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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明衣与秦生结缘于第一部戏,他是男主角,她是女主角。宣传时用了金童玉女的名号,当时的台湾男友专程打电话来质问她,她啪嗒挂了机“莫名其妙!”此后秦生便相当关怀她,像个大哥哥,秦生对女色无感,更令两人的友情增进,宴会上有男伴需要,江明衣都会毫不客气地致电过去,那厢便哈哈一笑“你怎么知道我缺少一个女伴,现在好了,省下我的电话费。”
      那些日子黎明来临,她总会在梦中醒来,哪怕安眠药也拯救不了这恼人的症状。醒后便是等待,点起烟打响静夜。在四下无人的房间里,就会想起一样的夜晚“江明衣,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现在跟我走好吗?”十九个字如魅影般笼罩心头,被她翻来覆去地琢磨,究竟是什么时候,那人了然自己的轻蔑与敌意,又是为什么出现在那个片场。英雄救美总是从天而降,可惜救她的却是另一个美人。
      她去租借了傅尹之的电影,对方显然是个惊世的天才,且丝毫不将这上帝的馈赏放在眼里。
      “有空我也想去国外学一学电影。”江明衣对秦生道。
      “为什么,正当红的时候离开也太笨了。”
      “所以我才说有空啊。”江明衣略显无奈地强调这两个字“我是有心,压根没有时间,等这些导演将我榨干,才有空去充实自己。”
      “我听说你在极力促成与姜臣新戏的合作?”
      “是,也学习你拍些文艺电影,二十岁尚能游走在扛着票房大旗的男明星身边拍些滑稽戏,光靠脸的女明星,花期太短暂了。”
      “难怪你一下子瘦了这么多。”秦生打量了一下她“姜臣是最爱纤细女星的,摇摇欲坠的病态美,我看他前几个出名的女主演都是一副惨白脸色,像是饿了三年才上的戏。”
      “是吗,我倒没有故意减肥。”江明衣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是小了一码“可能是最近工作多了没时间吃饭。”
      这回秦生不大相信“我见你三天两头被狗仔拍到出入酒楼,若不是我了解你,恐怕真以为你又拍拖了。”
      “诶!”她使出杀手锏,瞪着大眼瞧他“你这种恋爱中的人,少拿拍拖两个字刺激我。”
      大约半个月后,江明衣接到一个陌生来电,她隐约猜到是谁拨来的,接听之后果然就是。
      “明早空不空,一起吃顿早茶?”
      傅大影星常常来约她,有时她也还之以礼。两人逐渐尝遍了全港顶尖的大师傅,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傅尹之才二十一岁已经烧得一手好菜,都是挑剔的嘴巴锤炼出来的,对别人的灶台不满意,只好自己生火。
      “你更像是个地道的香港人了。”江明衣在内地鲜少提起早茶二字,大抵没人陪同也没这个习惯。不料傅尹之说“我本来就是,我小时候在香港生活过。别扯这些了,你来不来。”
      “来。”她答得斩钉截铁,像在戏里宣誓一般。
      江明衣没想到,这次做菜的大师傅是明洋楼退休的主厨“你是怎么请来他的?据说他离职后一直在澳洲生活。”
      “不错,我就是从澳洲将他请回香港。”说话间傅尹之夹起一只虾饺,周身圆滚,褶处精巧等一“他离开明洋楼后并非颐养天年,仅仅换了主顾给我哥哥打工,前些日子嫂子在麻将桌上将他的工期输了半年给我。”
      “你还有哥哥?”江明衣惊道。
      “拜托。”傅尹之拖长了调子“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不只有一个哥哥,还有姐姐弟妹。”说完这些她挑了挑眉,开玩笑道“旧社会的男人,你懂的,我的爸爸不止有一个老婆。”
      江明衣闻言抿嘴点着头,她懂得什么时候收声,多打听旁人的私事总是不好的,就像她们约了数不清的饭局,也始终没谈起那夜傅尹之为什么会来充当侠客。
      “你有没有去过澳洲?”同样聪明的傅尹之转换了话题。
      “去过一回。”江明衣答道“说来惭愧,还是公司宣传电影时一起去的。”
      “那应该就是这几年?”
      “三年前,那时候你才十八九岁。”
      “是,姐姐你不必时时刻刻提醒我要尊老。”傅尹之笑起来,温和而柔媚。她真是个古怪的生物,集齐了许许多多与年纪不相符合的气质“只可惜厨子带过来了,我本人却立刻要飞回美国。”语气听起来遗憾极了。
      “你有新的工作?”
      “出口转内销,内销搞好了,总不能忘记老本行。”她指的是自己,得去稳固国外辛苦打下的江山。江明衣心想这样的生活真累,一个香港已足够一帮女明星你争我都苦不堪言,眼前这个人却精神抖擞地对更大更远的计划高谈阔论。
      “看来很快我又能在报纸上见到你了。”江明衣笑道,学着那些标题的口吻“香港之星赴美,国际影后指日可待。”
      傅尹之接受她的揶揄,眉眼下落拨动着盘里的菜式“大师傅还会留在店里,他说对这里有些感情。你若想吃的话,自己来或是带朋友都可以,我已经打好招呼。”江明衣感到诧异,没有立刻说出感谢的言辞,傅尹之看了她一眼“就当是为你前几日在后台为我解围的答谢,这不算什么贵重的礼物,可以应下。”
      江明衣舒了口气,有理有据,自己不算空手受人恩惠“好,说不定我会带许多朋友来,等你回香港时,这位大师傅已经累到不愿再烧菜。”
      傅尹之欣然接受“那再好不过,替我的麻将值回市价。”
      半月之后傅尹之果然走了,她有办法不让狗仔跟去机场,等人在大洋的那端下飞机,才被唤做英文名字登上报纸,那时她已经在自己的地盘上潇洒来去。而光顾这位师傅最多的却成了秦生,他爱惨了这里的手艺,媒体用食堂来形容明洋楼与江秦二人的关系,一时间流言再次四起。秦生说“我知道你是不会老实交代,但这次我与媒体的感受一样,你像是勾引到了哪位隐形富翁。”
      江明衣不以为然“我自己就是富翁,你别忘了我现在还是香港片酬排名前三的女演员,虽然与你们男演员无法比较。”她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我要借你的新车用。”
      “没问题。”秦生答应的爽快,也不放弃多嘴一问“你的车坏了吗?”
      江明衣摇头“我妈妈要来香港买东西,我那部车车牌被狗仔抄了去,走到哪里都像一个移动的指示牌。我自己购物就罢了,带着她老人家还被人跟来跟去怪难受的。”
      “你妈妈还不知道你在香港被要挟拍戏的事?”秦生果然心细,一下就回忆到关键。
      “没有风声传到她耳朵里,我也不会主动说,免得她想象力充沛,以为我在这里过着每天被枪口顶着脑袋的日子。”
      秦生说“你知道吗,我第一回被要挟拍戏,我妈直接替我订了一张出国的机票,要求我立刻辞工回家。他们总是夸张得不得了,你保持缄默是对的。”
      可惜江明衣没有这样坚实的亲情后盾,她不若秦生般生来就是贵公子,接受英国大学的高等教育,就算有一天厌倦了拍戏,打个飞的回伦敦,照样有三层洋楼等着他。她的保持缄默只因有些话说出口也无用,徒增几倍忧愁罢了。
      “你要不要来我的演唱会当嘉宾?”秦生忽然问起。
      江明衣婉拒,故意说反话“算了吧,我怕自己的歌喉太亮眼,喧宾夺主了。”
      “那我只好另外寻人了,不过你得坐在第一排看。”秦生一张俊脸对她下达指令“不管你到时候有没有工作,都给我推掉。”
      “当然。”江明衣一口答应“总督的邀约也恕难从命。”
      没想到秦生请来了傅尹之。
      这是番什么交情?江明衣望着台上的两个人,心里不是滋味,却也异常宽慰。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交手,总知道交手之后两人并未看不对眼,他们都是比人才更优一等的品种,骄傲不用多说,能自发合作就说明了一切。
      演出完毕傅尹之坐在沙发里休息,她厌恶浓妆,自恃貌美也懒得卸妆,江明衣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她。见江明衣过来,她立即讨赏“我唱的怎么样?是不是比市面上胡乱发专辑赚钱的三流歌手更好听?”
      眼前的女孩是满堂最耀眼的明珠,一百岁的拾蚌老人穷尽一生也不一定挖到这枚宝藏。但她竟口口声声问江明衣讨一句赞赏,一时昏头,江明衣感觉不似现实。接受肯定后,傅尹之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劝你赶紧离开,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人是你的粉丝吗,你来到这里她们眼里简直容不下我。”如果今年江明衣十八岁,一定左顾右盼观察周围,只是如今她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欢呼声并不足以令她动情。
      傅尹之感慨道“看来这位导演的确有些本事。”
      “你是指我的新电影?”江明衣依然站在原地“是为我搏了许多名声,先前我还以为自己将要过气了。”傅尹之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你以为上帝要造出你这张脸很容易?岂会轻易让你离开舞台,他要看够了你,起码十几二十年。”她实在会说话,江明衣又轻易被逗笑了“那我借你吉言了。”
      而后傅尹之拉着她离开,车开到大道上飞驰起来,江明衣才想起去后台是为了替秦生和一众朋友邀请傅尹之一同晚餐。这样也好,她本来不是乐于赴宴的人,如果不是为了那些女主角,她可以一礼拜不出门,不接任何电话,不听任何人的邀约。
      没有邀请就没有拒绝。但傅尹之不是,她向来单刀直入。
      “你为什么不问我?”傅尹之坐在驾驶座发声“不好奇我和秦生的关系?”
      “你这不是忍不住告诉我了么?”
      傅尹之先是转过头看她,碍于油门还在脚下,不得不重新看路,嘴角已经忍不住笑起来“你真聪明,还很耐得住性子。今天之前我和秦生都没见过,他忽然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嘉宾,我想他是你的朋友,人品大概不差。”
      “我应该问他讨顿饭吃。”
      “当然,他也对我说,假使我不答应,他就会对你死缠烂打,要求你来做这个嘉宾。我为全香港人民的耳朵考虑,你上次的表演太令人印象深刻。”傅尹之指江明衣上回在电视台的献唱,可以说是狗啃过的音准,更恐怖的是歌者本人毫无知觉。
      “那我也唱红了那首歌,原唱者到现在还在沾光收版权费。”
      “是是是。”傅尹之对她向来肯定“巨星总是不走寻常路。”
      原来秦生早就知道她们交好,他可真是个天赐的朋友。
      江明衣忽然想起过年时的偶遇,一问才知傅尹之压根没有认出她来“是吗?有这回事?你看上去很失落?那我们今年还约乘同一班飞机,这次我买在经济舱,换你对我说借过。”
      “你不像是内地人。”
      “我不是。但我妹妹的生母是,当时我带她回家。”又是一个复杂的家庭故事。
      “好吧。”江明衣耸耸肩。
      “我妹妹很喜欢你,她如果知道你愿意坐在我的副驾驶,一定要求我带你回家请你吃饭,好让她和偶像坐在一张桌子上。”
      江明衣想了想,说道“偶像这种角色就是远远看才会发光,为了保住你妹妹这个小粉丝,我想还是不去你家吃饭了。”算是体面的拒绝,也不会令发问者感到难堪。江明衣隐约觉得她们还不到互拜家门的地步,假如那一天终要来到,那么越晚越好,现世的谐和令人眷恋。
      这次回国,傅尹之像是存心要搞出一番大动静,出手阔绰,广告与杂志连斩数人,许多明星的资源被她拦腰截断。经纪人女士百战沙场,这回竟然用足了百分心力,仔细盘算那姓傅的档期排到一年以后才算了却心事。
      “你这回可算是大浪淘沙了,连阿姐的广告也被分走,你却纹丝不动,运气好起来挡也挡不住。”江明衣心想这算什么好运气,如果傅尹之连自己都不放过,那真是得罪完所有人了。但嘴上还是客气“我们的小单人家也瞧不上,累死累活赚不了几个钱。”
      经纪人将她的税单扔到脸上“我能不能揍你啊,小姐?”
      不久后江明衣自愿上门拜访。她一路扶着方向盘,恨自己定力不够,只消有人扮几声可怜,立刻母爱泛滥,她才二十五岁。她敲击大门,还不敢太用力,生怕扰邻,好在开门的不是菲佣,傅尹之说过的生活起居喜欢自理,防备心太重的人大抵如此。
      大牌设计师手笔的丝质睡衣,江明衣一按那料子,再感受室温,忍不住嗔怪“你不生病谁生病。”言下之意只有二字:活该。傅尹之看上去却不像扶柳之姿,说话有些气短,眼睛依旧平静明亮。江明衣扫了一圈桌面“你家没药?”
      “都是些不对症的药,收起来了。”傅尹之想给她倒水,反而被她接过空杯自给自足“我知道你会带药来的,江明衣出了名的考虑周全。”
      “算给你猜对了。”江明衣从包里取出临时买的药盒,和温水一起塞给她“你妹妹呢?”
      “去国外了,她不在香港常住。”傅尹之坐在原位一副楚楚可怜,顾盼生辉就是为她发明的,任何有专业信仰的导演见到她眼下模样,都该想要摄影下来流传。在此之前故作忧郁是江明衣的特例,最擅长也最适合,所以看到眼前光景江明衣忍不住发笑“我没见过你这幅样子,看样子等我退休衣钵可以传给你。”
      傅尹之知道她所指为何,只说“你接拍文艺片后可没人敢动摇你的地位,连我都被迫上山下海地拍动作戏了。”
      “动作戏片酬高,你可不蠢。”
      “也是,没人和钱过不去。”傅尹之往床上一钻,将被子拉到怀中“只不过钱于我而言也只是个数字,它涨高我开心,是多是少,反正够用。”
      瞧瞧,多不屑一顾的做派,同样的话秦生也说过,殷实的家底令他们没有后顾之忧。这年头,就连天赋都需要金钱去发掘与培养,假使你没有一架钢琴的本钱,又怎么知道自己将会是下一个贝多芬。
      “你大概很看不起圈里被富商包养的女星吧。”江明衣问道。傅尹之却摇头,坦然道“不会,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江明衣将目光放低,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相信吗,曾有个男人拿着十克拉的钻戒追求我。”
      “为何不信?”傅尹之笑道“如果我是男人,我会倾尽家产追求你,十克拉算什么。”江明衣听后短促一笑“我没有答应,当时是为了追求真挚的爱情。现在想想,换做今天我也不会答应,理由却不一样了,”她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调笑“十克拉太小,怎么够买断我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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