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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思慕 ...
{一}
曾几何时,未有炮火的喧嚣。
锋利的刀刃泛着幽蓝的微光,破空而下,斩断了一个又一个黎明前的无垠暗夜。
无数个用刀剑代替发言的时代,无数个染上了盈盈鲜血的信仰。
历史的更迭注定无法风平浪静,通往今日的道路上早已洒满了无数血泪。
而在这茫茫的历史长河中,以一己之力,能走多远。
穷尽一生,又能将历史的进程向前推进几分。
是啊……在这历史的洪流之中,一己之力或许渺小宛若尘埃。
但,如若并非是孤身一人呢?
故事的开端,仅是缘于政府的一纸文书。
肩负使命的少女,与幻化为人形的刀剑们。
以“审神者”之名溯洄过去,肃清修正派,还原历史的真实样貌。
然而在与未知敌人抗衡的过程中,爱恋之花却悄然萌芽。
——纵然我与你最初的相遇实属人为。
——但我相信,自己对你的这份思慕之心……定是天命。
{二}
历史……究竟是什么?
无法追回的曾经,无法改变的过去。
本应是如此的。
然而现在,却有人妄图篡改。
“既然我拥有这样的能力……那么,我愿意担负起这份责任。”
“为了世界”之类的理由太过遥远,她想守护的,只是自己的家人和友人。
因为对她而言,那才是她的“世界”,是她竭力想守护的整个世界。
倘若历史被改写,牺牲不再……曾经被称之为英烈的人们,是否还名副其实?
而若是英烈们就此殒灭,那历史的价值,又将存在于何处?
——“修正”历史?
——不,那分明就只是篡改吧……既成的历史,又何来“修正”一说呢。
历史之重,岂能容许他人肆意篡改。
历史的价值,也绝不应该被如此践踏。
——若没有当初的一幕幕“历史”,又何来眼下我们生活着的“现今”。
曾经的少女一直无法理解,修正派企图改写历史的原因。
直至那日,所珍视之物支离破碎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而她却发现自己对此根本就无能为力。
伴随着脸颊滑落的泪水,她终于将心底的那份思慕说出口,却为时已晚。
他明明也是她世界的一部分,但她却没能守护好他。
从始至终……她或许都是一个不够称职的审神者。
——如果时光能够倒回,自己是否就能再次将深爱之物握于掌心?
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又怎么会像当初那样止步不前!
可饶是再强烈的祈愿,也无法阻挡住现实的残酷脚步。
逝去之物,连同昔日所相处的点点滴滴,褪色成了再也无法挽回的过去。
往者不可谏。
不论如何心怀希冀,失去的……终究是永远的失去了。
她的心意,从未传达与他,也再无法……传达与他。
{三}
时隔数百年再次睁开双目的加州清光,第一眼瞧见的,就是立于自己身前的那位少女。
不,不对……曾经的他只是一把刀,根本没有“睁眼”一说,更何谈“再次”。
他明白,他是通过少女之手,以人的形态,再度重生在了这个世上。
而眼前的少女,正是他往后所要侍奉追随的新主人。
素色白衣,朱红绯袴。
纯白的千早上缀有浅粉色的樱花纹样,朱色胸纽的末端系着一双漂亮的结菊缀。
庄严古朴的巫女服穿在娇小的少女身上,却是少了一份压抑,多了几丝俏皮。
少女有着一头乌黑长发,星星模样的米白檀纸将她脸颊两侧的发分别束起,令她本就柔软的长发显得格外平整服帖。
此刻,少女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黑曜石般的双眸中仿佛缀满了亿万星辰,熠熠生辉。
“你就是加州清光吧?我是新上任的审神者,虽然作为审神者有很多方面还远远不够……但我会努力加油的!今后请多指教呢。”
他听见少女用甜美柔亮的嗓音如是说道。
随后,少女对他绽开了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就犹如冬日里的灿金色暖阳。
这份温暖人心的感觉,似曾相识。
恍惚间,眼前少女的模样竟与他记忆深处的某个身影所重合。
“啊…是呢,我是加州清光,原本诞生自河川下游。虽然可能有些难以上手,但性能极好哦。请好好使用我吧……可爱的主将。”他轻笑道,暗红的眼瞳中眸光深邃。
“嗯,我会好好珍惜的!”点了点头,少女依旧维持着暖暖的可爱笑容,“欢迎成为我的第一位伙伴哦,清光。”
——第一位……伙伴?
短暂的愣怔过后,加州清光再次勾了勾唇角。
眼帘微阖,遮挡住了他眼底所缠绕的复杂思绪。
“啊啊,请多指教呢。”他努力用轻佻的口吻说出了这句话。
这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而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因此拥有一个……不同于曾经的崭新结局。
{四}
风和日丽的正午,本丸风景独好。
成为审神者的第二周,本丸内已经入住了许多刀剑,早就不似最初的冷清寂寥。
而今天对少女来说,更是有一个令她高兴万分的好消息——出阵归来的加州清光成为了特级刀。
自锻出以来,每当正式出阵,她都始终让清光担当第一部队的领队。
即便现在本丸有了太刀和大太刀入驻,也依旧如此。
尽管她并不想对刀剑们厚此薄彼,但却还是抑制不了自己对清光的偏爱和依赖。
因为他是她的第一把刀,她的第一位伙伴。
是在这个曾经空荡荡的本丸内,第一个站到她身边的人。
正因此,她对清光的事情也就格外上心。
在得知清光虽然升为特级,但却轻伤归营的消息后,她更是二话不说,拉着对方就要去手入。
“手入~手入~”
少女重视的态度似乎让清光感到非常高兴。
脸颊泛着不易察觉的微红,他轻哼着愉快的旋律,笑得眉眼弯弯。
“真是的…为什么这么开心啊,你可是受伤了诶!亏我还那么担心你……”
鼓着腮帮子,少女瞪着一双杏眼怒视满脸愉悦的清光,很是不满地开口。
可惜少女的言语神情,比起发怒倒更像是在撒娇,在清光看来简直毫无威慑力。
结果就是,少年的笑意更浓了,红宝石般通透的双眸也在闪闪发亮。
“主人,是在担心我吗?……好高兴呢。”
少年的轻声感叹中有着一丝丝讨好的味道。
但他那专注而小心翼翼的目光,却是让少女升不起半分厌恶,反而……令她心软。
两周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却已经让她对清光有了不浅的认识。
喜爱打扮,喜爱时髦,渴望被重视,渴望被疼爱……在某些方面,他就宛如孩童一样纯粹,令她放心不下。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对他越来越在意吧。
“当然会担心……因为,清光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啊!”
闻言,清光微微睁大了漂亮的赤眸,难以掩饰的欣喜在他脸上表露无遗。
他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只是脸上的绯红愈发明显了起来。
望着脸红的清光,少女又回味了一番自己方才所说的话语,顿时也不禁有些羞赧。
——天……自己究竟都在说些什么啊…!
偏了偏头,少女故意错开了清光的视线。
她悄悄地深呼吸,想借此平复自己那不受控制的心跳,却收效甚微。
于是她只好故作强硬地将话题扯开……不对,是将话题扯回手入。
“总、总之先手入啦…快让我看看伤势!”
眨眨眼,清光极为乖巧地应了一声,接着就……干脆利落地开始解起了衣扣。
“……诶?诶诶诶?!”
眼前的状况让少女有些思维短路,在大脑及时制止之前,她就已经发出了惊呼。
“…?”
刚刚解完衣扣的清光顿住了动作,他抬起头,十分诧异地望向发出莫名喊叫的少女。
白色衬衫的衣襟就这样敞开着,露出了少年那精致的锁骨,以及……他苍白皮肤上的一道道血红伤痕。
少女这才意识到,对方解开上衣是为了方便她察看伤势。
“呃…没、没事!别在意我,你继续……”
——啊啊啊“继续”什么…!我都在说些什么鬼啦!?
少女在心中为自己的失言懊悔不已,脸上更是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薄红。
而将少女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的清光,却顿时了悟。
——主人莫非是……害羞了?还真是可爱啊……
这样想着,他脸上所流露的疑惑便统统转化为了温柔的笑意。
看着清光突然变得笑意吟吟,还微笑着继续脱他的衬衫……少女感觉自己本就发热的脸颊,在此刻变得更为滚烫了。
在心底重复了三遍色即是空后,她这才抛开一切杂念,靠近清光,仔细地观察起来。
少年的身材总体偏瘦,骨骼分明,肤色也是偏向略微病态的白。
也因此,他身上的伤势虽然并不算严重,但在少女看来,却是觉得格外触目惊心。
手臂上,腰腹上,背脊上……一道道攻击虽不深,却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绽开了血红的痕迹,对比鲜明。
看着那一道道伤口,少女的心都仿佛被紧紧揪在了一起,几欲落泪。
不仅是对清光感到疼惜,同时亦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虽身为“审神者”,却只能终日安坐在本丸,望着庭院里那一成不变的春景。
于她而言入目的只有一片安逸,而他们却要奔赴她所触及不到的历史尽头,去竭力战斗。
她不像他们昔日的主人,她没有握起刀剑的实力。
甚至于除了锻刀和制造刀装之外,她几乎没有任何能够帮助到他们能力。
往后的任务想必会更加艰巨,而她却永远只能在本丸提心吊胆,祈祷着他们不要负伤归来。
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竟是如此的无力。
同时,在她的心底,逐渐升起了对刀剑们的憧憬与钦慕。
很可笑不是吗。
明明她是主人,却打从心底憧憬着他们,钦慕着他们。
——若是,我也能……
“也能什么…?主人?”
“……!?”直到清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少女这才如梦初醒。
她刚刚不仅盯着清光的脸发起了呆,一个不留神,更是把心中所想给说出了口。
而且,她居然还在不知不觉间……和清光靠得无比之近。
少年乌黑的眼睫微微颤动着,红宝石般的赤色双眸近在眼前,她隐约能够看到那双眼瞳中倒映出的自己。
而在这极近的距离之下,有一丝淡淡的腥甜夹杂着清新的花香,涌入了她的鼻腔。
那是血的气息,以及……属于樱花的淡香。
少女忽然想到了自己在庭院里折下的那一小枝樱花。
出阵前,她曾嬉笑着,将那一小枝樱花和清光的一簇头发用发带束在了一起。
现下,他披散着一头黑发回来,樱花与发带都不见了踪影。
但那缠绕在发上的花香却依旧残留着,尽管微弱,却并未消散。
正如某些时候——
即便有形之物崩毁消逝,无形之物也会……依旧留存。
“……主人?”
“咿——?!”
尾音稍稍上扬,清光轻蹙着眉开口,那充满疑惑的语调显得格外单纯而又无辜。
而再度被对方唤回心神的少女,则是腾地红了脸,一边发出奇异的呜咽,一边焦急地想要后退。
然而紧接着,却发生了令少女始料未及的意外。
仓惶间,少女竟不慎踩到了绯袴的下摆,没有后退成功,反而向后倒了下去。
——啊啊啊糟糕……要摔了!!
心中如是悲鸣着,少女脸上的表情可谓是万分悲壮。
但她下意识伸向虚空的手,却是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给握住,随即,她又感受到了环上自己腰间的手臂。
——得、得救……呜啊!?
只可惜,少女放心得太早。
一拉一收间,她的重心依旧没有稳住……她不再向后倒,却是变为了向前倾。
失重感令少女条件反射地闭紧了眼。
黑暗中,她感觉唇上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一擦而过。
还不待她细想,就听闻“砰——”地一声。
“呜……”
尽管有清光垫在身下,倒地的冲击还是令少女感到有些眩晕。
她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想要撑起身,却不料,紧紧箍在她腰上的手臂又让她倒了回去。
于是,她便不可避免地再次摔回了……少年光裸着的胸口。
而且因为姿势的关系,少女那柔软的唇畔更是完美地贴上了对方的胸膛,毫无缝隙。
——……?!
回过神的瞬间,少女立马侧过了头。
她觉得自己的脸简直像是快烧起来一般,滚烫得吓人。
同时,她也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被清光所紧紧握住的那只手……还尚未被放开。
掌心交叠的温度,同样热得发烫。
而随着心跳逐渐失控加速,掌心的这份热度与她脸上的那股热气,更是渐渐蔓延到了全身。
少女完全没敢抬头去看清光,只一心希望能快点拜托这尴尬的现状——趁自己还没因羞赧而晕厥过去的时候。
涨红着脸咬咬牙,少女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按在了清光的肩上,试图再次撑起身。
只可惜,事与愿违。
清光的手臂依旧紧紧地箍着她的腰,令她完全无法起身。
而不论少女怎么使劲,某人的手臂都始终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啊啊真是的…!清光究竟在闹些什么啦?!
有些惊诧又有些羞愤,少女终于放弃了徒劳的挣扎,抬起头瞪向清光。
一时间,四目相对。
那一刹那,她竟忘记了言语。
似是受到了蛊惑,她完全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少年的双眸宛若一片深赤色的泥沼,令人不禁深深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而他眼中所闪烁着的情绪却过于晦涩不明,让她难以读清。
在这一片静默之中,仿佛连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心脏的跳动再度变得不受控制,她想要深呼吸,却又生怕自己的异状被对方所发觉。
尚在烦恼中,少女却感觉到对方的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纷繁复杂的心绪在他的眼底翻滚,她看见少年微微张开了薄唇,嚅嗫出声。
“主人……”
她听到少年如是呼唤着自己,低沉的嗓音宛若这世间最为甘醇的酒。
下一个瞬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被猛地拉近。
鼻尖相触,近得仿佛就连呼吸都能轻易交融。
——……!!!
然而,不待少年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和室的纸门就被突然拉开。
与此同时,一把情绪高涨的清亮嗓音,就这样突兀地闯入了两人的耳畔,打破了满室的暧昧。
“哟加州清光!听说你升为特级,人家特地拿来了酒为…你…庆祝……”
当来人微微弯下身,将脑袋探进了屋内,他这才发现眼前的状况有哪里不对,话音渐止。
片刻后,次郎太刀脸上的讶异变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以手掩唇再度开口:
“啊啦,原来已经在庆祝了吗~那么,人家就不打扰了……酒一会儿喝也成,你们继续吧~”
哗地一声,门又再度阖上。
次郎太刀就这样如风一般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不对不对不对次郎你误会了啊啊啊!!”
呆愣良久的少女终于回过了神。
情急之下她一下子跳了起来,措不及防的举动令清光也没来得及阻止。
少女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门前拉开门,探出头左右张望着寻找离开的次郎。
只可惜次郎早就没了踪影,这速度,简直就堪比机动999。
少女顿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给对方配备那么快的马匹啊!
“啊…说起来,手入用的丁子油还在我房间里呢……我去拿过来!”
回过身望向屋内,少女有些尴尬地扯扯嘴角,对坐起身的清光勉强笑了笑。
随即,不等少年有所反应,她就迅速转身走出了门。
现在的她不太好意思面对清光……所以,她选择了逃离。
“……”
清光默然不语地看着少女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缘侧的尽头。
他将目光移至庭院内纷飞的落樱,却又像是透过它,望向了更为遥远的彼方。
突然,他像是回想起了什么。
指尖轻触嘴唇,他又缓缓垂下了头,眼帘微阖。
尽管转瞬即逝,但那柔软的触感却仿佛仍依稀残留于他的唇畔。
明明只是一心渴望更加靠近自己的主人,但他方才却差点就做了逾矩之事。
那个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内心积蓄着的某种情绪正满溢而出,他却全然读不懂那种心绪。
那不知名的情绪就这样翻涌着,堵塞在他的胸口,简直快要令他无法呼吸。
而他也同样……越来越读不懂这样的自己。
少女突然的离开,亦带走了怀中的温暖。
随着温度褪去,他的心底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将他渐渐淹没。
——谁能告诉我……
——我究竟……在渴求着什么?
此刻,刀虽为人。
但刀仍旧是刀……难以轻易懂人。
{五}
清光知道这是一个梦,一个源自于他记忆里的梦。
那个没有繁星的夜里,只有一轮残月半隐于天际,晦暗不明。
昏暗的酒馆中,偶有刀刃反射出银白色的月华,稍纵即逝。
酒馆内仅是不断回荡着刀剑相互碰撞的清脆声响,挥刀带起的赫赫风声,以及刀刃刺入血肉的闷响。
他的主人此刻正犹如攫取猎物的野兽般,眼神锐利。
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斩击下,浅葱色的羽织随着砍刺的动作而不断摆动。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刀身划破了衣物的纤维,刺入敌人的躯干。
每一下每一下,刀刃都深深嵌入对方的骨骼,带出对方的血肉与忍痛的低呼。
炙热鲜红的血绽开在墙上,逐渐冷凝化为暗红。
一直沐浴在鲜血中的他早已满身血渍,狼狈不堪。
就连双眸也都被鲜血浸染,目之所及到处都是一片鲜红。
甚至是窗外那轮晦暗不明的高悬之月,在他眼中也仿佛已被血色所染红。
那座酒馆,名为“池田屋”。
元治元年六月五日的京都之夜,对当时当地的人们来说,是沾染着血色的可怕夜晚。
而那一夜对他来说,亦是犹如噩梦一般,在他的脑海深处挥散不去。
在那夜,他完美地达成了作为一把刀的使命。
而他曾经作为刀的一生,也彻底终结在了那一夜。
但那时的他还只是一把刀。
无法嘶喊出声,无法落下泪水,更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不要……扔下我啊……!”
充满绝望与无助的低语,犹如一只孤独的幼兽在负伤后的呜咽。
直至此刻从梦中惊醒,他才终于得以将这句埋藏了数百年的心声吐露出口。
只可惜光阴轮转间,一切的一切都早已物是人非。
——呐……直至最后一刻,我都有被好好爱着吗…?
——这一次,我也能够被主人所珍视所疼爱么?直到…最后……
泪水滴落,沁入枕上,悄无声息。
今夜,或许注定难以入眠。
{六}
最近几日连夜的噩梦,令加州清光的情绪很是不好。
而这也直接导致了刀装损失的不断加剧——在战国这个时代,敌人的空投武器可不是好对付的,一个大意,刀装就很有可能被全数击落。
加州清光自然明白,自己身为打刀,在很多方面的实力都及不上太刀和大太刀。
因而,对审神者始终将他置于第一部队领队的行为,他不仅心存感激,更是不愿辜负少女对他的器重。
可精神状态这东西,并不是想要调整就能迅速调整过来的。
这正如传说中的玄学,不是你想要出好刀,它就能出好刀的。
在一阵又一阵猛烈的空袭下,清光的刀装被悉数击落,他不可避免地负了伤。
不过最终,他还是不负众望地带领着第一部队,来到了敌方位于长筱的据点。
但大家的刀装均残存不多,而苦战中,早就失去刀装的清光更是已经衣衫破损,显得极为狼狈。
“可恶…!”披散着一头黑发,清光气愤地咬牙。
——怎么可以就这样倒下……!
思及此,他紧了紧握住刀柄的手,低吼着冲向敌方的大太刀,使出了全力的一击。
“看到了我裸体的家伙……都给我去受死吧!”
真剑必杀。
战斗结束,敌方被完全歼灭。
除却加州清光身负中伤之外,其他刀剑们都安然无恙,仅有一些刀装上的损失。
“这回还真是多亏了你啊。”回归本丸后,大和守安定对清光笑道。
整了整凌乱破损的衣衫,清光故作轻松地挑了挑眉:“嘛……这是当然的吧。”
闻言,安定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作为数百年前侍奉着同一位主人的战友兼损友,安定其实早就察觉出了清光的些许不对劲。
而他虽大致猜测到了清光最近情绪不佳的原因,但他也很明白,这个问题必须要靠清光和现在的新主人好好沟通才能顺利解决。
所以,他才一直装作毫无所觉,选择避而不谈。
啪嗒啪嗒,木屐狠狠地拍打着木质地板,留下清脆的声响。
急促而匆忙的脚步声自缘侧传来,越来越近,倾诉着对方内心的焦虑与急切。
“撒,快让主上帮你手入吧。”笑着拍了拍清光的肩,安定转身离开了屋内。
“……!”闻言,清光不由得浑身一僵。
眼下他所最不希望的,就是让那个少女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
——自己现在变得这般伤痕累累……还会被主人所爱吗……
恍惚间,少年似乎依稀望见了昔日记忆的残影。
赤色的双眸迷离着,逐渐变得愈发深邃,似乎隐约有雾气蔓延。
“清光——!”
然而此时,审神者这一声焦急的呼唤,却是彻底打断了他的一切胡思乱想。
“你没事吧?!快跟我过来,我帮你手入!”
少女的语气中出现了罕有的强势,似乎是因为过于慌乱,她不假思索就握住了清光的手,拉上他便迈步走向手入室。
被少女连拉带扯着走的清光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只得怔怔地望着眼前少女那娇小的背影。
不可思议的是,尽管个头娇小,但在此刻,少女却充满了令人无法拒绝的强大气场。
“愿意替我修理……是不是表示我还被爱着呢……”
一个不小心,清光竟将内心所想问出了口。
而回应他的,则是少女骤然顿住的步伐,以及转回身后,那满载惊讶的目光。
“这是当然的吧!因为清光对我来说,是无·比·重·要的存在啊!”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少女满脸认真地说着,黑曜石般的眼瞳看起来闪闪发亮。
“……!”
一瞬的失神之后,清醒过来的少年露出了笑容。
脸颊泛着微红,少年嘴角勾勒出向上的弧度,赤红的眼中氤氲缭绕,仿佛下一秒就要喜极而泣。
“抱歉呢,说了这么奇怪的话。还有……谢谢,我亲爱的主将。”
少年用无比专注的目光望着面前的少女,用略带沙哑的低低声线诉说着心中的谢意。
他的双眸宛如熠熠生辉的宝石,美得夺人心魄。
他的嗓音犹如甘甜清冽的果酒,不禁令人微醉。
这实在是……太犯规了。
“…不、不用谢啦!也用不着道歉……总之,快去手入吧…!”
少女有些慌张地说道,她撇开了眼,左看右看就是不愿再和清光对上视线。
但她想要缩回手的动作,却被对方所轻易制止。
被回握住的掌心逐渐升温,暖得醉人。
感觉脸颊有些微微发烫,少女只好飞快地转过身,拉着清光继续迈出步伐。
而在她身后的清光却眼尖地瞧见,少女那隐藏在乌黑长发之间的耳廓,隐约泛着可爱的绯红。
处于时空缝隙之中的本丸不存在季节的变换,庭院内的樱树永远不会凋零。
而在这樱花漫开的本丸内,今天也依旧充满了春日的芬芳气息。
{七}
最近,本丸里又有新刀入队。
金色的碎发如流苏般服帖地垂下,湛蓝的双眼犹如波澜不惊的海面……少年明明有着姣好的容貌,却总是喜欢将脸隐藏在一袭白布之下。
而原因则是,他那与美丽外貌成正比的自卑性格。
少年名为山姥切国广,原是仿制名刀山姥切锻造而成的国广第一杰作。
本来,清光觉得凭对方那性格,完全没能力动摇自己身为“主人第一爱刀”(自称)的位置。
可令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不知为何,自家主人似乎异常中意这把新刀的声音。
初来乍到的新人竟秒速讨到了主人的欢心,这不禁让清光有些不太高兴。
每每瞧见少女和山姥切气氛和谐地待在一起,他都会忍不住皱起眉头,一脸不悦。
就连安定也曾因此而揶揄他,问他最近是不是在模仿江雪左文字,表情一直非常苦大仇深。
而苦闷着苦闷着,清光也想到了对策。
独自一人闷闷不乐也无济于事,所以,他毅然决定行动起来,亲自捍卫“第一爱刀”之名。
至于他的行动方针,则只有简洁明了的一项:
竭力增加自己待在主人身边的时间,以此减少她与山姥切单独相处的时间。
可惜,计划似乎总是赶不上变化。
连日来一直烦恼于刀剑们等级差距太大的少女,在这时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派遣等级偏高的第一部队成员们去战国时代远征,并趁此时间来训练提升第二部队的实力。
而很不巧,身为“第一爱刀”的清光,恰恰正是这第一部队的领队。
更不巧的是,在清光被发配去战国时代的同时,山姥切接下了率领第二部队的担子。
于是,清光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踏上了漫漫远征之途。
而本丸内担任起第二部队领队的山姥切,心中的复杂之情却也丝毫不亚于他。
——让我来担任领队…?这是在期待些什么啊……
——竟要我来率领这些……留名青史的名刀名剑……
领队之路,任重而道远。
对此感到压力颇大的山姥切,生平第一次明白了胃痛的滋味。
而他越是消沉,就愈发自卑,越是自卑,也就愈加消沉……。
如此恶性循环了几日之后,饶是迟钝如少女,也终于发觉了山姥切的异状。
于是这天,少女并没有让第二部队出阵,而是把山姥切喊到了自己房间。
为了消除山姥切的自卑心理,她决定推心置腹地和对方好好谈一谈。
而恰巧,先前被派去远征的第一部队,也在当日回到了本丸。
可这一次,每趟远征队伍归来都会亲自前去迎接的少女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来到本丸门口迎接清光他们的,是藤四郎家族的少年,鲶尾藤四郎。
原本因终于能回本丸而暗自欢心雀跃的清光,不禁对此感到万分失望。
他向鲶尾询问少女的去向,然而得到的回答却让他的心一沉。
“嗯?主将的话,在自己房间里和山姥切谈话哦。”
鲶尾歪了歪脑袋,耳边的一缕黑发由于他的动作,自肩头滑落到了胸前。
他眨眨眼,思索片刻又补充了一句:“最近,山姥切的样子很奇怪呢,主将很担心啊。”
听了鲶尾的话,清光本就复杂的心情顿时变得更加五味杂陈。
但尽管内心的思绪犹如乱麻般纠缠成一团,他还是像条件反射一样,朝着少女的房间迈开了步伐。
一步又一步,距离少女的房间越来越近。
而他心底的某个打算,也随之越来越坚定。
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山姥切……但他还是准备打搅自家主人与他的促膝长谈。
况且多一个人多一份智慧,开导山姥切的事,说不定他也能帮上忙啊。
怀着这样的想法,清光在少女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随即,少女那柔和而清亮的嗓音便透过纸门,传到了他的耳中。
“……你们对我来说不仅是重要的刀剑、更是重要的伙伴啊,我又怎么会厚此薄彼呢!”
赤红的瞳孔蓦地收缩。
听闻那状似熟悉,却又与当初不尽相同的话语,清光的心忽然就凉了半截。
而紧接着,另一道略显低沉的男声迟疑着在门内响起。
“重要的…伙伴…?我也是吗……”
闻言,清光心底不禁涌起了一阵莫名的烦躁。
思及自己来此的目的,他伸出了手,准备开门直接闯进房间。
偏偏此时,少女的声音又再度传入了清光的耳畔,无比清晰——
“当然了,我对你们可都是一视同仁的!绝没有偏心哦!所以别再自卑啦。”
清光的手突兀地顿在了半空,他意图拉开纸门的动作也就此戛然而止。
——啊啊……一视同仁…么。
少女方才的那番话,让他的心顿时坠入了深不可见的谷底。
内心一直怀揣着的患得患失之感,在霎那间,统统都转变成了无以复加的失落。
片刻后,他缓缓垂下了手,置于身侧慢慢紧握成拳。
指甲陷入掌心的刺痛提醒着他眼前的现实,他闭了闭眼,赤色的眼瞳愈发深邃。
不再想听门内的谈话,不再愿听门内的谈话,少年决绝地转身离去。
擅自单枪匹马地奔赴历史的战场,似是想要发泄情绪,又像是在与自己怄气。
没有刀装的庇护,毫无章法的横冲直撞。
经管清光只是去了最近的幕末时代,但一路战斗下来,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负了伤。
——主人她,会因此而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吗……?
恍惚间,清光的脑海里竟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随即,他猛地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消抹掉那个可笑而又可悲的念头。
——不,不对…!这种行为、这种想法……怎么会被允许…!
——若是主人知道了……一定会讨厌这样丑陋的我吧……
不知不觉间,他竟越来越渴望独占少女的全部视线。
究竟是从何时起,他开始变得如此贪婪,变得如此不像他自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什么令他产生了这样的改变?
在他心中逐渐改变之物,到底是什么?
掷入虚空之中的无数疑问,似乎永远也等不到答复……
此时此刻,本丸内。
顺利开导了山姥切之后,少女打算去慰劳一下第一部队的众人。
可最后,她翻遍了本丸的每一个角落,都始终没见到清光的身影。
——清光这是去哪儿了?
——难道说……他在生我的气,所以才故意躲着我吗?
回想起最近所发生的事情,少女一下子变得不安起来。
她竟因为担忧山姥切而冷落了清光……果然自己作为一名审神者而言,实在是太失职了!
少女一边在心底默默忏悔,一边双手抱头在庭院里来回踱着步,忧虑至极。
她那副急得团团转、却又毫无头绪的模样,很快就引起了其他刀剑们的注意。
“呐,主人主人,你在做什么?是在和谁捉迷藏吗?”
寻思着少女方才的举动,拥有一头银发的小少年忍不住询问道。
仰起头望向少女,他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若草色的眼瞳中闪烁着满满的好奇。
“啊,萤丸…不是啦,我没有在玩捉迷藏,我是…在找清光……”
轻轻抚了抚对方的脑袋,少女略显尴尬地解释着。
而一旁的鲶尾闻言,却顿时睁大了双眼,很是疑惑地开口:
“诶?加州清光的话,我刚刚看到他出去了……难道不是主将派他去出阵了吗?”
“什么?!不,我并没有……”
——莫、莫非是……离家出走?!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少女的心就霎时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正当她准备不顾风险,亲自离开本丸去寻找清光时,事情却又有了转机。
四处张望着的萤丸,此时眼尖地瞧见了本丸门外,正有一道身影缓缓走近。
他顿时欣喜地拉了拉少女的衣角,伸出手指向门口。
“主人快看!清光他…回来了……”
然而,原本欢快的语气却在最后陡然一转,变得无比踌躇。
顿了顿,萤丸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他受伤了…!”
他的脸上流露着担忧,就连语气也夹杂着罕见的惊慌。
而少女闻言,则是立马往本丸门前奔去,迎向清光。
映入她眼帘的,是清光脸颊上那一道明显的划伤,以及衣物上的许多割痕与点滴血红。
“清光!你没事吧?!快过来,我帮你手入!!”
在看到对方的累累伤痕后,原本满腹的疑问,硬是被她统统压在了心底。
她向清光伸出了手,眼中盛载的焦虑与担忧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为泪水,满溢而出。
熟料,少年却对此视若无睹。
他稍稍侧过身,躲开了少女向他伸出的手。
明明身负轻伤,他却似乎想拒绝手入。
“清光…?你怎么了?”少女不解地蹙起了眉,“是在……生我的气吗?”
“……”
清光偏过头去,难得地沉默着,未发一言。
“对不起,我不该因为关心山姥切而冷落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少女目光诚恳地表达着歉意,随即又努力扬起了笑脸,试图说服对方。
“呐,让我帮你手入吧?治疗好之后,再帮你重新涂涂指甲油怎么样!”
“不需要……我不需要手入。”
“诶?”
传入耳畔的低沉嗓音,令少女不禁一愣。
而望着陷入愣怔的少女,清光内心的自责一下子全部涌现了出来,源源不断。
他明明是知道的……
那满载着焦急的目光也好,那充斥着担忧的语气也罢,少女的一言一行全都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无法抹灭。
他明明是知道的,少女对他的关怀与担忧,绝非虚假。
他明明是知道的,可吐露出口的话语却不受控制,成为了伤人的利刃。
“反正……我也不重要不是么。”
“怎么会?!为什么会这么想……对我而言,你和大家一样重要啊!”
——“你们对我来说不仅是重要的刀剑、更是重要的伙伴啊,我又怎么会厚此薄彼呢!”
先前少女开导山姥切时的话语浮现于脑海,与现今回荡在耳畔的话语,重叠交织在了一起。
明明是安慰之言,对他而言却是如此刺耳,如此……令他的心隐隐作痛。
他明明应该是知道的……少女的那份关怀与担忧,并非只属于他一个人。
明明一直以来都是知道的,却也一直以来都选择了忽视。
直至今日,被他选择性忽视的事实真真切切地摆在了他的面前,让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而这,才是他难以释怀的……真正原因。
少女对他们是一视同仁的。
对身为审神者的她而言,他们都是她无比重要的伙伴。
是啊……重要,却也仅是伙伴而已。
但对他而言,少女却是……!
此时此刻,清光似乎终于理清了自己的这份心绪。
渴望更加靠近,渴望更加了解。
渴望着能够独占对方的视线,渴望着能够独占对方的一切。
他对少女所抱有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一把刀对其主人所应拥有的。
然而这种事……又怎会被允许。
思及此,少年不由咬紧了牙,绯红的双瞳愈发暗沉。
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凝结成了冰一般,徒留难以打破的寂静,缓缓弥漫。
沉默许久,清光终是开口:“我先回房间了……主人。”
“不,等等!总之先手入……”
“请让一下!……我有点累了,想回房休息。”
熟料,少女的未尽之言却被清光所打断。
少年的态度极为强硬,似乎毫无妥协之意,实在太过反常。
“清光……究竟是怎么了…?”
少女难以置信地看向清光,视线却对上了一双波澜不兴的暗红眼眸。
宛若在注视着一片深不可测的汪洋,这使她掩藏于心底的不安愈发加剧。
可清光却并没有作任何解释。
他仅是一脸平静地与少女擦身而过,将那道始终追逐着他背影的目光撇在了身后。
——这样就好……
——不再去接近……这样…就好了……
竭尽全力踏着平稳的步伐,清光回到了屋内。
强忍的泪水决堤,依靠着房门,他终是无力地跪倒在地。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抱有不应存在的念想了。
但此刻,心中那宛如坠入深渊的绝望感,却令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一切都源自,与少女的朝夕相处间,那份不受控制而逐渐改变的感情。
是不是只要他心中还抱有着这份感情,他就会变得越来越不像原本的自己?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然而唯独有一件事,清光能够确信它永远也不会改变——
对如今的他而言,少女已不单单是他的主人,更是成为了他的整个世界。
即便在少女的眼中,他仅仅只是重要的伙伴……并无特殊。
{八}
自那以后,清光就一直拒绝手入。
不希望看到刀剑们违背自身意志的少女,自是不愿强迫清光接受治疗。
但她必须继续履行身为审神者的职责,于是她只得努力锻造出更多的金刀装,一次又一次,在出阵前将它们交给清光。
每一天,每一天,少女都竭力放松心态,在本丸内祈愿着部队的平安归来。
可放松的同时,她的内心又不可避免地隐隐作痛,无药可医。
与清光之间的关系没有缓和,她甚至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但或许这样也好。
维持着这样的距离,分别之时也就不会过于痛苦了。
那微微发烫泛红的脸颊也好,那难以抑制的怦怦心跳也罢,甚至于这份压在心底无法言说的苦闷之情……也终有一天,会在时间的流逝下磨平消褪吧。
少女选择了将未尽之言埋葬在心底。
因为她知道,她与他脚下的路,本就殊途。
然而,尽管有金刀装加持保护,尽管清光是全队中等级最高的刀……他也仍是抵挡不住伤势的加剧。
日复一日的出阵,轻伤逐渐累积成中伤,中伤逐渐累积成重伤。
直至……终末之战的来临——
{九}
惬意地坐于缘侧,少女一边轻哼着不知名的旋律,一边擦拭着闲置在本丸的金色刀装。
今天是第一部队首次出阵厚樫山,他们要挑战最后一个任务,阻止历史修正派介入阿津贺志山之战。
虽然可能无法首战告捷,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可以肯定他们已经胜利在望。
一想到数个月的辛苦战斗即将告终,少女内心提着的那颗沉重大石,也在不知不觉间稍稍放了下来。
她望向了眼前的庭院,樱花烂漫,落英缤纷。
无数粉嫩的樱花点缀枝头,无数落下的残樱飘散纷飞,徐徐微风将点点花瓣送至缘侧,就连院内小池的水面之上,也漂浮着多到数不清的花瓣,形成一池浅绯色的汪洋。
充斥着勃勃生机的本丸,悠扬如诗,柔美如画。
而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扰乱了这一方宁静,宛如掷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涌起点点波澜。
猛地顿住了擦拭刀装的动作,少女抬起了头,闯入她眼帘的是惊慌失措的五虎退。
他紧紧怀抱着一只小白虎,面露惶恐,琥珀色的眼眸中噙满泪光,小小的身影不住地颤抖着。
“主上!主上…!不、不好了!!”
少女听见五虎退这样说道,明明少年的声音近在咫尺,她却感觉仿佛远在天涯。
“主、主上…!清光他……他碎了!!”
刹那间,她的世界变得模糊不堪。
平静心湖上泛起的点点波澜,一下子翻涌成了惊涛骇浪。
哐当——
咕噜咕噜,金色的刀装滚落至缘侧的一角,却无人在意。
顾不上啜泣着的五虎退,少女早已奔离了原地。
——不…不会的……碎刀什么的……怎么可能…!!
——我明明给他带的全都是金刀装……他明明是队里最强的刀啊!!
本丸内,聚集着出阵归来的第一部队,他们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伤痕,但却个个面色哀恸。
而其中身穿浅葱色羽织的少年,正怀揣着一把残破不堪的半截打刀,眼眶通红。
“清……光……?”
刹那间,泪水再度夺眶而出,少女的视野又一次变得模糊不清。
她所长久怀揣的那份不安,终于演变成了现实。
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灰飞烟灭,她的心也像是坠落在了谷底,之前剧烈跳动得仿佛就快坏掉的心脏,在此刻却突然平静得异常。
那是……对现实的悲戚与绝望。
“主上…对不起……我们…只带回了这个……”
大和守安定语带哽咽,他努力想稳住颤抖的声线,却根本无果。
饶是他竭尽全力,也仅仅只是抑制住了哭泣出声的冲动,滚烫的泪水在眼眶积蓄良久,却终是滑落而下,坠地开花。
而在安定身旁,却有一道没有任何人能够看见的孤单身影,正用那漂亮通透的赤色双瞳,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那是脱离了碎刀,正在徐徐消散的加州清光的灵体。
他看着曾无数次并肩作战的友人那悲痛的侧脸,嘴角勾起一抹充满哀伤的弧度,终是忍不住溢出了唇边的那一声叹息。
——可恶……这次竟又是你先我一步离开……!
——抱歉呢……没想到我又先你一步离开……
曾经的战友,曾经的伙伴……两人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心声,共同谱成了一曲悲怆的和弦。
深吸一口气,安定闭了闭眼,为了阻止更多的泪水奔涌而出。
他将清光那已然破碎的刀身双手交付于少女,在触碰到少女微颤着的指尖的瞬间,他偏过了头,不忍去看少女的表情。
颤抖着双手,少女缓缓接过了属于清光的半截残骸,怔怔地望着那破碎的刀身。
少女原本熠熠生辉的眼瞳中神采不再,徒留一片空洞的漆黑,吞噬了一切的光芒。
眼中满溢而出的泪水,划过她的脸颊,滴落于不再反光的黯淡刀身上,显得格外晶莹透亮。
“不要难过啊……这明明…是我自食其果……”
只可惜,他的安慰无法传达至少女的耳畔。
他想为少女拭去眼泪,手却径直穿过了少女的脸庞……他才猛然惊觉,自己竟已无法再触碰到少女分毫。
伸出的手如触电般收回,清光盯着自己那已然变得半透明的掌心,慢慢将手握紧成拳,置于胸口。
他垂下了头,额前的碎发遮挡住晦暗不明的神色,只有紧咬的下唇昭示着内心的苦痛。
他本来只是想拥有主人的疼爱。
然而这份心绪,却在与少女的朝夕相处间逐渐发生了改变。
他不应该这样越来越贪婪,他不应该渴望得到她独一无二的关爱,他更不应该……不可自拔地爱上身为主人的她。
拒绝手入明明是他的自我惩罚,却不曾料到这不仅伤害了自己,也伤害到了他人。
看着少女怀抱碎刀默然哭泣的模样,他的心仿佛都绞在了一起,痛得麻木。
——这一切明明都是我咎由自取啊……你又为什么要流泪呢……
——因为我是你……重要的伙伴吗……
他抬起头定定地望向少女,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没有一丝笑意的眼中,却是泛着点点泪光。
然而此时,他却听到了少女的低声喃语,在这仿若凝结的空气之中渐渐飘散。
“对不起…清光……如果…我能说出口就好了……对不…起……”
小心翼翼地捧起残破的碎刀,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少女微阖眼帘,在刀身上轻轻印下了一吻。
清光见状,不可思议地睁大了赤红的双眸。
“对我来说你很重要哦……比其他刀剑们都…更为重要……”
少女的呢喃,逐渐化解了少年心头的重重郁结。
红着眼眶,清光向着少女一步一步,慢慢走近。
“因为我……一直都…爱着你啊…清光!”
随着最后的尾音颤抖着落下,清光终是无法再遏制住涌出的泪水,流泪不止。
他终于清楚地知晓了少女的心意,然而他的心意,却已经永远无法传达与对方。
他们明明相爱,却永远无法心意相通。
如同神明所开的一个恶意的玩笑,如此讽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由少女所呼唤出口的名字,被赋予了特别的意义。
少女仅仅只是呼唤着自己,却已令他感到如斯悲恸、如斯苦痛……
但却也……令他感到如此欣喜——
擦去眼中的泪水,清光忽然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
泪痕未干的脸上,那双赤色的眼眸如同最上等的鸽血石,美丽而惑人。
他微微弯下身,双手小心地捧起了少女的脸,樱色的薄唇在她乌黑的长发上落下一道轻盈的吻。
“我也爱你哦,■■……永生永世。”
没有再将她称之为主人,加州清光第一次唤出了少女的名字。
是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少女猛然抬起了头。
她将视线移向清光所在的位置,目光却越过了他,望着不知名的他方。
清光的笑容不由得又悲伤了起来。
“……再见了。”
恍惚间,少女似乎听闻清光那熟悉的好听嗓音,在她的耳畔如是轻声低语。
微风拂过,带来庭院中飘落的残樱,迷蒙了少女的视野。
下一个瞬间,清光便彻底消失在了原地。
再也……不见其踪影。
呐……知道吗?
落于青丝之上的轻吻——意为“思慕”。
{十}
少女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中的她明明睁着双眼,却无法看清近在眼前之景。
宛如被困于一条不断流动的河川,她在其中时沉时浮,却始终难以辨明方向。
而当梦醒时分,梦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辽远,与耳畔喋喋不休回荡着的闹钟鸣响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每次醒来,她的心底都会油然而生一种暧昧而迷蒙的失落之感,说不清道不明。
回忆不起梦里的任何事物,却唯独有一双如鸽血石般美丽而惑人的赤红双瞳,深深印刻了她的脑海之中……难以抹灭。
伸出一只手轻易地关掉了闹钟,少女维持着仰躺的姿势,盯着自己房间那熟悉的天花板发愣。
明明是自己待了十几年都不曾离开的家,她的心底却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怀念之感。
这太奇怪了。
而在这几天里,同样奇怪的事情还发生了很多。
例如她突然无法习惯一直以来的及肩短发,总有一种自己应该留有长发的错觉。
例如她发现自己做家务突然变得拿手了,就算想要帮家人做事也不会再显得碍手碍脚。
又例如,她的日本史有了质的飞跃,许多知识点在不知不觉间都已储存在了她的脑海里。
但尽管疑惑,少女却并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唯一让她在意的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自己抽屉里的……一块外形奇妙的小铁片。
铁片反射着明亮的银白,但四周却有坑坑洼洼的破损痕迹,看起来像是古董工艺品的残骸。
不可思议的是,她明明对收藏古董一点兴趣也没有,却完全没有想过要丢弃这块铁片。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每每望着这块铁片,她都会觉得胸口发闷,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即便如此,她心底也从未升起过丢弃这块铁片的想法。
——简直就像是中了什么奇怪的咒术一样啊……
晃了晃脑袋,少女试图把自己脑海内的不靠谱想法给甩掉。
她又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后,这才慢悠悠地起身,洗漱整顿。
今天是周末,少女准备去附近的商场逛逛。
最近她被自己折腾得有些精神恍惚,打算借机好好放松一下。
恰好前几天政府发给了她一份金额不少的红包,说是奖励她的优秀。
虽然少女完全不明白……平日里默默无闻,成绩也仅是中等偏上的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被政府所奖赏。
——嘛,反正理由什么也不重要吧?
如是想着,少女怀着轻松愉悦的心情,来到了人潮涌动的商场。
脚下的大理石地面平整而光滑,暖色的灯光洒落于透亮的玻璃柜台,偶有反射跃入眼底,令人不禁感到有些炫目。
避开拥挤的人群,少女时而看看左边,时而望望右边,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蓦地,她的视线被不远处的一个柜台所虏获。
那是化妆品区,她曾经逛商场时从未留意过的区域。
而吸引了她目光的柜台上,鳞次栉比地陈列着一排又一排,色彩各异的……指甲油。
不,不对……
确切来说,真正吸引她目光的,只是那么多指甲油里的其中一小瓶。
漆黑的瓶盖,小巧而透明的瓶身中,载满了明媚的茜色。
那只是一瓶无比普通的茜色指甲油。
却似乎又……不单单仅是如此。
少女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那瓶茜色指甲油,就像是中了什么咒,完全无法将视线转移。
一直以来回荡在心底的那份失落之感在顷刻间加剧到顶点,压得她几乎无法喘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步,又一步。
她缓缓走近柜台,伸出了手,渴望去触碰那瓶指甲油。
指尖一触及小巧的瓶身,冰冷的触感就已经在瞬间扩散,一路蔓延至心底,寒得彻骨。
明明心在发寒,她却感觉眼眶在发热,目之所及全都变成了朦胧一片。
而那指甲油中的漂亮茜色也顿时变得很遥远、很遥远……远到根本就遥不可及。
——讨厌…怎么哭了……
源源不断的眼泪无法遏制,怎么擦也擦不完。
她只好让双手紧紧捂住嘴呜咽着,努力压抑住嚎啕大哭的冲动。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宛如纠缠成一团的线,扰乱了她的一切思考。
她别无选择,只能流泪不止。
费尽全力背过身不再望向柜台,她试图离开这里,却一时寻不到逃离的方向。
泪眼朦胧地环顾四周,不远处一个身影却无比突兀地闯入了她的视野。
黑色的发扎成一束,乖巧地垂在他胸前。
赤色的眸微微眯起,流露出慵懒的气息。
勾起唇角轻笑着,他偏偏头,向她伸出了手,宛若邀请。
全世界都是模糊一片,唯独那位少年的身影如此清晰地伫立在那里。
仿佛近在咫尺,却又似乎远在天涯。
——那是……谁?
她的脑海里,莫名就浮现出了放置在抽屉里的那块奇怪铁片。
心一阵又一阵地开始抽痛,愈演愈烈,直到无以复加。
颤抖着迈出步伐,她向少年慢慢靠近。一步,又一步。
但随着她的接近,少年脸上的笑容却在渐渐消隐。
他依旧望着她的赤红双眸中,已然失去了笑意,氤氲蔓延。
少年脸颊上滑落的泪水,却是刺痛了少女的眼。
就像是一道救赎的光,她不顾一切地伸出了手,妄图将其握于掌心。
然而,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对方掌心的那一瞬——
少年的身影,宛如镜中之花、水中之月……在刹那间破碎消散,不见了踪影。
泪水侵袭着视线。
她的世界,又一次回归成了模糊一片。
再无……救赎。
——呐…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不是爱着你呢……?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她对他的所有念想全都埋葬在了失去的记忆里,再也无法寻回。
但纵然失去了所有的回忆,她心底所深藏的那份思慕之情,却是永远也无法抹灭。
不论时光怎样流转变换,我都会一直一直、永远思慕着你。
纵然我们已经不会拥有未来。
纵然你已经……不复存在。
-Fin.
☆CP加州清光×女审神者。
★几年前为亲友写的狗血生日贺文,做了下微调……虽然是贺文但此文结局是BE,介意者慎入。
☆阅读过程中如有任何不适请及时点×,切勿勉强,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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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思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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