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查尔鸟》十六夜雪

40、第 40 章

　　石洞中，横躺在地上的顾顺的眼睫微微颤动，微顿，便睁开了眼。瞳孔缓缓聚焦，眼中的场景渐渐清晰起来。
　　这里是......大堂......我怎么会......对了......阿弮呢？
　　顾顺缓缓坐起身，脑中却还是一阵晕眩，浑身疼得像躺在一张针做的床上。他向下一看，虽是躺在地上，但还是被细心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稻草。
　　这里可没这种东西，是谁铺的？阿弮？不可能......他是出不去的......
　　？！难道......！
　　“阿弮！阿弮你在吗？！阿弮！！！在的话回我一声！！！阿弮！！！”顾顺顾不得身体上的难受，赶紧在空旷的大堂里喊叫起来。而大堂里却只有震耳欲聋的回声在回应着他，别无他有。
　　遭了！！！顾顺赶紧一个箭步往外冲去：元潇有危险！！！
　　另一边，顾襈正在热闹的集市上走着。
　　“哟！这位公子！要不要看看这个玉佩呀？价值连城的精品啊！这可是xx朝xxx祖传的！”一个小商贩该是看顾襈周身气氛与他人不同，觉得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便想向他推销自己的“精品们”，可顾襈却冷冷地白了他一眼，那冰入刺骨的视线看的小贩一个哆嗦，赶紧给他让了个道，在后边小声道：“切，不买就不买，厉害什么呀。”顾襈听此，便不予理睬，只暗暗在心里给他记下了一笔，让其灵魂永世不得转生。
　　走完集市，他步入了一片林子，本该寂静的林中传来了阵阵喝声，还有利器破空的声音。在树后隐匿着自己的身形，顾襈望向这个让他近乎失去了一切的罪魁祸首。
　　“呼。”眼前的人停下手中的剑，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走去树边拿上水壶喝了几口，水珠顺着他细长的颈脖滑下，在白崭的皮肤上留下了丝丝银痕。
　　这就是，顾顺拼了命也要守护的人。顾襈未觉已将指甲嵌入树皮，过于用力以至于骨节发白。
　　“咔”的一声，顾襈捏碎了些许树皮，微弱的声响引起了元潇的警觉。
　　“谁？！”顺着剑指的方向，元潇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脸，“顾顺？”
　　“嗯，你在作甚？”顾襈慢慢从树后走出，带着一张再在熟悉不过的脸。元潇收起剑擦了擦脖颈，道：“这不是老先生说让先练下嘛，你刚刚看了吗？怎么样？”“嗯，挺好。”顾襈笑笑，向他走去，无声地从大袖中划出一把匕首道，“只是还差一点。”“嗯？差点什么？”元潇疑惑道。“你转过去，我帮你矫矫。”顾襈走到他面前，一脸温柔地笑道。元潇好似略有些疑惑，可还是转过了身，正在此时，顾襈刷得一声将匕首砍向他，本以为快得手了，可元潇却在一瞬间拔剑转了回来，抵住了他的匕首，顾襈微微一愣，跳了回去，马上发动了第二波攻击。
　　匕剑相交，“叮哐”声四起，与本来寂静的树林格格不入。顾襈的攻势很猛，而元潇也不相上下。毕竟除了姿势不正确，元潇曾练过很长时间的剑法，为了躲避护卫的追踪也是练得一身轻快的功夫，进攻躲闪一气呵成，使得顾襈竟无处下手。“可恶，跳来跳去的，像只兔子一样，烦人！”又是一击，如此大力的匕击震得元潇的手生疼。元潇虽能勉强应付，可力道仍不足，和顾襈比起来更是远不及，渐渐显得狼狈起来。而略占了上风的顾襈攻势更猛了，刀刀向着要害处击去，元潇每次的抵挡都已经是尽了全力。
　　“本来想给你一击痛快的，现在看来你并不想要啊，那就如你所愿！”“唔！”突然，顾襈扔出他的匕首向着元潇的脖子飞去，元潇一击击开后从远处又飞来了几把小刀，他未能全数击退，其中一把小刀划伤了他的侧脸，根本来不及思考，又是几波攻势，依次是手臂，腰，腿，而后一把小刀划断了他的发绳，一头乌黑秀发随风散落开来，遮挡了他的视线，就在这时，感受到一阵风声，顾襈反手拿着一把小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呵，怎么样？”顾襈冷笑着看着被逼退到树旁的元潇。“你......你到底是谁？为何会有顾顺的容貌？”“我就是顾顺啊，你最爱~~的顾顺。”顾襈勾起嘴角，由上而下地俯视着他。“不，你不是他。”元潇一脸严肃道。“你倒是不否认是最爱啊。”“！我......！”“为何......呵，你说呢？”顾襈用手中的刀拍了拍元潇的脸，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剑。“你......！”“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顾襈将刀重新架上了他的脖颈，“不然，我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失手会划到你啊~~”他一手把玩着元潇的剑，看了一会儿，道：“这剑倒是不错，叫什么？”“......”“叫什么！”“唔！”顾襈将刀逼近了元潇的脖颈，冰冷的刀身好似已经贴上了他的皮肤。“......远明。”听此名字，顾襈睁大了眼，略带惊讶地看着他，道：“你刚刚说，什么？”“此剑，名远明。”元潇重复道。忽然，顾襈周身的气氛变得更加冰冷和紧张起来，甚至让旁人觉得呼吸都很困难。
　　“你没资格叫这个名字！！！”顾襈一把打向元潇的胸膛，这一击直接将元潇连带其身后的树打飞了出去，连着撞倒了三棵环抱之树才在撞到第四棵时停下。
　　“咳！”一口血吐出，元潇感觉自己五脏六腑好似都被震碎似的疼痛难忍。顾襈一个箭步冲过来，不给元潇任何喘息的机会，一把抓起他的脖颈，将他提起再次撞在树上。
　　忽然，顾襈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微微松了些力道，眼神也像回了些神般冷笑道：“呵，怪不得，呵哈哈哈，我想他怎么就突然要来加强封印了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哈哈哈哈！！！”他又再次用力将元潇横摔到地上，喝到：“就是因为你的一句话！！！因为你的一句话！！！他！！！他......！！！”不知是气急了，还是怎的，元潇迷茫间竟觉得顾襈一瞬间红了眼。
　　“唔！噗啊！”突然，腹部感觉到一丝冰冷，又是一阵温热，而疼痛早已麻木。元潇努力睁开眼向上看去，发现顾襈跨坐在他身上，将他的剑插入了他腹部，而刚刚那一阵充满血腥味的液体破口而出，怕是也是由于这个罢。
　　遭了......好想......睡过去......
　　“谁许你死了！给我好好感受顾顺的痛苦！！！给我好好醒着感受！！！”“啊啊啊啊！！！”突然，顾襈将手中的剑转了九十度，而后又横着穿入元潇的腹腔，将其拔出，顿时血如泉涌，草地上鲜血四溅，当然也溅上了顾襈的衣服。他这时看上去，就宛如一个真正的血封君，无情，冷酷，恐怖，宛如一个嗜血的恶魔，宛如一个噩梦。
　　“你这个混账！我要让你永世不得超生！！！”突然，顾襈一把插入了元潇的身体，好似凭空扯了什么东西出来。“哈啊！！！”元潇张大了嘴，却好似已经喊不出声来，感受着身体中的什么东西被强行剥离，好似接受着几万倍凌迟的痛苦，却仍十分清醒。
　　“元潇！！！”忽然，从远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元潇用尽全力微微扭头看向声源处的那个人，却视线模糊一片。闻声，顾襈忽然像回了神，眼球上的血色消退了些，回到了本来的红褐色。他看了看身下的人，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东西，还有四周的血迹，突然愣住了。而顾顺看着眼前的这片狼藉，满地的血，近乎面目全非的元潇，丢在一旁的“远明”和跨坐在他身上的顾襈，瞬间，他只觉脑中一阵轰鸣，险些直接晕倒在地上。一个踉跄，他赶紧奔了过去，一把推开了恍惚的顾襈，抱起元潇喊道：“元潇！！！元潇你振作点！！！元潇！！！”可元潇只是睁着眼睛，毫无反应。顾顺赶紧转过头去朝顾襈吼道：“顾襈！！你干了什么！！！”顾襈一惊，仿佛一个做错了事被家长责备的孩子般无措地反复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他看着自己的手和身上的血，努力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可却只有一些零散的片段传入脑中，仿佛刚才做的这个恶魔不是他一般。
　　“顾襈！！！你是不是对元潇抽魂了！！！”顾顺继续吼道：“赶紧还给他啊！！！”顾襈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松手了自己手里的魂魄，魂魄被原宿主牵引着回到了他的身上，元潇的眼神这才有了些光亮。
　　“顾......顺......”元潇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由于灵魂和躯体还未重合完全，他的视线还是模糊的。“元潇！太好了！太好了......你不要说话了，你好好歇着，我带你回去！哦不......我......我先去找大夫，你不要动啊，千万不要动！”顾顺轻轻地放下元潇，赶紧向着城镇的方向跑去。
　　顾襈看着全程，待到顾顺走远了，他还是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
　　“你......”耳边响起了个微弱的声音，顾襈转头看向元潇，顿了顿，摇晃着爬起身，心虚地走向他。他跪坐在地上，等待着元潇开口。
　　许久，元潇虚弱道：“你是谁？”顾襈微微一怔，本来以为会是一顿辱骂，想来也是，都这幅样子了也骂不动了吧。“我......我叫......”顾襈想了想，果然还是不愿开口。元潇见他不回，便道：“那你为什么要杀我？”“我......”顾襈想了想这个也不好意思开口。“那，你也是上神？”顾襈听此一惊，蹙眉道：“顾顺连这个都和你说了？”见元潇不言，又道：“我不是，也是。”元潇闭上眼微微勾了勾嘴角，道：“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刚刚杀的这么过火，现在又偷偷给我治疗。”顾襈听此赶紧收了手，一想不对又连上了他，道：“你的错觉。”“呵呵，自己的身体能回复多少我还是清楚的。”顾襈有些难堪地转过了头，不再去看他。
　　“你......嗯......”犹豫着，顾襈还是开了口，“你......怎么看......顾顺......”感受着治疗的力度有些轻微的浮动，元潇好似猜到了他想得到什么答案，便道：“挺好的。”顾襈手一颤。元潇继续道：“从小到大我一直没什么友人，顾顺是我第一个朋友，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庆幸他愿意和我成为朋友，毕竟我以前对他的态度可不好。”“......就这样？”“就这样。”元潇道。“你......！你知不知道顾顺为了你都干了些什么！！！你居然就只把他当朋友？！！”顾襈一挥手站了起来，气愤地俯视着元潇。由于断了治愈，伤口的血又涌了出来。元潇一皱眉，道：“那不然呢？难道不是朋友吗？”“当然是朋友！可是！可是......！”顾襈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他原来以为元潇和顾顺是两情相悦的，本来想要是他说出来了他也就放弃了，要是他认为不是那他还可以试试，可没想到元潇竟丝毫没有意识到顾顺的感情，而他感到的不是安心，不是喜悦，而是气愤，仿佛冲脑攻心般的气愤。“你真的是！无可救药！！你自生自灭去吧！”说着顾襈一拂袖，转身离去。
　　走在热闹的集市上，顾襈两眼放空着，心道：哎，我为何如此冲动就跑了出来，这下，便是再也回不去了吧，不管哪里也好。他无奈地笑笑，向着湖边走去。
　　“你难道不想回去了吗？”忽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顾襈回头看去，寂静的湖边什么人也没有。是幻听？可能是吧，毕竟都快消亡了。顾顺看了看湖面，十分平静，如同他的心一样。从来未曾如此平静过，这就是放弃挣扎的感觉吗？哈哈......不失为一种舒服的体验啊。忽然，耳边又想起了那个声音：“你是想神魂俱散，还是想回到那个山洞？或者是想回到顾顺身边？甚至是回到花园？”顾襈看向四周，仍是没有任何人。声音继续道：“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帮你实现。是想得到顾顺，得到顾顺的心，杀死元潇，让他神魂俱灭？无论哪个都比你现在唯一神魂俱散的处境要好的多吧？”这个声音在平静的湖面上仿佛掀起了一丝涟漪。顾襈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便加快了步伐，可脑中的声音却久久徘徊着，挥之不去，令人心烦。
　　“你刚刚残害元潇的时候难道不感到身心舒畅吗？看着他白斩的皮肤一点一点被划破，看着他口吐鲜血，看着他被利刃绞得嗷嗷乱叫，看着他被抽魂时痛苦的神情还有那空洞无助的眼神，你不感到兴奋吗！”涟漪渐渐连成一片，顾襈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脑中的声音催的他头痛欲裂。
　　声音继续道：“不要再迷惑自己自我安慰了，你这几年在那个终日无光的洞窟中是怎么度过的？你自己还不清楚吗？你的那个顾顺有来看过你吗？”“闭嘴！是我让他不要来的！”“那还不是因为那个叫元潇的人类！你想想，在遇见元潇之前，你和顾顺形影不离！一起练功一起打闹一起用膳一起入寝！而遇见了元潇之后呢？你为了顾顺隐瞒元潇前来的事实被长老发现，被打入人间，剥夺神身，洗去神魂，被囚禁在洞窟里就着顾顺的血苟且偷生！而顾顺呢？若是顾顺心中有你，他会不来看你？宁愿和元潇在外嬉笑打闹也不近洞窟一步，就算来也是和元潇有关，不惜自残上献灵魂也要封印住元潇的记忆来保护他，何值啊！”“何......值......”“是啊，我带你走出了那个洞窟，帮你易容，协助你完成了你的心愿！若不是当时顾顺来搅局，元潇早就被你杀死了！”“杀......”“是啊！你当时如果没有治愈他，他现在已经死了！顾顺已经是你的了！你难道不后悔吗！”“后悔......我......”顾襈愣神地看着湖中的倒影，倒映出来的这张脸，这张他熟悉又陌生的脸，这张顾顺的脸。他伸手想去触碰它，却掀起一片涟漪，而脸也扭曲消失。
　　“只要你让我附在你身上，我就帮你实现愿望！我只要附身一岁，而你就此达成愿望，两全其美之计，岂不乐哉！”声音越来越响，好似不止一个，混杂着各种声线，男女老少，嘈杂得很。
　　“我不想杀死他。”“为何！你不恨他吗！！”声音略显急躁和愤怒。“我恨。”顾襈低下头，重新审视着这张面孔，“可是，顾顺爱他。”他无奈地牵了牵嘴角道：“顾顺爱他，所以我不能伤他，伤了他，我便是伤了顾顺，我怎敢伤他，我怎敢伤了顾顺。”水珠滴落在湖面中，却仍能清晰地看见他这张脸，易容渐渐散去，露出了他本来的面貌。是一个俊男子，长相俊美，狭长的双眼，雪白的肌肤，乌黑的长发，算得上倾城，亦算得上倾国。而俊美的脸上，此刻却滑落了几丝银线，笑容也充满了悲伤。
　　“我，愿意接受这个报应，这是我该接受的报应。在离开之前，我又一次伤了顾顺。对不起，顾顺。来不及和你道别，你也该不想听我的道别吧，哈哈哈......走了，不回来了。”拂袖而去，顾襈静静地走入水底深处。水面涟漪尽收，仿佛方才这里，什么也没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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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会出个改动版本，等我把番外写完了/猴年马月2333改动版本是主线剧情，等番外写完了我就放上来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