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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南京偏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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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苏零
1
一个人穿梭在茂林似的陌生建筑群中,肺呼吸着南京七月的燥风。
我想,我已经又再一次,错过了家乡熟悉的盛夏和雨季。
2
在许多个孤枕的雨夜,失眠的漫长总让我想起了那个年幼时被母亲挂在窗栏上的风铃。
脑海就像是在放着一部已经被无数次倒带重映的黑白默片……
当那些凌乱四散在角落的回忆片段又再一次被唤醒,又再一次被重塑、整合……渐渐的,它们就这样毫无声息,静候着要把我拉回到某个万丈的无底深渊。
想当初,婚变后的母亲决意地要把我留下,并对我说,如果我要是能等到窗栏和风铃都染满了铁锈,她就会回来接我。
于是乎,我就是这么的,在一个用幼稚谎话所构建的纸牢笼里,渡过了我人生之中的第一个十八年。
只可惜,窗栏和风铃如今都早已经不复了存在。
唯有那些被命运侵蚀而出的一层又一层的铁锈,像是无数带毒的蛆虫,爬满了我的整个胸腔与心房,要把我变成一个只供孵化麻木与冷漠的溫床。
刚开始我也不是没憎过或恨过,可是这日子过得一久,也就似乎足够明了了,这人要憎或恨,都得需心里还在乎。
这要是能都不在乎了,也就说明已经淡去了,遗忘掉了。
而人一旦能遗忘了,其实也就无所谓憎和恨了。
好比我。
等到最后,在那条关于记忆的长廊里,我所能找寻得到的,也就只有那对锈迹斑斑的风铃在风雨中摇曳时的模样了。
而至于那个我本应唤她为“妈妈”的女人,我早已经不得不选择了,将其彻底遗忘。
3
不知道为什么,人总是很容易就能学会,学会如何去欺骗那些一直真正爱着自己的人。
以前,伯母总是会这样的问我一个问题,她说“阿辉,你长大了以后,会不会去找你的亲生妈妈啊?”
而我则总是回答她,说“不会。”
但她依旧不会放下心,等到日子又过去了一点后,她便忍不住又要再向我问一遍同样的问题。
直到今天,我真的长大了,才能够体会得到,原来她是如此的害怕,害怕将来的某一天,会突然的失去我。
所以在我如今背井离乡后,她总是会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问我,“你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吃得饱不饱?”
而我总是会对她说:“好,我过得很好。”
4
打从记事起,我就是个一直都处在叛逆期的人,从来不肯收起身上锋利的棱棱角角,特别是在家里。
因为总是觉得,自己既然都已经是个被双亲抛弃的人了,其他人也不如就这么的放任我,将我遗忘掉吧。
于是我总是会为了所谓的“自我”而和他们争个你死我活……
明明我很清楚,我仅有的,是一颗多么自卑的自尊心。
直到爷爷突发性脑溢血倒在我床边的那天,我都没有告诉他过,我是有多么的……多么的舍不得他……
来不及告别,更来不及说爱你。
几铲黄土下,一座孤坟平。
最后心底里剩余的,也仅有一叠又一叠的悔和恨。
谁不知道,在清明坟前烧的那把冥纸,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聊以慰介罢了。
话说来,算上今年,我也已经有两年不曾回家拜祭过他了。
毕竟离家万里,漂泊无根。
“后悔有用么?”
这是一个我明明知道答案,却依旧常常问自己的问题。
5
当我带着期盼,第一次侧过脸望向外面的世界时,没曾想,映入眼帘的,会是一张张带着厚重的面具,麻木且伪善的脸。
我所以为存在的绿洲,想不到仅仅是徒步流亡在沙漠中的理想主义者所期待能够看到的海市蜃楼罢了。
对,这就像是一个《疯狂麦克斯》似的寓言故事。一切努力到头来只得一把流沙。
于是,我似乎很能理解那些因为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而选择轻生的人。
我想,他们眼里所能看到的光景,与我所看到的,大概是一样的吧……
一样的循环往复,一样的心如死灰。
你渴望能得到的爱,到最后,竟都变成了吞噬、埋葬你灵魂的剧痛。
这样悲情的故事你一定也听过了不少吧。
对,这也将会是你的故事。
我于别人,不过是个过客。
别人于我,不过就是看客。
每当我站在这庞大的十字路口,望着那一群群匆忙来往的行人,我都能感受到浓稠的孤寂与茂盛的荒凉……正巧无声息地,缓缓地将我捆绑……缠绕……直至窒息。
纵横交错的新街口,是这座城的市中心,也是这片荒漠的正中心。
在那些物质与欲望的排泄口,挤满的都是男人们与女人们互相扭曲挣扎着的四肢。
你看,只要一不小心,你的小命,就会葬送在这些以爱与忠贞为名的流沙河上。
但就算你明白了后果又能怎样?飞蛾扑火的人明明还是会有那么的多。
因为这些即得利益者总是在一昧的深信,他们所能抵达到的彼岸,就有所谓的救赎与光明。
如果欺骗算计与功利虚伪就是人们编写而出的,要如何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的法则……
那么,你要我怎样相信你?你口中所说的承诺。
何况我已经遇见过太多,那些说会一直站我身边的人。
有很多时候,你眼中所谓的逼不得以的出卖与背叛,不过是别人心里理所应当的第一选择。
虽然他曾经对你说过无数次“你永远是我的兄弟”。
虽然她曾经对你说过无数次“我爱的人永远是你”。
6
我不是生来的悲观主义者,只是在我所拥有的现实生活中,从来就容不下所谓的乐观。
可我偏偏又是个理想主义者。
总是沉溺在对于将来的梦与幻想里。
结果,我总是处在一边碰壁一边爬的境地中。
但偏偏我又不肯磨去身上那些茂盛的棱角,学着为人处事尽可能的世侩、圆滑。
所以我只能碰更多的壁,爬更多的弯路。
依旧自顾自的做着属于自己的那些白日梦。
尽管这都是些根本就没人会为我在乎的梦。
于其让别人指着我的鼻子,讲我痴人说梦,倒还不如自己去学着,如何在苦中作乐。
我只是一直都深信着,当我有一天爬到了最后的出口时,在那里等待着我的,要么是质变,要么就是变质。
还记得死去的歌手阿桑曾经唱过这样的一句歌词:“谁说的?人非要快乐不可。”
7
冬末春初时,大道两傍苍劲而干枯的梧桐树的模样,便是我对南京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
后来,在我工作的那个广场,我总能在上下班时看到形形色色的,以卖艺求生的流浪者。
有的人用粉笔重复描摹着同一幅画,有的人用二胡来回弹拉着同一曲调……
以此来取愉悦来往的看客们,再博取他们廉价的同情……
最后,还要依靠他们零星的施舍,才能得以继续存活于这腐世。
这并没有什么好与不好,事实上,我们中大部份人所选择的生存姿态和他们的也没有太多的不同。
如果没有那些麻木的看客所给的可怜施舍,你就只能乖乖的走向灭亡……
所以,快给他们卖力的表演吧,你这只低下卑微的贱猴。
8
“人们总是能平淡的看待他人的一切苦难与不幸。”
这是句我在某本漫画上读到过的开场白。
很多时候,你所经历过的一切你以为是天塌地陷般的灾难悲剧,在别人的眼里,都不过仅仅是他们茶余饭后的闲聊谈资。
难道,你真的以为,他们是在真正的关心你或在乎你?
不,他们只是瞪圆了自己腥红的双眼,再把传播病毒和流言的血盆大口一张,然后敷衍着对你说:“我当然能明白你的感受。我这都是为你好!”
比冷眼傍观更让我感到绝望的,由始至终都是你的虚情假意。
仅仅是在逢场做戏。
你是不是也希望我会变成你现在的模样?脸孔上覆盖着一层又一层坚硬伪善的壳。
还是你更想将我作为你进化的养料,要把我整个人生吞活剥?
我想有的是人比我更清楚,在这个社会里“人吃人”就是真理,就是黄金法则。
这很无情?还是很残酷么?
但……可别忘了,我们可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耶!
所以很多人都会这样认为,想要坐上那个血淋淋的王座,你就毕需得一步一步地踏着盟友与敌人的尸体,永远不能停。
直到最后牺牲掉所有人,只为了成全你自己。
一将功成,万骨枯。
你告诉我,这值得么?
成为一个孤零零的王。
9
来了南京这么久的我,却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南京的黄昏。
床头放着的,是一本前年在上海时买下的《麦田里的守望者》。
在前年的同一个时候,我同样也写下了一些啰里啰嗦,疯言疯语似的文字,用以纪念我在上海时的生活。
虽然我已经构思过,也写过许多不同类型的故事……
但最终,我还是得回归到这里,这个只属于我自己一个人的故事。
你听,又是一年盛夏的蝉鸣。
10
最后的最后,仅以此纪念这两年在南京生活的光景,及那些在我生命里注定是擦肩而过的无谓过客。
再一次,说再见。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南京偏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