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诌》萤栖草

1、第 1 章

　　那封信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顺着他的指间划进了书包了，暑气后的暴雨突如其来，又岂不知在朝朝暮暮中酝酿许久。他们三人被这场雨困住，一时任谁都百无聊赖。
　　“我赶紧去附近的超市买两把伞，你们等着啊”吴怀明冲进雨帘，给他们招了招手。
　　一时就只剩下两个人了，夏达科有些尴尬，一动不动地楞在窗前，秦唐托着下巴，憋了几声哈欠，还腾出手来翻了翻手机。
　　只要一转身就好了——
　　那张着口子的书包果然很配合地从椅子上倒下。夏达科慌张地蹲下身来收拾那些闷头趴在地上的书，秦唐也不情不愿地蹲了下来帮他。
　　“你说他带这么多书干嘛，好像真会好好听课一样……”秦唐一边收拾着书发着牢骚，一边有意无意的瞥向低着头的夏达科。
　　夏达科在低着头不做回应，他一向不知道怎么和女生说话。
　　“这是什么”那一封粉红信笺在一堆杂乱的教科书中突兀着，秦唐拿了起来。
　　夏达科有点紧张地抬起头，作态想抢走那封信笺，但秦唐却把手一退，理所应当地让夏达科扑了个空。
　　石小蕊的名字像一块红烙铁一样写在信笺上，把周围的那一点凉风都灼热了。
　　秦唐的脸色难看了。却强装出一副不动声色的冷静。
　　“这是石小蕊给他的？”
　　夏达科一声不吭，一声不吭，对所有沉默寡言的人来说，就是默认。
　　“ 什么时候给的”
　　这是个特殊疑问句，所以要回答，夏达科压低着声音说:“今天下午，石小蕊偷偷放进去的，那会儿怀明不在”
　　秦唐没有再说什么，她把信收了起来，把那些不可言喻的心思收了起来。夏达科视而不见。
　　……那天回去的路上，雨在半路就歇了气，但是吴怀明还是感觉被两团乌云拱着回家的。

　　秦唐是什么时候和吴怀明好上的呢？当八卦的女生围堵住夏达科打探小道消息的时候，夏达科烦躁地冲他们哄了一句 “我不知道！”
　　“知道你和他关系铁，穿同一条裤衩长大的亲兄弟，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就告诉我们一下呗，我们好歹也是几年同学吧。“
　　“我真不知道！”他又一遍强调，他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所以能和喜怒无常的吴怀明从总角晏晏的年纪里当了能上战打虎的铁哥儿，但是他最近感觉这些无厘头的问题要透支他全部耐心了。
　　他真不知道秦唐是什么时候和吴怀明成了那种被热议非非的男女关系的，他们两个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交集，一点暧昧的气息都没有露出过端倪——两个人就好上了。
　　秦唐没打过一场招呼就出现了，突然横亘在他所小心翼翼维护的和吴怀明共存的二人世界里。每一天的饭点，放学后，甚至是周末的时间，秦唐都会像约定好了一样神色自若地和他们一起走着。
　　他和他的理智翘高板，努力地维持着那一点平衡，但是他还是感到无比地窒息，当他看到秦唐和吴怀明在那个撒下一片粼粼天光的槐树下轻轻地点上彼此的吻时，在敞亮的校道上勾着彼此的指尖旁若无人地走时，他所蔑视的酸臭校园爱情故事在他的吴怀明身上演习的时候，他冷静不下来了，一股冷水往他身上瓢泼地洒，却也压不住他心中的妒火。
　　他知道石小蕊喜欢吴怀明，很早之前吴怀明曾经告诉他过，他也知道吴怀明对石小蕊没意思，很早之前吴怀明也曾告诉他过。
　　或许吴怀明也曾告诉过秦唐，秦唐是个非常开朗健谈的人，搁在任何人身边都能天南地北地乱扯一通，而且她还非常耐看，脾气也好，如果非要说她一些坏话来，这女孩好像就是有点张扬，树敌式的张扬，比如在学校安排的集体活动时，她会在有石小蕊的前面坐下，和吴怀明耳鬓厮磨着那些你侬我侬的情话，说完后还不时瞥几眼看看石小蕊。
　　石小蕊是安分的孩子，但再安分也会被这种高调还没逼格的张扬激怒，夏达科不仅一次看见过石小蕊瞪着她座位前面黏腻地直让人立鸡皮疙瘩的秦唐，秦唐的笑声并不是太刺耳的，但足够让石小蕊和夏达科如坐，因为那声音足以传递着他们不能共享的喜悦。
　　那封信夏达科是模仿石小蕊的字迹写的，石小蕊成绩好，连练习笔记都是公示的，想模仿她的字不用太刻意就行了，他把那封信放进到吴怀明的书包里，吴怀明的书包老是半开半闭的，总是等着身后的夏达科唠叨几句才能关上。那封信说到底也就是几句甜腻的情话和几张抓拍的侧颜而已，夏达科纵有天大的心机，但也会在良知之前却步，他不想伤了吴怀明和秦唐的感情来谋全自己那歪门邪道的心思，又做不到看着他们两人如胶似漆而不为所动。
　　他那点炽热的执着怂恿着自己做一些幼稚和天真的事，但他看到秦唐看到信封上的石小蕊的名字时茫然而失意的脸时，他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做过头了。
　　如果秦唐和吴怀明之间因此有了什么不愉快的话，他就狠下心静观其变，他一边希望着秦唐淡出他们的世界，一边又为自己的自私感到无耻——你喜欢吴怀明，又凭什么不让秦唐也喜欢人家呢？吴怀明对他再好，好像也就是那种纯粹而简单的好，和这种轰轰烈烈的爱情相比，实在是太不痛不痒了——但如果秦唐不在的话，那秦唐所得过的一切，他自己又是否能手到擒来呢？那些咿咿呀呀的耳语，那些十指相扣的缠绵，那些蜻蜓点水般的吻……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很龌蹉，但是喜欢就是这样简单而愚蠢的情绪，龌蹉不龌龊的，那不过是局外人吃饱后打的闲嗝罢了，
　　秦唐之后真的出现的频率明显少了不少，久违的，夏达科又恢复到了只有吴怀明的时光。吴怀明依旧没心没肺的，在每天上下学和他搂着肩膀打哈哈的。
　　“怎么，最近没见到秦唐啊，你和她吵架啦？”
　　“啧，怎么？你关心这个啊？”
　　“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我有说过她是我女朋友吧。”
　　好吧，你没说过……夏达科咽了咽口水，“你和她分了？”
　　对方是一阵无言而带笑的沉默。
　　“你希望我有女朋友吗？”吴怀明转回头问他，眼神像太阳反射的光一般剜着他，夏达科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眼睛。
　　“哈……要不你打算披着一张好皮囊打一辈子光棍啊”夏达科拍了一把他的后肩，勉勉强强地从脸上挤出了一个笑。
　　看来他们真的闹了天大的别扭。
　　就因为那一封无中虚有的信。
　　夏达科想着他必须道个歉，最起码，和秦唐道个歉。

　　但夏达科没想到秦唐先来找他了。
　　“这封信……还给你吧。”秦唐把夏达科约了出来，在那棵守着一处庇荫的榕树下。“你模仿她的笔迹……还不够成熟啊，一眼就看出来了”秦唐嘻嘻地笑着，不张扬，不暧昧，却依旧有点藏不住地真开心。
　　吴怀明涨红了脸，“我……”
　　“放心啦，放心啦，我不会乱说的……”
　　夏达科更是说不出话来了。
　　”你喜欢他的，对吧？“
　　夏达科的脸红的像是在水里憋过的一样。
　　“石小蕊的字特别轻，就好像在云中飘的一样”秦唐自顾自地说话，“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被她的清眸给活逮住了，陷下去了，就出不来了”
　　“我想接近她，能被她关注到，我喜欢她拿那双比语言还有力还锋芒的眼镜看着我。”秦唐在他身边踱着步慢悠悠地来回转，“我收藏了她喜欢的书，关注她喜欢的博主，模仿过她的字，也临摹过她的画。还追过她喜欢的男生，我只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这种心情你能理解的吧“
　　秦唐拿手轻触了一下夏达科由热发凉的脸，“我已经提出和吴怀明分手了，他也同意了，如果你真想道歉的话……”
　　秦唐的吻像是突然起来的雨点，绵绵的，有一点凉快，“我把他给我的都还给你了，你能不能把他拴紧一点。“
　　夏达科手拽住了信，他的神经慢慢恢复了灵活，秦唐的身影慢慢模糊在暑气中，他觉得自己是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