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听雨的森林

55、一惊

　　五十五
　　酉（you）城的茶叶向来是出名的好，相应而开起来的各家茶楼也比其他地方更有特色。
　　沿着运河堤岸建立起来的一排茶坊和酒楼，都抢得了运河面上那一派的好风景。
　　甚至有的店家，故意将临近运河那一边的位置改成了雅间，以收取更高的费用。
　　然而，饶是如此恶意的赚取客人荷包里的钱银，这些个店家们也未见生意败落。

　　“这种生意，不值得一试么？”翼兴奋的跟在茗思旁边，指着林立在运河边的楼宇，“先买下一家，再慢慢做大，然后收购了整条街……”
　　柳茗思挑了挑眉，停下脚步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轸，问道：“你以为如何？”
　　轸略略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这种生意需要一定的本金，还需要时日培养客源，倘若用来……”
　　茗思笑了笑，朝他摆了摆手，道：“我考虑的不是这个。”她转过脸看向已有些沮丧的翼，“酉城在一年前，有这般的景况么？”
　　翼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少主，这些店家难道是……”少年咬住了唇，忽然不太敢往下想了。
　　茗思抬了头，悠悠的看着那些比之一年前高出许多的楼宇，轻声道：“这种生意，怕是早有人捷足先登了。”

　　柳戌茶坊，三楼雅间。
　　“这些是近几个月各家店的帐目，请主子过目。”陈牧恭敬的递上一沓书册，视线犹在靠坐在窗边的少年身上徘徊。
　　“子潼。”司徒东翎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沉声道，“整理好了差人送回府去。”
　　陈牧转了转眼眸，忽而道：“主子是要在这里住些时日么？”
　　司徒东翎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低声道：“小牧是越来越会看人眼色行事了。”
　　陈牧猛然一惊，这才想起坐在眼前的少年是何等残冷的性子，连忙陪着笑脸道，“主子自有主子的主张，属下不敢妄作推测。”
　　子潼在一旁看着，冷哼了一声，道：“出去吧！未经召唤，莫要再来了。”
　　陈牧点着头，接连倒退数步，摸着门边迅速出了雅间。

　　司徒东翎撇了撇唇，转过脸去看向运河对岸的田野，不由得想起了那张经久未见的面孔。
　　一年未见了呵——东翎微微眯了眼，向后仰起脖子轻声喃喃：“若是此时遇见，你会说些什么呢？”
　　青柳垂在堤岸，细枝随风轻轻摆动。东翎自眼缝里看向外面纯净碧蓝的天空，依稀能够窥见一抹纤细娇小的身影。

　　——有吃的么？我饿了——

　　子潼有些惊奇的看着司徒东翎趴在窗台上朗声大笑，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样开心的东翎了。
　　司徒其的话忽然自他的耳边飘过，致使子潼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事，他果然还是看不懂的么？

　　“今晚是花灯节啊？”张跳到井身边，看着他手里捧的莲花灯，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大概是庆祝秋收的节日吧。”井耸了耸肩，抬手拿起笔，给手里的莲花纸灯，一点一点着色。
　　“可是，夏末刚过啊，秋收有那么早吗？”张抬头望了望天，有些疑惑的挠了挠下巴。
　　翼从后面迅速蹿出来，在张的头上猛敲一记，“酉城的水稻不是都收割了吗？还是交由你去负责收粮的呢！”

　　“哎？”张拖长了尾音，眨巴着眼睛望向翼，“你不是去煎药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井抬头看了两人一眼，了然道，“张，去找齐大夫再要份草药来，翼肯定又把药煎糊了。”
　　张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脸色发青的翼，“少主说的没错，你天生和灶王爷有仇。”
　　翼闭上了眼，握了握拳头，咬着牙说话，“药已经给少主端过去了，我看着她喝下去的。”

　　张蓦然睁大了眼睛，一蹦老高，“完了！完了！”顶着娃娃脸的少年一边奋力往后院跑一边叫，“天要下红雨了，我去收衣服！”
　　井扬了扬眉，隐忍着唇边的笑意，继续忙碌手里的活计。翼磨了磨牙，豁然抬手将袖子往上撸了撸，狠声道：“今天要是整治不到你，我给齐老头倒夜壶！”
　　井落在纸上的笔尖轻轻一抖，上好的朱色花蕊被染上了一片青绿。“翼！”井愤怒的抬起左脚，大力踹了过去。导致正要飞奔出去的少年重心不稳，毫无意外的摔了出去。

　　柳茗思趴在楼上，看着院里再次‘开战’的少年们，不由得抚额轻叹：“我的花灯啊——”
　　齐予扯了扯她的右手，不悦道，“好好给我把脉！若是身体状况不允许，我死也不会让你夜间出门的！”

　　金红色泽的日头，带着一片灿烂的晚霞，慢慢沉入地底。暮色逐渐沾染了青天，为酉城迎来清朗的月。
　　各家店铺门前挂着的花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官府在运河岸边设立的花灯集会终于随着天际第一只烟花的绽放而开始了。
　　司徒东翎立在船头，看着岸上拥挤的人群，略略皱起了眉。那些色彩缤纷，造型各异的花灯对于他来说，除了可以提供光亮以外，再无别的用处。
　　所以，他也很难理解岸上那些人的快乐。

　　“子潼，让船家歇了吧。”东翎侧过身，坐在船头的椅子上，轻声道，“暂时不用靠岸了。”
　　子潼点了点头，伸手一挥，便有人端了茶水点心摆放到东翎身旁的桌椅前。而原来向前快速滑行的船只，竟然慢慢停了下来，任由河水浮动缓缓的被动前行。

　　运河堤上，柳茗思正扒着一盏花灯上的灯谜不肯放。轸有些无奈，想要上前劝慰却被突然涌来的人潮挤开。
　　张靠在茗思身边，探过头去，忽然伸手指着灯谜上的字说：“少主，这个字念什么？我怎么没见过？”
　　茗思拧着眉，看着张指的地方，想了又想，还是摇头。
　　井小心的护着手里的莲花灯，瞥了一眼茗思手里的灯谜，不屑道：“那是错别字！”
　　茗思恍然，立刻抬头向着老板报出了谜底。

　　齐予跟在轸身边，看着不远处的主仆们，再三摇头。轸回过头去，看向一边的老者，会心一笑。
　　“齐大夫，少主的身子是不是好了许多？”轸一边留意着茗思和张的动向，一边开口问身边的人。
　　“镇日操劳，好得起来才怪。”齐予不满的嘀咕了一句，被挤着往前走了几步。
　　“可是，看着这样的少主，大家都会觉得很安心。”轸回过头，扯住快要被人群挤散的老人，笑道，“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吧，所以无论背负着多重的压力，都愿意这样轻松的笑闹。”
　　齐予点了点头，暗自沉思——也许，柳茗思也该找个人帮着她分担些，才不至于如此劳累吧。

　　“井！”柳茗思一把扯住身边人的臂，兴奋的指着立在河边放水灯的女子，叫道，“我的莲花灯呢？快给我！”
　　“姑娘？”青衫布衣的瘦高男子，疑惑的看着抓住自己衣袖不放的少女，低声道，“你认错人了吧？”
　　闻言，茗思瞬间一僵，慢慢的转过头去看，才发现自己身边早已没有井和张的身影。
　　“姑娘？”男子借着周围明亮的灯火，终于看清楚抓着自己的少女，原本不耐的烦躁情绪顷刻消失一空。“你是不是与家人走散了？”

　　柳茗思苦恼的低下头，垂下扯着他衣袖的手，喃喃自语道：“走散前，也该把莲花灯先给我嘛。”
　　瘦高的男子抬头环视了一眼周围热闹的人群，不由自主的伸出臂，将娇小的茗思护在身后以躲避人群的推挤。
　　“姑娘，你说什么？”男子回过头，看着身后柔美得近乎于诱人心神的少女，眸中豁然闪过一抹贪念。
　　柳茗思抬了头看着有意要保护她的男子。明明是一张背着光的脸孔，茗思根本无法看清那张脸上暗藏着的表情，却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

　　“姑娘小心！”男子瞄到茗思身后的河堤，快速伸手去拉她的手臂。
　　茗思不悦的皱了一下眉，偏开身甩开他的手，再次向后退开了几步。
　　瘦高的男子愣了一下，慢慢举起手伸到眼前。指腹上还残留着来自于少女肌肤上的柔滑触感，那是他从来没有触碰过的。

　　“姑娘，你。”男子回过神来，转身看向立在橙色灯火里的少女，喉头自然的上下滑动咽下了一口口水，“你叫什么名字？”
　　柳茗思有些厌恶的挥开男子伸过来的手，冷冷地看着他往自己走近了几步。
　　“你，是酉城人吗？”也许是发现柳茗思不过孤身一人，男子竟然胆大到伸出手去抚上她的面颊。
　　茗思皱紧了眉，挥开抚在脸上的手臂，抬脚再次往后退开。

　　男子忍不住伸了手再次向前探去，却没有注意到临近身后的一波人潮。不知是谁，大力的推搡了他一把，竟让他踉跄着往前冲了几步。
　　已经察觉到自己立在堤岸边缘的茗思，正要移开脚步往旁走，却不防朝自己冲来的男子抬手一推。
　　力的惯性，让柳茗思连惊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向后倒着，摔进了河里。

　　在凉冷的河水包裹住茗思肌肤的那一瞬，她疼得连呼吸都忘记。肌肤上所有微小的毛孔，正经历着冰针刺骨的痛楚。让茗思完全失去游水的力气。

　　司徒东翎扬着眉，看着岸上喧闹喊叫的人群，朝子潼看了一眼，后者已经会意的命令手下入水救人。
　　东翎抬手端起凉茶饮了一口，望着漾开一波波弧形水纹的河面，脑中忽然浮起一声无奈的轻叹：
　　——我的心脉已被毒气腐蚀，怕是来日不多了——

　　船尾有人将船撑起靠近了那处有人落水的岸边，东翎微微仰了头，看着骚动不已的人群。忽然，自那些嘈杂的声音里清晰的听见一声厉喝：
　　“少主！”
　　子潼惊讶的看着司徒东翎猛然跳起的身影，顺着他的目光向岸上看去。
　　人头攒动间，几张熟悉的少年面孔落入眼帘，引得子潼浑身一颤。他慢慢移开视线望向漂浮着几盏花灯的河面，不敢置信的低喃：“不会……那么……那么巧……”

　　忽闻“扑——通——”一声，待到子潼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发现自家主子原本站立的地方已再无人影可寻。

作者有话说

　　我说，终于见面了，以后不分开了吧，看这两只磨来磨去，我也心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