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魔的乐章》砚瑜

11、第十一次蛊惑

　　几百年前，边境城墙还不存在，烈火地还未被称为‘烈火灼烧之地’。

　　但在日照六百七十二年，因一位异神带领魔物从魔域穿过荒芜之地，试图入侵光明神的领域，这才导致，历史上被称为烈火之战的战争就此展开。
　　人类国王派出军团，光明骑士团挥着巨剑。
　　邪魔与人类僵持整整一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最终战争结束于，异神突然消失不见。
　　离开前，他降下烈火魔法，让大火灼烧土地整整百日不歇，最后光明神不得不亲自出马，才让火焰没入地底，但土地之下的灼热，终究让此地寸草不生。

　　当时的巴瑞安国王，害怕再发生一次烈火之战，便下令筑造魔法城墙，干脆将无用的烈火地隔绝在外。

　　但烈火地再往北，便是与魔域相接的荒芜之地。
　　终结堡垒这个名字取自终结之地，意为终结终结。

　　苏伦娜一直觉得，将一个男爵送到这烈火焚烧之地来，与流放完全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也不怪当年的费尔公爵对国王与光明神心生怨怼，最后反倒与黑暗精灵相恋。

　　在苏伦娜看来，魔物确实比人类可爱得多。
　　喜欢就对你好，讨厌你就直接杀了你，哪里还搞这种弯弯绕绕。

　　这是霍普第一次来烈火地，他知道烈火地由于天气问题，经年累月下来，这儿的人十分耐热，但植物并不像是人类，烈火地是与荒芜之地差不多的寸草不生之地。

　　没有作物，这里的人便长年累月填不饱肚子，也无法从事生产。

　　王城之中贵族，又称烈火地为贫穷之地。
　　但苏伦娜带着霍普打探巨怪强盗团的消息，却让他见到与想象中，全然不一样的烈火地。

　　按照苏伦娜原本的计划，她会直接带霍普去终结堡垒。
　　但霍普却摇头说道：“苏伦娜小姐，我想先从普通居民口中听听，他们的看法。”

　　苏伦娜了然，他这是在怀疑费尔家族呢。
　　也是，是个人都知道，当年的费尔家族离开王都，肯定是因为不得国王欢心，否则国王也不会指派当时还只是男爵的费尔，前往烈火地。
　　后来虽说是为了安抚，所以将费尔男爵变成公爵，又在王国之内大肆宣传，费尔公爵到底是多么的忠心，年年送上丰厚奖赏，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所以，在圣骑士认知里的费尔家族，可能与邪魔勾结，倒是不奇怪。

　　“好，我带您去附近村庄看看。”苏伦娜说道。
　　其实圣骑士对费尔家族有所怀疑，倒更合她的意。

　　烈火马脚程很快，他们没一会儿便抵达附近村落。

　　放眼望去，村落另一头被火海包围。
　　她指着火海露出雀跃表情，说道：：“霍普大人，你看。”

　　“着火了？”他拉紧缰绳便要向前。
　　苏伦娜阻拦道：“您再仔细看看。”

　　霍普凭借良好的视力，能够清楚看见火海之外，站着不少穿着简陋的农民。
　　他虽然不解，但见村民不着急，便知道事情并非他所想象之中一样。

　　他问道：“这是烈火地的习俗吗？”

　　苏伦娜看向霍普笑道：“您听说过由烈火浇灌而成的麦穗吗？”
　　霍普摇头道：“据我所知，麦穗应该养在丰沃泥土之中，由水浇灌而成。”

　　她轻轻抚摸着马匹，说道：“您也知道，寻常马匹无法在烈火地行走。”
　　“因为这是烈火马，所以能在烈火地行走。”霍普思索片刻，又说道，“苏伦娜小姐的意思是，能有烈火马，自然也能有烈火麦穗。”

　　苏伦娜点头道：“烈火地的古怪气候与土壤，导致寻常作物无法生存，居民仅仅靠着公爵小姐每周发放的食物，肯定是无法过日子的。”

　　“如果居民无法靠自己双手生存，再多的布施，也没有任何意义。”霍普赞同道。

　　苏伦娜继续说道：“费尔家族的财力也并不丰厚，自然一直在想办法解决问题，经年累月下来，成功研发出能在烈火地生存的作物，农民们称之为烈火麦穗，剥出来的麦子名为烈火米。”

　　霍普点点头，诚心赞叹道：“很厉害。”
　　他又好奇问道：“烈火米没有尝试过出口到帝国之中吗？贵族们向来喜欢这种新奇玩意，应该能卖出好价格。”

　　苏伦娜摇头笑道：“神子殿下，光是用眼睛就能发现烈火地的人，长得与王都中人不太一样。”
　　“如果苏伦娜小姐说的是肤色，那么王都中也有各色人种，精灵矮人海族兽族，应有尽有。”霍普说道。

　　“但在王都之中，怕是没有能够常年累月，受到烈火灼烧，还能够存活的人吧。”她跳下马，指着这里大部分赤脚的人，说道，“您看看他们的脚。”

　　霍普跟着苏伦娜下马，顺着她手指的视线看去，没一会儿他便发现了区别所在。
　　他落地的双脚，很快便能够清晰感受到地面灼热温度，透过盔甲直直窜入他的脚心，又将盔甲烫热，将他四肢都变得火热无比。

　　光是一呼一吸的时间，他便觉得有些无法忍受。
　　忍耐过高的温度便已经十分困难，但要是常年走在这片土地上，怕是晚上睡觉，都要怕会不会被烤熟。

　　可这里的居民却大多赤着脚，他们的脚掌看似比普通人宽厚许多。
　　是长年累月生存，所以进化出的耐热功能吗？

　　“难怪初见苏伦娜小姐的时候，您是赤着脚的。”霍普望向苏伦娜脚底布鞋，又说道，“如果苏伦娜小姐觉得穿鞋不适，可以直接脱掉。”

　　苏伦娜摇摇头，笑着说道：“其实，被石子搁到也不是很舒服。”
　　霍普又问道：“不过苏伦娜小姐的肤色与脚掌，看起来与烈火地居民的并不相同。”

　　“是吗？”苏伦娜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看着他说道，“具体有哪里不同。”

　　圣骑士不能说谎，所以面对凑过来的红眸，他选择了沉默。

　　苏伦娜并没有继续打趣他的意思，摸摸自己的腹部，调侃道：“我的胃倒是与他们一样，要不然也没法吃烈火米，但很可惜，霍普大人并不能够亲自查看。”

　　霍普恍然大悟道：“我明白苏伦娜小姐的意思了，除了烈火地的居民，寻常人都难以食用烈火米。”
　　他又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烈火米由烈火培育而成，自然富含火元素，寻常人的胃，肯定无法承受，但烈火地的居民长年累月忍受灼热，早就进化出这样的功能。”

　　苏伦娜看向霍普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惊讶，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发现差别所在，只能说不愧是光明神选中的人吗。

　　她垂下眼眸轻笑道：“霍普大人，您真的十分敏锐，没错，王都中无法流行烈火米的原因，便是这种作物不仅无法在王都生长，而大部分人吃过之后，胃都会被烧烂。”

　　他们牵着缰绳逐渐向烈火中心走去，霍普卸下被烫热的铠甲，挂在马背之上，他只穿着一身纯白色丝绸做的衣物。

　　他无视额上低落的汗液，出于好奇，他十分希望近距离看看，被烈火培育而成的稻穗。
　　映入蓝色眼眸的，是被烈火滋养的稻穗，光是靠近便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丰富的火元素，向来火系魔法师也会喜欢它们。
　　它的外形与金色麦穗并无不同，只不过包裹着稻米的外壳却是鲜红色的。

　　苏伦娜当着他的面，拿起一旁特质手套，抬手轻轻捏住一颗细小的稻米，她拨开外壳，将红色的尖尖米粒放在没戴手套的洁白手心。

　　霍普捏住稻米两端，放在眼前感慨道：“人类的智慧真是永无止境。”

　　女农在一旁鼓着风箱，她擦掉额头汗珠，扭头看向霍普哈哈笑道：“看你细皮嫩肉的，是城里人吧，第一次见到烈火稻穗？”

　　霍普点点头。

　　女农又用自豪的语气说道：“厉害吧？在阿卡丽小姐发明出这玩意之前，我们每天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苏伦娜故作惊讶道：“阿卡丽小姐居然还懂这些吗。”
　　“所以，阿卡丽，是指阿卡丽费尔？”霍普问道。

　　女农连连点头，用止不住的炫耀语气说道：“没错，就是公爵家的小姐，虽然她平日不爱出门，整日在终结堡垒里捣鼓这个，捣鼓那个，她可十分关心我们呢！”

　　霍普垂下在烈火映照之下，愈发灿烂的金色睫毛，又问道：“我以为人们传出‘恶魔之子’的传闻，是因为惧怕费尔家族。”

　　农妇啧了一声，四处张望，发现别的农民都在远处之后，她放下手中工作，向霍普走了两步小声说道：“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虽然阿卡丽小姐像是神明的使徒一样温柔善良，但费尔公爵是恐怖的‘恶魔之子’这个传闻，可一点都没错。”

　　苏伦娜故作惊讶道：“为什么这么说呀。”
　　“瞧小姐这细皮嫩肉的，也是外乡人吧。”农妇打量着苏伦娜说道。

　　苏伦娜并没有否认，而是皱着眉头问道：“女士，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这么说吗？”
　　霍普同样点头，他手按在圣剑之上，严肃道：“女士，如果您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完全可以告诉我，我会代替光明神，给你讨回公道。”

　　“光明神，免了吧，要是他管得到，当时也不会像是放逐一样，愣是隔起一道城墙，把我们烈火地的人丢在外头，还非要，现在还在强调烈火地是巴瑞安帝国的领土了。”农妇不屑道。

　　霍普抿抿唇，头一回无法驳斥旁人对光明神的不敬，他不禁陷入沉默。

　　农妇摆摆手，懊恼道：“总之，你们最好祈祷，恶魔之子别从终结堡垒里出来，要不然，被他遇到的人——啧啧，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两人离开烈火稻田的范围之后，霍普看向苏伦娜歉疚道：“抱歉苏伦娜小姐，我想，我可能会给你带来不小的麻烦。”
　　苏伦娜使劲摇头，甜甜笑道：“没有关系，我很高兴能够帮助到家乡的人。”

　　麻烦？倒不如说正合她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