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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第二十二章 有时 梦里怎么也抓不牢 醒来 嘴里都是风的味道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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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云在全城瘟疫猖獗的时候接到邮件,去参加大学校友举办的“不怕死”同学会,路云答应前去。最近她在调整心态,生死攸关的时候,想办法少担心,有信心,先照顾好自己,才能让身边的人快乐轻松。这样信心的树立应该需要点程旭的帮忙,可惜程旭不这样想,他觉得他是男人,有问题有危险有情绪当然自己承担排解,以为这样是照顾女人。其实这样做对女人来说是件有压力的事情,路云打算以后和阿旭好好沟通,让他明白,日后的一切,自己都要与他分担,哼!不管他高兴不高兴。
路云出门前路妈交代她,“回来的时候记得去买套细点的棒针,你现在用的那套拿来编织毛衣袖口和领口不好看。”路云答应。这段日子她空下来的时间编织毛衣,就是曾经想送给阿旭的生日礼物,路云觉得一定是自己很过分,所以老天才罚她这么长时间见不到阿旭,所以快快努力来赎罪。编织毛衣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定神宁气,时间一针一线里寸寸流走,想他,在一呼一吸之间。
小令不肯去参加聚会,她暂时没从伤痛里缓和过来,她做什么都有点半机械,不唱歌不做梦,少了一半灵魂。而让她如此伤痛的人,只怕在追随她人的时候,并未想到过宋小令这个名字。瘟疫期间,避免传染扩大,政府下令许多公共娱乐场所关门,野店暂时停业。路野干脆四处推销健身器材,或是非常时期,健身器材很好销很好销,路野忙着带小令挨家去送货。说送货,等于散心,路野分期付款买了辆休旅车,载着女友和运动器材,到处跑,倒也逍遥。
同学聚会在学校附近的酒吧进行,说起聚会的理由,就是因为EBV横行,到处放假,时间突然闲下来,闲的跟中世纪的阳光一样悠长,这样的时光不腐败对不起EBV。
世面上许多餐馆酒家被勒令停业,学校附近的酒吧幸免于难。原因是这间酒吧设计不太一样,三面墙上全都是可以拉开的大玻璃窗,通风好,卫生情况也合乎标准。街边的树木高大,绿意悠然,含着雨季的雨水,挡了初夏的阳光,酒吧外面还有个古色古香的小院子,花少藤蔓多,一年四季绿潇潇挂满撑架,一条石槽里汪着蚕豆大小的点点浮萍,水缸里养着碧森森的两只田螺,半旧的玻璃门,门边土不土洋不洋挂了对联,水底月为天上月,眼中人是面前人,无横批。
路云读书的时候很喜欢这个酒吧,但也确实觉得这个酒吧更适合当茶社来用。可惜这里不卖茶,也不是,卖奶茶和柠檬红,乌龙和绿茶是不卖的。以前啊,老板很搞怪的,对联和现在的不一样,那时候写,“花落知多少,一剑江湖老,”酸的来,也是没横批的。坦白讲那不应该是副对联,对仗不工整,但是那个效果,出奇好,路云每次过来,看那对联先笑。
酒吧老板没换,依然是那个散漫的胖叔叔,卖的最好的是可乐和啤酒,供应最多的是薯片花生米烤肉腰果,散在小桌子上的书,杂志,总是被人偷偷带走或里面缺了图片少了页数,这间不伦不类的酒吧,滋润着路云一段悠然淡然的学生岁月。
散漫的老板拿出相册,叫,“聚会保留节目,看相片,我开店的另个爱好,就是偷拍,嘿嘿,有些相片很可爱哦,来看看,有没有你们的?”
众人哄闹,去抢相册,又一起嘘老板,“你没钱吗?怎么全是黑白相片?”
“黑白相片才好看。”老板笑呵呵。
有路云的相片,扶喝多的同学去厕所,喝多的人是小令。有张是某个同学拿吉他去砸另个人的脑袋,老板在相片旁边的空白页面上加批注,叫泰山压顶。
“这个酒保我记得,”有个男同学喊,“我那个月失恋,失恋大过天嘛,所以借酒交愁咯,每次喝完都抱着这个酒保哭,这家伙穷,医学院的,每天打几份工,不过有次我很穷的时候他居然帮我垫酒钱,哎,其实我欠他二百元呢。”
路云探头去看那张相片,相片里的酒保站在柜台前擦玻璃杯,还戴着耳机听~~应该是英语吧?让路云震撼的是,那张熟悉的面孔,浓黑的眉毛,双目如星,牙齿轻咬着薄润的下唇,盯着酒杯的表情专注认真。老天,阿旭?居然是程旭?!
有人在旁边说:“那个酒保很上进,他一直自学德语。”路云抢过一本相册,猛翻,还有没有阿旭别的相片了?这本没有,再拿一本。胖老板奇怪,“你慌慌张张翻什么?”
“还有没有?”路云拿着那张阿旭的相片,急喊,“还有他的相片吗?”
胖老板挠头想,“应该还有吧,我也不知道,你干吗?和他很熟吗?”
“是啊,他是我男朋友,现在隔离区,我在等着他向我求婚。”路云简直要哭了,求,“你想想,还有没有他的相片?”
“有,还有,我这本有一张。”戴眼镜的男同学递相片给路云。黑白相片里的程旭依然戴着耳机,檫着酒杯,不过不够专心,他含笑看吧台前面坐着的女生,眼神温柔动人。吧台前的女生梳着马尾,小心翼翼,做贼样的,拿剪刀剪酒吧免费供应看的杂志里的图片,那是路云。为什么相片是老旧的黑白色?如果是彩色的,路云就可以看到当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形,天是蓝的还是下着雨?风是透明的吗?树是绿的吗?阳光是金色的吗?桌子上摆放的雏菊是白色的还是黄色的?当时的程旭是怎样的心情?
戴眼镜的男同学给路云读相册里的注解,“可爱的小偷,你在偷东西的时候,顺手牵羊偷了我的心,为何你毫不知情?到哪一天,你才会读得懂,我望着你的一刻,眼里的内容?”
胖老板有点抱歉,“不好意思,我自己都忘了,那个,嘿嘿~~,注解是我写的,嘿嘿~~还有没有?来,大家再找找。”
再没有了,大家找了半天发现只有两张相片,胖老板把相片送给了路云。回家的时候,路云站在街边等绿灯。想起曾经,阿旭牵着路云的手,在街边等红灯落,绿灯升,叮嘱,“不要那么急,每次绿灯亮几秒再走,万一有司机闯红灯呢?”路云会嫌程旭罗嗦太过小心。后来知道,他穷,穷到不敢有意外,不能生病。是不是也因为穷到疲于奔命应付生计,所以,他一直不说?一直观望,一直等待?阿旭,阿旭,到底和你认识有多少年了?在街道的转角,在城市的高架桥,在某处小店,在公车,在地铁,是不是和他就这样一次次错过,是错过吗?还是路过?
路妈问回家的女儿,“针呢?”
路云恍惚,“哦,我忘了。”魂不守舍,“我再去买。”说完又出门。
路妈在后面叫。“快吃饭了,明天再买好了。”路云没听见。买好棒针,路云步行经过三联书屋,店里的伙计叫住他,“路小姐,你的单车在这边,我帮你锁着看好几天了,你要不要现在骑回家?”
也是,前几天出来买杂志,把单车丢这里,后来是坐路野的车回家的,忘了。今天受刺激多,有点没精神,路云蔫蔫的,道谢,“辛苦你了。”
书店伙计递路云一罐咖啡,“请你喝,明天我就不在这边打工了,大学毕业,已经找了新工作,这些年承您照顾,多谢你。”
路云替伙计高兴,“找到新工作了?要多努力哦。”难得的惭愧,“谢我什么,这些年是你照顾我才对,帮我找书,帮我保存忘拿的找零,甚至还帮我照顾单车。”想到自己丢三落四的迷糊个性,路云第一次因此沮丧,叹气,“我总稀里糊涂的,好讨厌。”
“糊涂有糊涂福,”三联的伙计引用实例,“你要是不稀里糊涂的丢单车,也不会认识现在的男朋友程医生啊。”
路云奇怪,“我什么时候说我和阿旭是因为单车认识啊?”
“那年你单车丢在街上人走掉,是程医生捡到交给我们店里的,过了一年你们就会一起来这里买书看书了,我以为是单车情缘呢。”
“你怎么知道是程医生拣到我的单车?”路云很白痴的问,“你认识他?”
三联伙计晕,“很容易认的路小姐,瘦高个,渔夫帽,双肩包,白牙齿,笑起来有酒窝。”
路云蓦然记起,那年春天,母亲让自己去相亲,郁闷,在街上闲晃,因为三联书店前多了个高大的广告牌子,自己心不在焉,没看到书店,拉住一位路人问:“三联书店搬了吗?”
那位路人戴渔夫帽,渔夫帽下的长眉挑着,笑起来一口白的让人嫉妒的牙齿,脸上浅浅笑窝,是阿旭。
信不信呢?人与人之间的相遇,从来都不会是无缘无故,人生每一个转角,每一个交集都是一个个秘密的记号,经过岁月的沉淀后,所有的脉络一一浮现,历历在目。她是他某个早晨听到的一段文字,是他某个大雨天遇见的一只蝴蝶,是他在豆花店心疼过的任性孩子,是他在PUB里凝视过的一滴露珠,而他于她,是无数次擦肩而过的邂逅,是她无意路过的那棵开满鲜花的树,是珍藏在记忆深处的旧伞,是她的山高水远,天涯海角,是她芳菲的人间四月天。他是最熟悉她的陌生人,可他从未说起。
骑车回家,路过瘸子豆花。记起阿旭说过,他曾经在豆花店打工过,自己还逗他,“既然觉得眼熟,为什么相亲时没认出我?”是啊,经常觉得他眼熟,为什么没想起过?哦,阿旭,为何你不说,从来都不说?一滴泪滑过嘴角,路云用被阿旭握过的那只手抹掉,原来,他是挂在她头顶天空的一粒星子,她每日经过,他闪闪烁烁。
瘟疫的流行由低走高,终于转弱,路边的凤凰花如火的时候,程旭和明宇被调出隔离区。不过他们和另外一批医生还需要到医院安排的地方度过十天的隔离期。终于不用工作,安心睡觉。
话是这样说,程旭自带的闹钟准时早上六点半准时鸣叫。很不幸仍然与程旭共处一室的明宇痛苦的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程旭起来,迷迷糊糊的,半闭着眼睛,利索的掀掉明宇的被子,粗着嗓子,叫:“起来了啦,每次起床都要人叫才行啊?快点,等下穿防护服穿那么久没时间交接。”
明宇又困又怒,忍无可忍,骂,“你白痴啊你,我们已经不用去隔离区上班了嘛。”
程旭努力睁开眼睛看清楚周围,讪笑两声,倒回自己被窝,继续苦睡。明宇可怜被折腾醒,半天睡不回去,忍不住肚子里骂了千百句白痴。中午的时候,他冷着脸去弄程旭的闹钟,让闹钟不闹,变哑巴。
程旭在旁边好脾气任他由他,看一套明宇最恨的综艺节目。里面一个胖男生学麦克.杰克逊,程旭咬着半个苹果,笑的前仰后合,说:“子游喜欢这套节目的,他说他下次报名学小鹿斑比跳。”
程旭现在由闭口不替子游变成经常提起子游。比如,他会在吃饭的时候说子游喜欢哪道菜,哪道菜又烧的最好。看电视的时候他说子游看的电影都很闷,看的书也比较闷。明宇偶尔会想,程旭会不会已经忘记庄子游死了?以为离开隔离区,就能见到他?明宇很想提醒程旭,其实,子游根本不在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