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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桃源(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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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像走下神台,人流纷纷避让,同时跪倒一片,灰尘飞扬,然而无论着什么衣裳的此刻都顾及不得干净,皆虔诚祈祷着。
木偶人身上彩带飞卷,衣袂翩跹,倒有几分像是敦煌壁画上的人物。面上虽无五官,却散着威严气场,手掌竖起在胸前,行步间红衣翻飞,额间琉璃明珠光华灿然,始终朝着一个方向,目标相当明确。
徐玉往后缩缩脖子,小声说:“我要是没看错的话,她是不是朝你来的?”
温悯生望着那只琉璃珠,记忆一角有些松动,凉风习习,清灵神白的小鹿跳跃在林间,眼眸璀璨若星,鹿角如碧玉,莹莹微芒。听见徐玉的问话,回过神来,虽有些难以相信,但还是赞同的点点头。
眼见那木偶人越走越近,徐玉准备跑路,被温悯生一把拉住,示意他不要乱动。
虽说不知来者究竟是什么,怀着什么目的,却莫名觉得她并无恶意,甚至有些亲切,以至于看着那琉璃珠入了迷。徐玉不知她着了什么魔,叫苦不迭,扒拉着她的手:“姐妹,姐妹,先躲起来吧,那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啊,小心有危险。”
见她始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那木偶人已走到面前,再躲也躲不掉了,徐玉只得硬着头盖骨摸出关大刀,砸在温悯生身前,叉腰道:“来者何人?”
那木偶人缓缓垂下头,却是看也没看徐玉一眼,若有如无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温悯生身上。场上黑压压跪着一片的百姓们还在高声呼唤着,纷纷诉说着自己的愿望,声势浩大,而她却充耳不闻,像是什么也未听到。
并没有看到眼睛,却仿佛在与她对视,而愿意始终这样安静凝望着自己的,还能有谁呢?温悯生心念微动,轻声道:“牙牙?”
徐玉下巴嘎吱一声:“什么?咒语吗?”
那木偶神像听见此声呼唤,抬起手臂开始解下自己身上的彩带,细致的整理了一下,才一条条挂在温悯生脖子上,动作极尽温柔,每挂上一条,还念念有词道。
“身体健康。”
“万事如意。”
“诸事顺利。”
“一帆风顺。”
“财源广进。”
“长命百岁。”
场下人从一开始见神像动作,以为是天神降临,到现在见她这一系列行为,又纷纷疑惑不已,皆面面相觑,高声交谈着。
在那样嘈杂的声浪里,温悯生渐渐听明白了,在这个世界里,不同颜色的彩带代表着不同的祝福,所以前来朝拜的人身上皆披挂着数条仙气飘飘的彩带。而他们塑神像时,也将这精神发挥到极致,在这神像上面系上了不少有象征意义的彩色绸带,众百姓翘首以盼,好不容易遇到了天神降世,可祝福却全落到了一个不曾拜神的人身上,叫人如何接受?
于是人群中有人叫屈起来,似有埋怨的意思,此声一出顿时一呼百应,纷纷质问起来。温悯生有些无措,准备将绸带取下来一些以平民愤,神像的掌心却轻轻巧巧搭在她手背上,而后微微侧身,嗓音空灵,只留下三个字。
“我偏心。”
徐玉眼里金鱼们兴奋到颤抖起来,关大刀丢在一旁,凑了上来:“是什么咒语?牙牙吗?怎么才能获得祝福?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给我也整一份吧。”
下面声音欲愈来愈响,温悯生侧首刚准备和徐玉解释什么,下一瞬身子一轻,视野横了过来。温悯生怔了一瞬,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那神像给抱了起来,这下更是一片哗然,而她自己也震惊到无以复加,还没能说什么,那神像足尖一点,竟直接朝最高的城楼那处飞去了。
她动作极快,且力气很大,没有反抗的余地,温悯生挣扎无果,只得朝傻眼的徐玉喊道:“我会来找你的!等等我,等...啊...”
腰上被人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温悯生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说不出话了。朝下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甚是恐怖,于是收回目光,只是紧紧搂着神像的脖子,分明是木质的身子,却不知为什么有着滚烫的温度,万分柔和。
神像最终落在全城最高的城楼上,站稳了之后小心翼翼将温悯生放下,而后给她指了指城内的景象。温悯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在逐渐浓郁的夜色下,城市灯火灿然夺目,火树银花,车水马龙,街市如昼,人流如织,好一派繁华景象。
温悯生被这场景小小的震撼了一下,而后便不受控制的抬头望去,这样高的位置甚至可以看到那仙殿金光闪闪的大门了,她会在那里吗?在这【桃源】里温悯生失去了时间的概念,现在她们已经分别多久了呢?
正凝望时,身边一直垂眸看着自己的神像忽然站直,像是被抽掉了灵魂,过了好一会才缓了过来,声音变了变:‘要送礼物了。’
温悯生未反应过来:“送礼物?送谁。”
神像却径直蹲了下来,直接将她按倒,抽出温悯生颈间的彩带将她捆了起来,动作极尽温柔,小心避开了她身上所有的伤口。温悯生被这情景弄的分不清现状,想抬脚踹那神像胸膛,然而她现在本就没什么力气,反而被稳稳的攥住了脚踝,彩色绸带穿越两腿间打了个结。
只是动作的话还好,偏偏她口中还念念有词,一边将人捆着,一边将那些祝福词又说了一遍。温悯生被捆的动弹不得,还听着那本该很正常的词语变了味道,只觉得羞恼万分:“喂,喂,牙牙,你做什么啊!”
神像充耳不闻,系好最后一个结之后站起身,似乎端详了一下自己的作品,满意的点了点头。
温悯生完全不想说话了,把滚烫的脸埋下去。神像优哉游哉的朝半空中招了招手,一个木偶人踩着朵云彩飘来了。神像弯腰将温悯生抱起来,又小心放在了云彩上,而后站立在一边,给木偶人指明了一个方向。
云彩稳稳向上飘去,木偶人见温悯生始终挣扎着,便道:‘一步登天,不好吗?’
温悯生没好气道:“这算什么天?不过是一间府邸罢了。”
木偶人又道:‘那么,哪里才是天呢?’
没过一会,云彩便停在了最高的厚重云层之前,这里并没有下面几层云上那些辉煌的金殿,而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木屋,木色古旧,门虚掩着,露出一线光亮,和一道熟悉的嗓音。
“为什么一登上城楼我就不能控制那木头了?这画面怎么也不见了?你们搞了什么?赶紧把她弄出来!”
‘您先稍安勿躁,我们有一份礼物要送给您。’
“什么礼物?不是说了我什么都不要吗?你赶紧把这画面给我调亮,让我看看她现在在干什么!”
‘您不要的话,只能将她扔下去了。’
“随便你怎么弄。”
她话音刚落,虚掩着的门却被一阵风吹开了,正坐在一台大彩电前的裴涯絮应声看过来,不耐烦的面容瞬间停滞,而后变为震惊。
也许是因为木偶人的话,温悯生身下的云层竟真的消失了,身子瞬间失重。裴涯絮瞳孔骤缩,飞速窜了过来,撞飞了木门,一只手猛然抓住了她身上的某一条彩带,止住了她下坠的趋势。
这些彩带都被系在了一起,一处受力,其他地方也骤然收紧,温悯生没忍住“唔”了一声,眼角瞬间红了。
近在咫尺的人身下就是万丈深渊,裴涯絮接受不了这样的场景,面色苍白,赶紧将人拉了上来,又抱进了屋内,才算放心下来。刚想说什么,又看到了温悯生现在的状态,整张脸腾的一下红了,一座小型活火山在她头顶喷涌着:“你...你...要帮忙吗?”
温悯生胡乱道:“我自己来解就好。”
“哦哦哦,”裴涯絮背过脸去,烧的颈侧都是红的:“你你你那你试试你能不能行。”
见她此般的反应,温悯生便知道方才这样捆自己的恐怕并不是她,心里稍微好受了些。然而不论怎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开这些彩带,只是以自己的力量未免有些吃力。
因着自己的挣动,那些彩带反而越缠越紧,温悯生越着急越是找不到章法,清晰的压迫触感从身上多处传来,如果在这样下去,真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
温悯生做了几个深呼吸,把脸贴在地板上,气息微弱:“帮...帮帮我吧,我解不开。”
“哦哦哦...”裴涯絮结巴道:“那我我我,我帮你解。”
那些绸带扭扭曲曲缠在一起,手指穿于其中,眼里却只能看到那从衣服里露出来的瓷白肌肤,以及肤上的一道道红色勒痕。
向来灵巧的手此刻迟钝极了,裴涯絮脑子里噼里啪啦乱想着,触碰着彩带的手开始颤抖,顺着温悯生的身体起伏游走,呼吸渐渐加重,然而视线在触及到温悯生手上又在渗血的伤口时,猛然冷静了下来。
裴涯絮望着她手上那道不浅的伤,眸色微变,沉稳的双手一一解开绳结,将人扶了起来,问道:“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温悯生依然满脸通红,不太敢看她的眼睛,含糊道:“没事,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