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大背叛家

2、2

　　张丙宽最初的考虑是去收养一个孩子，如果杜元禾不同意，那就出国去做商业代孕。至于用他俩谁的精子，他一点儿都不介意，甚至这孩子以后跟着杜元禾姓杜，他都没有意见。他一直知道杜元禾有能耐，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有能耐，能把这件事整得如此复杂。他望着茶几上的那张草图，回想着杜元禾刚刚跟他讲的整个方案，一波又一波的不可思议涌进脑袋。

　　简单说来，杜元禾的方案是这样。假设现在有甲、乙两个女人，用甲的卵细胞同杜元禾的精子做试管婴儿，再把受精卵植入乙的体内，乙再同张丙宽结婚，这样的话，这孩子的生物学父亲就是杜元禾，法律上的父亲则是张丙宽。同样的，张丙宽的精子同乙的卵细胞结合，再把受精卵植入甲的体内，甲再同杜元禾结婚，而这一个孩子的生物学和法律上的父亲则正好跟前一个相反。如此，这两个孩子就拥有了两父两母，而且同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建构起合法的关系。

　　张丙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妙的解决方案，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你上哪去找两个愿意跟你打结一样胡搅蛮缠的女人？”他想了很久，终于找到这个方案值得攻击的一个弱点。

　　“耐心一点，总能找到。”杜元禾似乎对自己想出来的方案很是满意，“我只是觉得，既然决定养个孩子，那就好好养。”

　　“那也没必要把这件事整得这么复杂。”张丙宽抬头瞥了一眼对面的人，“我们可以收养一个孩子，我前几天有跟着他们去孤儿院，我觉得那里的孩子就很好。”

　　“这不行，既然养孩子，那就必须要有血缘关系。”杜元禾想也没想便怼了回来。

　　“为什么非得有血缘关系？杜元禾，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样自私？”

　　“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我生命里有你一个就够了，不需要别人。”杜元禾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这儿也容不下其他人的存在。”

　　张丙宽有些发愣，整个人却洋溢着莫名其妙的快感，他当然知道杜元禾是在意自己的，这是他俩这段关系能够维持下去的基石。他抓起沙发上的靠枕朝杜元禾丢过去，“你他妈有毛病吧？老子在跟你说正经的。你是有片江山要让你儿子继承么？还他妈的非亲生不可。”

　　杜元禾没有接话，坐在那里一副你才有病的表情。张丙宽自然懂得这其中的缘故，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对杜元禾甚至整个杜家来说还不如没有，要是真从孤儿院领一个回来的话，杜元禾根本无法给家里一个交待，即使这孩子跟着他姓张也没用。他觉得，杜元禾说到底就是个怂包，不仅中毒太深，没一点叛逆精神，甚至连一丝灵气都没有。

　　当初张丙宽遇见杜元禾的时候，就觉得这人是典型的有钱人家的孩子，至于到底怎么个有钱法，他没去想过，对此也不感兴趣。直到他们大学即将毕业准备找工作的时候，他才明白杜元禾的“杜”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张丙宽自小在傩梵山长大，在他的印象中，说起喝酒，傩梵山人最钟情的还是本土品牌“傩水河”，至少张丙宽的爷爷还有父亲，最爱的就是这个。傩梵山市位于西南地区，处在中国白酒金三角的核心位置，白酒业是这座城市甚至这个地区的支柱产业。不同于其他的高端白酒品牌，“傩水河”自诞生起便走的是亲民路线，酒香价廉，“傩水河”一直在傩梵山本地拥有不俗的口碑。

　　每个傩梵山人都知道傩河酒业最大的股东是杜家，张丙宽自然也知道，只是他不知道这个杜家正是杜元禾出身的那个杜家。为此，张丙宽还矫情了好一阵，一方面他觉得杜元禾真是有能耐，可以瞒着自己这么些年；另一方面，他更觉得这人跟自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迟早要完。但是，张丙宽终究还是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说到底，这并非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他甚至还顺带接受了依靠杜元禾一直过到现在的自己。

　　想到这里，张丙宽眯了眯眼睛，把一双叠在一起的脚搁在茶几上，点燃两支烟，再把其中一支递给坐在旁边的杜元禾。“要不我们去做代孕吧，泰国现在不行了，那就去美国做。虽然贵一些，但我们也不缺这点钱。你要是不愿意掏钱，这钱我出也可以。”

　　杜元禾缓缓地把烟圈吐出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孩子长大了，问你他的母亲是谁，你要怎么回答他。”他把只吸过一口的香烟摁灭了，“宽宽，你告诉我实话，你到底为什么想要一个孩子？”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他妈的，爱养就养不养拉倒。”张丙宽有些恼怒，挺简单的事被人整得乌烟瘴气。杜元禾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他有种又回到了十几岁的错觉，当年的张丙宽面对咄咄逼人的杜元禾除了咒骂偶尔还会动手，而现在，他断然不会舍得再去动杜元禾一根手指头，这让他有种无端的挫败感。

　　“出国代孕的事我会考虑，但是你要想清楚你到底为什么想要孩子。”杜元禾站了起来，接着说：“你到底只是单纯地喜欢小孩，还是你觉得跟我在一起的人生不完整？比如你没法像正常男人一样当上爸爸。”说罢，杜元禾便离开了客厅，他心里同样憋着苦闷，甚至憋着对自己前半生的怀疑。

　　杜元禾还记得自己当初是花了不少心思、受了不少苦才把张丙宽追到手。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反而是为自己还有那么一段回忆感到幸福。虽说三十二岁的杜元禾不至于为了一个男人再像当年一样疯癫，但如果那人是张丙宽，他觉得自己比起当年来还有余。这世上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如果实在得不到最终也就释怀了，但如果得到了再失去，那这一生便是没完没了了。

　　杜元禾的转身离去让张丙宽大为恼火，“想明白？我想你大爷！”他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仰面倒在了沙发上。当这房子的周遭归于宁静，张丙宽再次捻燃一支烟，就着刚才的姿势继续吞云吐雾。“宽宽，你告诉我实话，你到底为什么想要一个孩子？”杜元禾这话还萦绕在他的耳畔。

　　为什么想要一个孩子？张丙宽确实没有花心思去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是觉得，活到这个年纪，他应该有一个孩子。就像那些小孩子，念完小学就会去念中学，念完中学就会去念大学……依据某种节奏，这些既定的事情一件一件都会发生。说得更直白些，拥有一个孩子只是这些既定事件中的某一件而已，自始至终，张丙宽都没有设想过自己这一生可能会没有孩子，更不要说尝试着去接受这个假设。这或许只是个观念问题，他能意识到这个问题，杜元禾却不置可否，只能说明两个人的某些观念起了冲突。

　　有些时候，张丙宽不得不承认，虽然仅仅年长他一岁，杜元禾确实在各个方面都比他成熟得多，至少在杜元禾身上还有些而立之年的模样。反而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就到了三十来岁，长身高的时候还能真真切切地看到变化，等到二十来岁，自己就像是停止了生长一般，生命再无波动。

　　说实在的，张丙宽讨厌这种毫无波动的活法，特别是当他意识到三十二岁的杜元禾还是一如当年野蛮生长的时候，这多少让他有些惶恐。于是，钢铁直男张丙宽跟那些中年主妇一样，想了个愚蠢的办法，试图说服自己的男人要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