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寄昭昭》尧千千

2、2

　　北方的秋天早就不见暑热，秋天的风好像丝丝分明，不掺杂一丝和夏天有关的暧昧温度，颇有一些不近人情的味道。

　　林月生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空空荡荡的病床，突然有些觉得闷的喘不上气来。

　　站在原地半天，好像脑子都被这秋天的风穿透了一样，空空荡荡的。

　　还是旁边坐在床上抱着孩子的阿姨看到了她，一边拍着怀里柔软的婴儿指使着他老公去拿尿不湿，一边抬着头问她：“姑娘，找谁啊？”

　　林月生捏了捏手里的红色塑料袋，半晌才鼓起勇气，小声的指着她旁边的床位道：“你好，我想问一下，这家人呢？”

　　那人自然道：“姓郑的那个姐？昨天就办出院了啊，没和你说么？怎么？有事？”

　　林月生站在那，摇了摇头，然后拎着塑料袋里的毛绒拖鞋缓缓的转过身，走出了医院大楼。

　　方才一路走过来的汗好像还在头上，今早梳好的头发此刻狼狈的粘在额头上。

　　秋天的阳光有些刺眼，而林月生好像还没找回刚才丢掉的脑子，此刻站在医院大楼门口，周围人来人往，她却好像不知何去何从。

　　“林月生？”

　　身后忽然有人喊她。

　　林月生转过身去，一张淡漠的脸忽然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林月生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连忙后退了两步。

　　顾昭皱了皱眉，瞟了一眼林月生袋子里的松鼠毛绒家居鞋鞋，开口道：“怎么？来医院做推销？”

　　嚯，第一次说话就让林月生这么摸不着头脑，果然学霸的脑回路都是和凡人不一样的。

　　林月生连忙摆手：“不…不是。”

　　越是窘迫，越是脑子里出现了许多不合时宜的想法，比如：顾昭暗恋她。

　　林月生脸更红了，连忙像是逃一样的：“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就连再见也没有说，就跑到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像是一条泥鳅一样钻了进去，飞快报了目的地，逃走了。

　　逃跑的速度怎么形容呢？如果这是个故事，她应该将手里的松鼠保暖家居鞋落下一只，然后顾昭拿着那只拖鞋满城寻找林月生。

　　刚刚到家，便听到昨天紧闭着的屋子里传来打骂的声音：“我他吗让你一天天的作！作！你他吗到底吃不吃！吃不吃！！”

　　老年男人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可怜：“吃…我吃…还不行吗…！哎呦别打我了！！我吃……”

　　老太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恨意：“给你做粥你要馒头，有包子又要油条，作！怎么不死呢你！！张嘴！”

　　“哎哟别打了！……别打了……”

　　林月生习以为常。

　　舅舅也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一样还在看着手机里的视频，刷到了一条搞笑视频笑出声来。

　　林月生经常在这种时刻下甚至会有一丝庆幸，至少这样证明姥姥的身体还好，中气十足。

　　屋子并不大，不到一百米的两室一厅住了五口人。

　　多少有些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林月生除了王瑶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朋友，但王瑶这周末要去学街舞，还要去玩剧本杀，剩下的时间还要和她妈妈去周边城市逛一逛，虽然还是秋天，但王瑶说快到冬天了，要买些新衣服，邀请了林月生，林月生婉拒了。

　　她在学校虽然说算不上孤僻，到底是不怎么太喜欢说话的，。

　　就好像别人的目光稍微的落在她身上都会让她感受到不适，除了被老师点名或者排队背课文的时候，她都不会发言，更不喜欢举手发言。

　　班级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不喜欢举手发言。

　　想起那个人，林月生嘴角弯了弯，伸出手将碎发别在了耳后。

　　虽然那个人被叫起来的状态和她并不同，他会懒洋洋的站起来，然后在全班的注视下，轻松又不以为意的说出最准确的答案，然后再在全班注视的目光中安稳坐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继续趁着老师不注意抽出书桌里的小说看起来。

　　就算在每个人都埋头苦学的实验班里，仍然那样的轻松。

　　就像每个青春期的少女一样，林月生也是一样的在心底有了一个甜甜蜜蜜的小秘密，哪怕那个秘密看起来是那样的遥不可及，是那样的不可触碰。

　　林月生坐在饭桌前，拿出卷子来，埋头苦学起来。

　　学生时期，就好像追赶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学习，就好像成绩单上的距离，就是两个人的距离，就简单的认定了，只要自己学习成绩足够优秀，就会有机会触碰到那个不可触及的人一样。

　　林月生的成绩在普通班可能还算是数一数二，只是在实验班就显得是那么的……弱。

　　林月生没有一科成绩出彩，还好成绩够平均，把她平均到了实验班来，可以说是科目上的端水大师。

　　其实如果非要说的话，林月生的语文很不错，每一篇作文都能拿到单项第一第二的排名，经常被做成范文全年级传看。

　　因着班主任是语文老师的原因，班级外面的风采墙上也经常会贴上她的作文。她经常会站在班级风采墙前，一字一句的读着自己的文章，并不是出于什么自恋的原因，只是这是她唯一拿的出手的长处，她总是害怕哪处写的不够完美，害怕某个少年在墙前路过时，那余光扫到了并不完美的地方。

　　她害怕，在极尽小心谨慎的外表下的自卑被戳破。

　　周末很快就过去了。

　　就好像那天早上她拎着粉色松鼠棉家居鞋去医院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人和她解释，她也好像完全忘记了。

　　林月生并不害怕上学，反而是期盼的。

　　校门口的人稀稀落落的越来越少。

　　林月生抱着豆浆在原地踌躇了许久，目光向着一片已经枯黄的香樟路的尽头不住的眺望。

　　今日他来的格外晚。

　　回头望了望教学楼上的表，快七点了。

　　“再不上去就要迟到了。”一个男声适时的响起，就好像她的心声一样。

　　林月生被吓了一跳，几乎是跳了起来，脸色一瞬白的很看着面前浑身充斥着淡漠气质的少年。

　　顾昭皱着眉，一双浅棕色的眼睛带着说不清的味道：“第二次。”

　　林月生在慌乱中回过神来，道：“啊…啊？”

　　顾昭的声音如同他人一样，冷冷清清的，此刻舒展了眉头，并没有再望向林月生，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这是你第二次看见我像看见鬼。”

　　林月生涨红了脸刚要解释，顾昭却已经迈开步子往班级里走去，少年穿着淡蓝色的校服，露出一段修长的脖子，虽是一手插在兜里身姿却挺拔，就像…就像校门口那颗还没成熟的小香樟，春天时叶子还是绿的。

　　正叹了口气，准备走，便听着校门口处熟悉的声音响起。

　　“叔叔您就让我进去吧，我这马上要迟到了。”

　　“啊呀？你这小子前两天也是这么说的！”

　　“叔叔您看我就迟到了一分钟，就别找班主任了，您不和我说话，我早进去了。”

　　“那不行，高二一班许一星是吧，小子。”

　　林月生回过头，便看见少年推着单车垂头丧气的站在校门口在和门卫大叔苦苦哀求着，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就好像漫画一样，林月生都看见他那平时耀武扬威的短短的头发耷拉了下去。

　　没忍住，噗嗤一下，乐出了两个酒窝来。

　　声音不大，但很突兀，许一星抬起头来，正对着林月生。

　　意料之外的对视，吓得林月生愣在了原地。

　　还好许一星好像和林月生不是很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叹了口气在本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月生连忙抱着豆浆也迈着步子向着班级走去。

　　林月生低着头，她说不清自己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失落。

　　或许潜意识里是想发生什么的。

　　比如许一星对着自己也笑一笑？又或是打个招呼：“嗨，等等我，我们一起进去。”

　　但是并没有，许一星写完了名字便长腿一跨，骑着单车从她的身边呼啸而过，速度快的好像从不留恋天空的流星。敞开的校服带着秋日清晨的风，刮得林月生的脸有些疼。

　　小跑到班级时，已经开始早读。

　　班主任是个年过四十的女人，个子不高，微胖，是年级的语文组组长。和所有的语文老师一样，一头微卷的头发，撑得肚子弧度一览无余的套装，黑色的丝袜，和厚底坡跟鞋。哦，还有一幅标配的树脂框眼镜，纪玉安的是粉的发红的眼色。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看着抱着豆浆站在门口有些局促的林月生，眼神略过林月生校服里面有些发黄的衣服，又仿若无人的转了过去，好像门口没有人一样。

　　而骑着单车一路横冲直撞的许一星比她早两分钟已经坐在了座位上。

　　所有的同学都在读着昨天要求背诵的《蜀道难》，可林月生却好像能听到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耳边，手里拎着的豆浆也变得格外的烫手，她站在门口，不知进退。

　　窘迫的想哭，可林月生只是低下头去。

　　“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