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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吟风寻梦 ...

  •   清晨的阳光干净透明。她对着镜子慢慢地梳理,盘发髻,插发簪,整了整衣襟,从位上站了起来。镜子里的女孩子不施脂粉,却在纤柔里自有明净恬美。眼角的纹线微微上翘,女孩子的双眼眯成一条线,笑容俏然出现在镜中。
      宁琅趋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清新的晨风扑面而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听到几声鸟鸣,抬起头望了过去,粲然笑了出来。
      “姑娘此刻笑起来的模样,和在昨晚沉默的月下仙子,可真是判若两人。”紫衣的青年沿着碎石铺成的小路走到了窗边,柔和的笑容,高贵得体,却有着不可触碰的距离。他看着她,目光上下打量一番,点头道:“不过,都很美丽。”
      “过奖了。”宁琅笑了起来,“每天都是新的,所以要微笑面对,相信一定会有美好的事情发生。”
      琪月又认真看了看她,失笑道:“看来,我又需要再一次认识姑娘你了。”
      宁琅低头笑了笑,道:“这句话说得我都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我不就是我么,人在某些时候,都会有应时的反应罢了。”
      “姑娘说的是。”琪月微一颔首,再关切问道,“姑娘休息可好?琪月冒昧,昨晚耽误姑娘许久时间。”
      “每日我也差不多在那个时候睡下,并没有觉得不适,琪兄无须自责。”宁琅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故意把目光收回,捻了捻袖,问道:“琪兄来找宁琅,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既然姑娘都已提起,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昨晚两次与姑娘交谈,姑娘所言虽让人难以置信,我却宁可信其为真。不过,姑娘几次闪烁其词,怕就是希望我能够再回来找姑娘交谈吧。”琪月的语气平稳不带感情,像是一个干练精明的生意人。
      “呵呵,琪兄言重。”宁琅却是一笑,一如初见时的明朗,“我哪有刻意隐瞒什么,怕是误会了。琪兄真有什么事,此刻问就好。”
      琪月点头,无声笑了:“我也只是对姑娘所提的方法好奇罢了。”
      宁琅伸手抚了抚窗,推开了旁边的门,走了出去:“琪兄有兴趣听一段故事么?”
      琪月不做声。宁琅看了他一眼,便缓缓开口道:“这段故事,也许很是绯闻所思,还望琪兄不要笑话我。”
      “你我所在的这个双剑村,越过几重山,就能够到一座遗迹。关于它,有许多传说,可很多也都已经被人遗忘了,我也只听得老人们说起一些零碎片段。那是关于之前守护遗迹的两位仙人,风吟神将和梦寻女仙。”
      宁琅低了低眉,继续说:“传说中,风吟神将是天庭最骁勇的战将,天界平息战乱后,他便奉命守护这一处结界。而梦寻女仙则是掌管记忆的仙人,她跟随着风吟神将,也来到这片土地。这些,也许不能说明什么,但是,我却曾听说,他们并不止是守护这一片土地的安宁,更是维系协调着整个天地间的风火之息。”
      听到这一处,琪月的心再也控制不住地紧了起来,表面上却只是抬了抬头,注视着她,听她继续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风吟神将便消失了。天地间的风火之息紊乱了好些时候,就又来了一个仙人接替他。人们以为事情就结束了,生活将会继续平静下去,却不料梦寻女仙和新的仙人同时消失,然后天地间的风火之息彻底混乱,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琪月心中一惊,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一时间没办法接受她所说的种种。这些就是这一切的根源么,就是他为之努力为之奋斗的原因么?拜入檀雨山后,他的一门心思都用在了学习法术之上,从来没有问过,师父也从来没有提过,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今,这一切,却从一个陌生人的口中说出来,他能相信么?
      “也许,真的是荒诞不经吧。”宁琅低声说道,话中满是意料之中的遗憾,“老人们告诉我的时候,我也很惊讶。但我愿意相信。”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琪月努力平息下内心的波动,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冷静。
      “家学渊源。”宁琅灿然一笑,“背负沉重的家族背景,生来就有一份责任,听上去很神圣吧?”
      “姑娘的确不是常人。”琪月笑笑,脱口问,“孟辉知道这些么?”
      “你好像很关心他的样子?”宁琅揶揄道,“怎么,觉得我的苦力人不错?”
      琪月只是淡淡微笑,不置可否。他的确不能够否认,自己心里,对这个男人,是欣赏的。欣赏他特有的潇洒,言语间的侠气,和对人倾心般真诚的相信。这一切,在岁月的涤荡中,似乎都离他,太遥远,太遥远了,所以此刻见着,才会觉得弥足珍贵。
      也许他真的忘记了一些东西吧,就像好些情感和意识,随着那场大火,遗失在了一去不复返的年少。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想起来要说什么:“宁琅姑娘告诉我这些,不止是为了和我聊聊家族使命那么简单吧。”
      宁琅明了地笑笑:“当然不是。”她顿了顿,说:“梦寻女仙是掌管人心记忆的仙人,如果你想找回失去的记忆……可以尝试去遗迹里寻找线索。”
      “姑娘也是这么和孟兄说的么?”他沉吟道。
      “我还没有告诉孟辉这个办法。”她眨了眨眼,“如果他真知道他的过去了,说不定就不帮我干活了,我还舍不得呢。”
      琪月哑然失笑,觉得此刻的她更多像个小孩,说道:“姑娘如此指引,怕不止是想帮我恢复记忆这么简单?我猜,姑娘的家学渊源,也就是和那个遗迹有关?”
      “你这么聪明,我当然不会瞒你。”她干脆而肯定地点头,“是,我想去遗迹看看,我要去那里找一些东西。”对上他疑问的眼神,她索性和盘托出:“我不懂武功,术法平平,这几年来,我住在这里,也只能遥望着遗迹的方向,什么都做不了。我很想找一个人,一个愿意帮我的人,带我去。”
      “姑娘觉得,在下适合?”
      “你当然适合。檀雨山的弟子,以协调风火之息为己任,武技术法应该都不低,而且,应该对探索本门有关的东西都很感兴趣啊!”宁琅一条条地数着,笑着看着他,“琪兄觉得呢?”
      “姑娘能否容在下考虑?”他一向不是轻易允诺的人。
      “好啊,你可以考虑。”她换上淡淡的笑,说道,“不要觉得我是在欺骗你,那个结界叫做‘萤’,你可以问问你们门派的长老,他们或多或少也会有些了解吧。”

      当他踏上返回檀雨山的归程时,发现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一些话,和一些人。
      本来笃定的信念,因为这样的插曲,而突然有了些动摇。他忽然很想知道,他的过去,他遗忘的往事,和那个让他觉得熟稔莫名却怎么也说不出感觉的男子。像是有一种本能的牵系在挑拨着心头的冲动,让原本简单的心有了些偏移——第一次,他会为了除了她之外的人如此上心。
      “师兄?师兄?你有没有听我们讲话?”奕雪连叫了他几声,终于无奈地催了催马,赶上了队伍前头的琪月,“师兄,二师姐想休息一会。”
      “哦,好。”他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一样,简短地回了一句,住了马,翻身从马上而下。
      因为忧花才恢复不久,而四人又必须赶回檀雨山,所以雇了一辆马车,由晴风驾着,一路北上。琪月走到停下的马车边,晴风正扶着忧花走下车来。他对着忧花笑笑,道:“一直都没停下来,辛苦师姐了。”
      忧花没有答话,只是摇了摇头,便和晴风走到了一旁,简单收拾了坐下休息。琪月转过头叫上了系好马的奕雪,两人也跟了上去,靠着晴风忧花坐了。师兄妹四人就这样沉默着坐了许久,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也许正如在檀雨山那般,他们都是分开训练分开任务,只有在任务完成后互相通报一声,然后各自返回。这次若不是发生了意外,恐怕他们也不会碰面,也不会发生之后的种种。
      晴风低声问询忧花,忧花反应淡淡,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奕雪从身边的灌木里拔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不成形的图像。琪月环视四周,查探了一下环境,转过了头,打破沉寂道:“天色还早,我们可以多休息会。”
      “这次谢谢你们。”晴风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对着喜怒不形于色的师弟道谢。
      “这本来就是应该的。”琪月的回答一如既往,那种语气仿佛在讲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沉思了一会,他开口问:“你们之前遇见过那个红衣女子么?”
      “没有。”晴风接过话,“我也一直觉得奇怪,这些天你们没有问起,我以为你有什么顾虑,也就一直没有提。”
      “我们以前遇见过她。”奕雪说道,“好几次她都出现了,可也都没什么行动,这一次突然袭击了月师兄……”
      “宁琅,这个女人不简单。神医的身份,还有诡秘的身世,我始终不能放心。”琪月却岔开了说另外一件事,“在她的掌控范围里,我不敢贸然提这件事,因为我怀疑发生的这些不是巧合。”
      “你怀疑宁琅姑娘和孟辉大哥?”奕雪讶道。
      “宁可防患。”他很笃定地道,“他们的身份不明,我们不可轻信。”
      “但他们救了我们。”奕雪辩解道,“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也没要求什么。”
      “我和琪月想法相同。”一语不发的忧花却开了口,“宁琅行事难用常理衡量,她这么说、这么做,或许自有她的目的,我们不得不多些心眼。”她看了看奕雪,声音淡漠不带感情,“小师妹,这个江湖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奕雪被她冰冷的目光一扫,瞬间便垂下了头去,没有再开口。琪月于心不忍,但也了解忧花的性格,不想忤逆,只是轻轻拍了拍奕雪的头,温和说道:“师姐也是为了你好,其实这么复杂的事情,也不应该让你这样心思单纯的人去承担的。”说罢又看向忧花,神情恢复严肃:“师姐有什么看法?”
      忧花缓缓摇头:“我看不出些许头绪。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晴风接过她的话,却转了主题:“既然我们都离开了,宁琅姑娘的事,就暂且告一段落吧。琪月,那个在山洞里出现的女子,听奕雪说她以前也出现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日子,我和奕雪一起出任务,就总是能遇见她。她行事诡谲,说不出是为了什么目的,但也从来没有出手伤过我——包括上次,虽然她袭击了我,却不带任何杀气。”那日在山洞里的种种一幕一幕在眼前闪现,他心底的某种好奇又在蠢蠢欲动。琪月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紊乱的心神,说道:“我之所以昏迷,是因为宿疾,不是她。”
      晴风听完,明了地点了点头。忧花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四人默契地陷入了沉寂。
      是一段痛苦的过去。是师父严令大家不准提起的往事。是他来到檀雨山的原因。也是他远离平静生活的开端。
      琪月抬起手,按在胸膛上,隔着衣衫,他也能够感觉到纸鹤随着心脏在跳动,那是他最深最深的挂牵,在最无依无助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她。
      他猛地抬眼,那句话乍然地从唇边迸出:“师兄师姐,你们可听说过‘风吟’和‘梦寻’这两个名字?”
      晴风的脸上蓦地出现了追思的神色。琪月觉察出了这细枝末节的变化,紧追不放:“师兄,你知道什么?”
      晴风的眼神犹疑不定,说道:“我好像听智者大人提起过‘风吟’这个名字,说他是雪霁派……雪霁派的守护神将。”
      雪霁派!琪月的瞳孔一缩,宁琅给予的信息在脑中迅速过滤,心思飞转,终于定了下来。他一字一顿道:“看来,宁琅果然是和雪霁派有关。”
      也不知道师弟是如何作出这样的推断,但看到他脸上笃定的神色,晴风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说:“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
      其实他也知道这样的问题也许多此一举,因为他了解他的师弟,一旦与门派的利益冲突,他定然是最坚决而无情的那个,即使是他这个师兄,也劝不回执拗的他。可是他这一次,不愿意看见那个女子得到相同的下场,毕竟她救过他们,救过……忧花。
      “先回去见师父,再做计划吧。”琪月的心突地一软,竟没有了以往的果断决绝,“这件事,暂且压一压。”
      对上晴风疑惑而释然的眼神,他的心豁然轻松而明朗。其实他也是愿意如此的吧。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样做或许会想到伤害到毫不知情的孟辉,他就会于心不忍。
      为什么呢?只是因为月下的一次畅饮么?只是因为一见如故的默契么?
      他不愿意再去想。
      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以往那么坚持,那么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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