攻势,虽然老套,却有永不凋零的‘花期’。春夏秋冬,处处有精心培育的娇艳,火一样红的颜色,代表令人心醉的爱情。
      可惜了他一片真心!
      我默默无语,承受着这突然袭来的玫瑰之啸。
      办公室里一团糟,像乡下吵闹的集市。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台的电话再次响起。铃声穿透噪杂,大家竟然安静下来。
      西西抢着去接电话,还是被小吴抢了先。
      “喂,”小吴的声音格外温柔,“你是哪位?”
      大家微笑,有人食指贴在唇上。
      爱情在众目睽睽下被赤裸裸的放大,我的一颗平静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我没有阻止他们,此时我最有权力去接过电话,奇怪的是我竟任他们胡作非为。许是我失了方寸?时隔十年,竟虚长了十岁!
      “哦,我让她下去。”大家看着小吴的脸色。她懒懒的放下电话,无精打采的道:“西西,老张找你。”
      有人故意长叹一声。一个男同事竟忍不住轰然大笑。
      我的脸上烧得火红,都怪西西说话没分寸。
      “工作了,”我向众人发令。“西西,你也不能下去。我一会给老张挂电话,叫他上来。”
      “那你快点跟他说,不要让人家等急。”她忽然旋到我身边,附在我耳旁悄声说:“人家可是王总的亲戚,惹不得!”
      几个离我近的人听到她的耳语,纷纷投来不屑的眼神。
      她真会给我添乱!我平时对那个老张一直很客气,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王总一年来公司顶多三五次,来了就请大家吃顿饭,每次都会叫上老张。这王总最会用攻心术,饭桌上对每个员工都是赞不绝口,一场子酒下来,个个对他掏心掏肺。
      我怀疑老张是王总安排在这里的眼线。开会,学的是政治上的形式主义,而饭局,像是亲人的团聚,打破了员工的心理防线,几杯白酒下肚,头脑先晕了,再加之领导的关怀备至,哪个不是感激涕零?得民心者,得天下。真相,不必向形式主义的会议要。
      我这个小老板身后可是有一个太上皇,老张才是这边疆小地方的正主儿。
      西西何以不知我的苦衷?公司里哪个会议,我不请老张来垂听?老张平时有什么要求,我哪个又敢违拗?
      手底下的人个个心知肚明,却是鸡蛋里挑骨头,背后里戳着脊梁骨说三道四。
      王总远在‘中都’,小吴怎么会想到是王总送我玫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把椅子可是烫屁股的铁打的!
      王总知道我的兢兢业业。老张学历低,年龄大,眼光差,没能力,抗不起这小小江山,他委我以重任,送我经济上的实惠,处处晗虚问暖,却始终隔着两个心眼。
      饶是这样,大家也是眼红的。西西心里也不服吧。
      我不会放开手!哪个公司的椅子好坐?坐上去却都是有头有脸,没有人敢明里说三道四。他们笑脸迎着你,一照面,就先凑上来打招呼,你的头即使不愿高昂,至少敢于平面直视这惨淡的人生。
      “工作了!”西西叹着气走开。
      “革命还得进行到底!大家继续战斗。”刚刚轰笑的男同事继续打趣。
      众人失望的走开。无聊而必要的工作又开始了,我投入一本正经。
      火红的玫瑰徒然开放,无人理它。它吐着浓浓的花香抗议。
      西西无法容忍我的严肃。她得机会就不忘挖苦我。
      “无欲无求,无欲无求……”我的人生是靠自己打拼的,哪敢无欲无求?
      我是真正一个世俗的江湖客!
      我挂了电话给老张,把他请进会议室,将门关闭。
      他脸上的笑打着老实巴交的标签。“小林,找我什么事?”他明知故问。
      “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公司下一个项目的事,哦,就是宋大伟油画展的展馆安排……”我话没说完,就被老张打断。
      “小林,这事跟我商量什么,你就看着办吧。小王私下里跟我夸你年纪轻轻做事就如此稳妥,他才敢放手给你去做。你知道,这是他……,嗯,孝美的心愿,本也没指望能有什么收入,靠他的私钱养着罢了,却没想到竟让你经营的有声有色!啧啧,老叔我打心眼里佩服啊!”
      老张早知自己在公司的身份,他是王总第一任夫人,张孝美的亲叔叔。这位张夫人是一名小有名气的画家,尤擅长油画。据说张夫人非常漂亮,人又贤惠,王总视她如珍宝。可惜跟王总结婚不到一年就得肺癌死了,王总为怀念旧人,到处为爱妻收集油画,后来以商人精明的眼光渐渐发掘了油画展览的市场,赚钱怀念两不误,这些年从中获利不少。
      张夫人死得早,他亲叔叔却因此得福。王总在张孝美死后先后娶过两个女人,身边的莺莺燕燕也不少,可却没有哪一个能真正拴得住他的心,独独对张孝美念念不忘。
      老张据说跟张夫人长的有几分相像,王总爱屋及乌,对老张比对自己的亲叔还亲。
      每次跟老张说话,他总不忘搬出张孝美来说。
      我本把到嘴边的话都缩了回去。要讨论公司的事,我会开个会,把大家召集来,请来老张,正儿八经的研究,怎会单请一个外行来商讨?刚才的理由编得极其蹩脚。
      老张是聪明人。他不必等我把话明说。
      我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西西要的就是这样无法收拾的效果,让我跟老张暗里起冲突。
      张夫人是老张的依仗却也是他的心病。大家不敢明里轻视他,暗里早就撇嘴了。为一个电话就把他请来欲兴师问罪,对他的轻蔑已经公之于众了。我百口莫辩,他误会了。我是被玫瑰臊的,下不了台,一时没分出轻重。
      老张笑得很阴险,“西西怎么没下来?”他像在聊家常。
      “她在忙一个表,一会忙完了就下去。我怕你急,正好有个项目想跟你商量,就把你请上来了。”
      “这事可跟你有关!”老张眯着眼看我,表情跟西西的一般诡异。
      “什么事情?”我心里发虚。直到此刻,我才明白,西西说的并非全是瞎话。玫瑰跟老张扯上关系。这是怎么回事?
      我立刻想到王总。他最近提升我为主管,墙头草已经吹动。看来流言并非都不是空穴来风。
      “小林,玫瑰我搁在楼下了。我一个老头子抱着上来算怎么一回事?还不让人笑掉大牙!”老张哈哈笑起来。
      直笑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来西西早知道这事。不知她心里怎么想的?她那张嘴,我不指望她会给我留住什么?
      老张怎么想?他不过把我看作王总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同事们又怎么看?
      我的头都炸了。周广平还好对付,来个不理不睬,他也没辙。可是王总是我顶头上司,也就是我的衣食父母。
      这里可是呆不下去了!
      见我呆呆的一言不发,老张劝慰:“小林你也老大不小了,叫我说,一个女孩子家,什么最重要?嫁个好人家,将来不愁吃穿,再养个小孩,百年以后,有人给戴孝立坟。人这一辈子,现世安安稳稳,死后平平静静,也就是了。”
      要嫁也不是王总这样的人。他能给我安定?更何况我没有嫁人的心。
      老张还是老思想。这一番话有一半发自一个半百男人对人生的感悟,再一半却是别有用意。
      我勉强笑道:“张叔,怎么扯到嫁人上?我这个老姑婆,还有谁要?”
      “这话怎么说的?小林这样的好姑娘谁不要?他要挑哪一方面?相貌,学历,还是性子?只有咱挑别人的份!”这老张还真揽事上身了,竟当起了王总的说客。
      “实话跟您说,张叔,我这个人有一个毛病,这辈子不想嫁人了。”我摊牌,表明心迹。
      这话还真管用,老张马上皱起眉头,“你……”他见我表情凝重,猜得我似乎没有撒谎。这种事,谁会拿来混说?遮都遮不及呢!
      我低头叹气。
      话说到这份上,老张有点同情我。他闷闷的好久没接上话,大概一个年轻女人跟一个老男人说这样私密的事,是一件尴尬而古怪的事情。
      他的语气带着长辈的关爱与严肃,“小林,你得快去看医生。有病快治,尤其这种病,可不能拖,咳咳,你,唉,怪不得至今也不找对象,咳~,……”老张的尴尬相极其滑稽,他可能以为我把他当父亲一样的人了。在公司里,无人不知我自小失去父爱的。
      我低头不语。目的已经达到。
      老张还在叹气,人都有怜悯之心,对于弱者,践踏与同情都是理所当然。老张再不会提玫瑰的事。
      人真是复杂的动物。
      老张已经走到门口,又突然转身对我说:“小林,你放心。张叔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事。”
      我感激地送他走出会议室。
      西西的目光瞥过我的脸,见我神色从容,又继续做她的表格。
      我的沉着是多年练就的,这一点,赵焉表示过赞同。而徐子美临死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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