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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恶潮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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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许是血腥味太臭,让她胃部抽动,幻象扭曲起来。
她垂眸缓了下,再抬头望去,神像完美无瑕的脸裂开一道缝隙,飞出巨大的蝙蝠。
温悯生瞬间意识到自己是中了某种法器的招。既知是幻觉,便需立即抽身。
她抖起剑锋在小臂上割了一道,锐利痛感划破那虚幻画面,乐声猛地断裂。
她脸上还糊着热烫的血,只得颤着手抹去眼前污迹,然而刚明的视线又是一暗,趁着她陷入幻觉的这几秒,一名道魂已窜至眼前。
那道士额头贴着张黄符,半个头被符咒效力腐蚀殆尽,却毫不在意,只抬手扒过来。
温悯生吓了一跳,挺出长剑刺入它胸腔。
那道魂身躯被剑撕裂,却不受影响,半块残头撞过来,正砸在温悯生额上,那黄符便也瞬间粘了过来。
温悯生大脑空白,额间刺痛万分,还没陷入晕厥,视线又猛然清亮。
裴涯絮劈手扯碎那符咒,动作已然迅猛,却依然在她眉心留下一道烫伤般的红痕。
裴涯絮惊怒不定,将那道魂剩下半边烂头砍下来,一脚踢飞,那头便咕咚咚一路滚入忘川河,消融为一缕黑烟。
而就在黑烟消失那瞬,平静的河面忽起涟漪。
先是河面下透出蓝色冷光,而后是成片的火探出水面。一簇簇鬼火飘悠燃起,如浮起的灯,又如冷夜林丛里猎食动物的眼。
温悯生揉着额头,抓着不解气鞭尸的女人,示意她看向忘川河。
将那道魂尸首烧融成一缕缕黑烟,裴涯絮才咬牙瞥了河面一眼,望见那画面后怔住,笑道:“忘川还真有本事。”
那些缓慢浮起的阴灯般的鬼火,在红云翻滚的天幕之下燃烧着。
蓝焰虚渺轻灵,似乎无比平静,却又仿佛充斥无声的怒气。它们一排排阵列,如竖起的火墙,映照着河面也星星点点的蓝。
而在这群静默的火中,有一缕格外活跃,四处窜飞,拉出流星般的长尾,像是游窜于阵列中汇报消息。
众影卫对战之余瞥见那场面,瞬间惊恐万状,差点连剑都拿不稳了,只祈祷那些要命的鬼火不要靠近,可偏偏事与愿违,只见那星点燃烧的蓝火们不再升高,转而急速飞窜过来,如猎食之犬,十分迅捷。
众人遇此突变,慌乱间想要抵挡,却见那蓝火虽冲了过来,但并没有什么杀伤性动作,只是附着在他们的武器之上,让原本被污血糊满的武器恢复原本锋利的冷光。
裴涯絮曲起手指抵在唇边,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最兴奋的那只鬼火便一个急转飞至裴涯絮身边,围着她狂转圈子,甚至烧出一道火圈残影。
“搞定了?等会奖励你,”裴涯絮轻笑,而后转身冲众人道:“诸位不用害怕,要么试试新武器?”
凡是在影卫局接受过正轨培训的影卫,都知道忘川河的鬼火是绝对不能靠近的危险存在。
它们是冥府里众多无法被人类理解的生灵之一,若平时在奈何桥有公务遇到了,一定远远避开,否则一个不慎就容易落到神魂俱灭的下场。
但现下这帮鬼火却行为诡异,看起来像是在给他们助力,让在场影卫纷纷新奇不已,想试试这武器。
恰好眼前就有现成的道魂可砍,便都宰西瓜似的挥砍劈刺起来。
终于得空能休息片刻,温悯生剑尖撑地,环顾四周,除了横七竖八还未溶解的道魂,还有不少影卫埋于其中。
她叹了口气,站直身子,口中轻轻念着什么。
这是她还在山上道观中时常做的。
她的师傅是良善之人,带着她行走于山林间时,若有生灵消逝在眼前,都会念一遍超度经,以求魂灵安定。尽管现今她早已知道这经文势必没什么用,却依然保留了这个习惯。
等她念完,眉间愁容不解。裴涯絮见状,干咳一声道:“允姨,给你看个东西。”
她从上衣口袋摸出块白布,将温悯生手中的剑擦拭干净,而后握住剑锋,在自己掌心割了一道,鲜血淋上剑身。
她动作自然又快速,让温悯生没来得及抽回剑,正惊讶间,就见忘川像是只嗅食的狗,窜了过来,火舌舔上剑身,将那血吃了个一干二净。
而后像是吃的满意,趴在剑上晃动着焰尖。
“你平日也这样喂她?”温悯生轻轻蹙眉,走到她面前,捧起她受伤的那只手,观察着深度。
裴涯絮盯着眼前人头顶的发旋,笑道:“并不经常,我很少有需要她帮我的地方。”
温悯生松开眉尖,不赞同,却还是点了点头。
有其他影卫的疯狂输出,这边暂时安静片刻。
雪中梅飞到距离两人稍远的地方,张开伞面疯狂自转了十几圈,将伞面上的血甩掉。确定干净之后,又安安静静的飘了回来,在裴涯絮身边浮动旋转着。
温悯生从袖中摸出条绷带,掌心将那受伤的手捧起,另一手将绷带细心缠绕上去,在最后轻柔的系上结:“会影响动作吗?”
握住那四指向下压,又轻轻掰回来:“好像不会影响。”
裴涯絮脸上浮起微笑,由着她动作。看见她笑,温悯生戳戳她手腕:“不许笑。”
一只瘸腿道魂张着嘴要爬过来,眼见就要破坏这一小处安静氛围。裴涯絮眼珠滑动,雪中梅便如一片飘飞落叶般滑了过去,下一秒,那道魂四分五裂,破碎在地。
有了那帮鬼火的帮助,灭魂速度可谓是坐上了火箭。
那方才还黑压压的道魂海,现在只剩下零星的几十只,还基本上都缺胳膊少腿,想来是混战中被不长眼的武器削去了。
刺死最后一只道魂,秦雪心环顾四周,入目皆疮痍之景。
虽说这一战结束的很快,但损耗也不少,她默数着伤亡人数,随着数字增加而眉头紧皱。
闭上眼,在心中回忆了一遍那些人的脸。她没什么好记性,也常常因为记不住属下名字而被他们捉弄,但那一张张脸,她却记得很清楚。
不久前还生动的音容,现下已变成将要消融的死魂,或上或下倒在地上,如此潦草。
一个人,要至少经历两次死亡,才会从这世上彻底消失,就如此刻。
她心中涌出炸裂般的愤怒与悲怆,咬紧牙关,而后尝到血腥味。
可那能将人撕裂的悲伤没能持续多久,就变成了短暂的惊恐与茫然。
那原本阵列着道魂的地方,此刻是暗沉的蓝黑色,正站着一大片身穿清朝官服,带着红黑官帽的僵尸。
它们面色惨白,眼圈黝黑,手中皆拿着与它们身份很不符合的桃木剑与符咒,依然死气沉沉。
这又是帮...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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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似要下雨,冥府不常下,但方才打了那么久的雷,终于还是有豆大的雨点砸下来。
木棉苍白的小脸隐在黑暗中,听着远处传来嘶叫与兵戈之声,终究按捺不住,要冲出门去。
影卫方才被打倒在地,见人出来,一个打挺站起,将人拦住:“小姑娘,已经出去一个了,您不能再出去了。”
木棉的脸蛋生的实在讨喜,叫人不忍拒绝她所有要求。她抬起头,两眼泪汪汪的,嗓音细柔:“大哥,我要去看我的雪心姐姐。”
影卫果真软了心,却也只是耸拉眉毛:“真的不行,小姑娘,你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现在太危险了。”
木棉双手互相攥着,搓的指尖发白。面前的影卫黑铁塔一般寸步不让,她转身面对墙壁,从袖子里摸出一包药来。
她没有温姐姐那一招将人放倒的本事,灵巧的手工在此刻也派不上用场,然而思虑片刻,药包还是老实放了回去。
她钻进屋,换了身衣服出来,拽着衣摆将衣服绷直,展示花纹:“大哥,你看,其实我也是影卫的,你就让我去吧。”
她倒是没说谎,她的确本身就是影卫。
秦雪心当年为了方便给她身份安置便混了这么个名头,只不过这身份许久没用,一时给忘记了。
然而听了她的话,看见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暗色花纹,也没改变那影卫的想法。高大的身躯如生长百年的树,深深扎根在院子里,不可撼动。
木棉丧气的放下衣摆,见他坚定,也不再坚持,转身乖乖巧巧进屋,背靠门站了没几秒,窗外遥远处传来沉闷爆响,混合雷声,风雨大作。
木棉不再犹豫,将门反锁,飞速扫了几样东西进袖口,顺便咬张白布在齿间,推了窗直接翻身下去。
闷哼一声,牙关收紧,脚踝处剧痛,木棉抖着腿查看,好在没有骨折,她松了口气。
这套动作没被人察觉,木棉吐掉白布,潦草揉了两下腿就爬起,正要往前跑,想到什么,又回头将白布叠好收入怀中,这才冲着江边火光飞奔而去。
雪心姐姐说不能乱扔垃圾。木棉心思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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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河岸,阵法四起,一道金辉墙壁立在岸边,拦住汹涌而来的各色凶魂。
打过了那帮僵尸,原以为能喘口气,可阵法亮起后,又陆续出现了九尾狐,杨戬,哪吒等一系列匪夷所思的神话角色,张牙舞爪,吱哇乱叫,仿佛恶作剧一般,可谓是群魔乱舞。
众人无法抵挡,死伤惨重。好在孟情来的及时,作为奈何桥守护者升起金辉防线,暂时防住,又带领剩下的人退至忘川河对岸,好歹有了稍微休息的时间。
孟情甩了甩手中的尖毛鞭子,地上便是几道交叉血痕。河对岸混乱的状况她看在眼中,眉目间流淌的再不是风情,而是愤怒至极的戾气。
秦雪心捂着胸口,压下一阵干呕,嗓音嘶哑问道:“那道防线能撑多久?”
“先别管那道防线,”孟情望过来:“你还能撑多久?”
手腕传来阵阵刺痛,那手环在方才的战斗中被击中过,裂痕蔓延,让她的魂魄也开始不稳定起来。
秦雪心绷着力道问出那句话,已经尝到了血的锈味,却依然摇摇头:“不用担心我。”
那状态分明很糟,但往常那么多事儿都过来了,孟情从没在这个女人身上听到过半句抱怨,索性也不再问,只是眉头越蹙越深,低声呢喃:“这帮该灰飞烟灭的腌臜东西...”
后方有一影卫穿越军阵快步跑来,向秦雪心行礼:“秦大人,求救信号已经递出去了。”
秦雪心点头,示意他回到位置,而后侧身站在河岸最前方,凝视着对面。
在原定的计划里,她送完木棉,就要回去支援北方战线,同时和另一支北上的队伍汇合,所以带来奈何桥这边的影卫并不多,而按照棋盘上厮杀的凶烈程度来看,即使已经发信号求援,胶着在其他战场的军队也并不一定能分出余力,此刻对面又是不知底细且实力强大的敌人,现如今的局面,相当难解。
“奈何桥都安静多少年了,非要有人来扰清净,”孟情冷笑道:“要是让我抓到谁在背后动手脚,一定把他扔进忘川河好好洗洗。”
秦雪心抹去唇边血迹,目光锋利:“这帮凶魂实在是非比寻常,没有任何相关的资料记载,并且这样的外形,显然是刻意捏出来的,那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她话音刚落,便见对面那帮本在癫狂状态的凶魂们忽然安静下来,像是断电的机器人,僵在原地,如此静谧几秒,又仿佛新接收了什么命令,身躯纷纷融化,黑油流淌,又融在一起,逐渐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圆柱体。
秦雪心惊道:“那个是...攻城锤?”
巨大的黑色攻城锤下部,还保留着凶魂的双腿。那些腿如同蜈蚣千足般摆动,让攻城锤后退一小段距离后,加速撞过来,头部砸在金辉防线上,发出轰然巨响,金纹荡漾。
“这...”孟情显然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彻底愣了。
秦雪心咬牙,唤出棋盘,观察着离自己最近的军队大概何时能过来支援,向后方喊道:“注意迎敌。”
说完便是一阵咳嗽,好不容易压下去。温悯生向她走近,担忧道:“你还能坚持吗?”
秦雪心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还是将剑举起,冲她笑笑:“没事的,你去待在涯絮身后,让她护着你。”
众人重新绷紧神经,武器上燃烧的鬼火们个个餍足的模样,期待着下一顿饱餐。
巨大攻城锤一下下撞上来,河面波纹荡漾,大地颤动,乌鸦乱飞,奈何桥就伫立在防线后方,一旦他们通过,后果将非常严重!
“话说,”裴涯絮忽然问:“反正重点是不能让他们走奈何桥是吧。”
防线似乎马上就要破碎,秦雪心已重新组织队伍,提起精神迎敌。
天上黑鸦盘旋,向阎王殿发出的求援信息也一直没有回复,孟情急的焦头烂额,回道:“没错,决不能。”
裴涯絮琢磨了一会,把温悯生拉向自己身后,又从袖中抖出一沓符咒,在掌心点数。剩下的这些,可算是她的老本了,数数时手都在颤抖。
最后一击撞上,金辉防线不堪重负,如镜子般破碎,声音尖锐。那巨大的攻城锤重新融化,分裂成原本的模样,争先恐后爬上桥面,兴奋万状。
众人催动符咒,当一部分凶魂踏上奈何桥时,裴涯絮忽然信手一挥,洒出一把符咒,飞扬的黄色纸片如箭般钉入奈何桥身。
爬上桥面的凶魂流淌着前进,几乎覆盖桥身,也包括那些明黄的符咒。
裴涯絮口中倒数三声,拍了拍手,一阵金光撕开黑色溶液,加热沸腾,而后猛然炸裂,炫光爆闪,将奈何桥连接岸边的一部分完全炸塌,震的人耳膜刺痛。
桥体残片与桥上的凶魂纷纷坠入忘川河,噗通作响。魂魄入忘川,如坠油汤,焦裂燃烧,尖叫颤抖着化为一缕缕黑烟。
温悯生蹙眉,亲眼见到这些凶魂的惨状,她不免联想到曾经跳入忘川的裴涯絮。
那时自己看见的已经是从河里捞上来的她,而她跳入河中时,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下意识向她看去,裴涯絮注意到目光,也回望过来,以为温悯生被这副画面恶心到,便伸手将人拉到自己身后,低声道:“你躲在我身后吧,不要看。”
硝烟还未散去,孟情愣了好一会,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五官扭曲起来,怒吼道:“裴涯絮!你他娘的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