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泣露忆浮生》思姩

28、验心

　　晚间，邝露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忍不住去想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虽然她那时表现得满不在乎，但那个叫云若的女子确实在她心上划出了一道淡淡的伤口。那般来历，那般样貌，那般做派，让人不免害怕。

　　是因为孕期情绪太脆弱么？她无奈地自嘲，又坐起来。月份大了，已然受不了一直平躺着。月影自从升为星使后便很难有空来陪她，卫儿做事总是慢半拍也说不上什么知心的话，润玉近来也是琐事繁多。她感叹，一个人真是无聊地很，无聊地很。

　　瞥见书案上的凌乱，闲不住的人又开始收拾。一点点照他顺手的样子整理好，脚下不留神碰倒了一个妆奁，里面的东西顷刻撒出来。

　　俯身捡东西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已经十分困难，她试了试弯身有些困难。于是转换思路，扶着腰小心坐到地上，这下所有东西都近在手边了。

　　一手抓起妆奁，一手开始捡拾跌出来的物件。原来是洞庭君留给陛下那个盒子，邝露叹口气。那夜明珠、鸟族布防图和一枚令牌她都是见过，还有几样应该就是后来放进去的。

　　小摞绿色的请帖十分惹眼，邝露拿到眼前瞧瞧。没错了，是陛下与水神第二次大婚前他亲笔手书于花界二十四位芳主的，这澄心堂纸还是她为他寻来的。扎眼，她心中蓦然涌现出这个词，原来扎眼就是这种感觉吗？她随意捋一下便放回奁内。

　　两盒生肌膏是陛下当时为洞庭君向锦觅讨来的，虽然没来得及送出去，想他也是十分珍视的。

　　还有一个小药瓶，看着格外眼熟。哦，邝露顿悟，这瓶子她在老君那里瞧见许多。陛下最近有什么不舒服吗？倒出一颗药丸来细细闻闻，又在光亮处做番审视，她眉心一动，“这是——绝情丹。”

　　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怔，非要挣扎着站起来去翻箱倒柜，只为了找到当初彦佑给她的那颗。两相对比，果然验证了自己的结论。又想起旭凤提过的太上忘情，邝露的现在的心情总归不太好。

　　“大伯母。”棠樾见璇玑宫偏殿的门开着，便兴冲冲地跑进来。小家伙的眼睛四下瞅了瞅，“怎么宫里只有您一个人，您不会觉得冷清吗？”

　　邝露忙将两粒药丸收起来，自敛心神后微笑着摇摇头，“还好。棠樾，你怎么来这了，是陪你娘亲一起来的吗？”她说着，一边向外张望。

　　“娘亲答应陪我看魇兽的梦境，可是半路又折回去照看妹妹了。不如，伯母您陪我一起看吧。”

　　小家伙最近喜欢追着魇兽四处捞别人的梦境去瞧，这几天总是能捕到了几个难得的上神之梦，他觉得好玩的事情应该分享，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况且，他好像不时能够瞧见几个大伯父的梦境，想来大伯母定是乐意瞧瞧的。

　　被棠樾携了手来到魇兽惯常安居的小屋子，邝露看到了二三十个或蓝或黄的梦珠飘浮着，那只小鹿只自顾自地睡着，还不时向外吐出几个食过的梦境。

　　棠樾在一片泛着光彩的梦珠中随意翻看。片刻，他眉开眼笑，用手指了指道：“大伯母，你快看，这几个好像是我伯父的。”

　　邝露随着那孩子的引导看过去，点头道“果然是呢。”她随意召过来一个黄色的梦珠仔细端详。只见润玉站在一片海棠花林前，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在飞舞的花雨中起舞。瞧清女子的容貌时，她淡淡地笑了。

　　小鹭抬眼瞥下含笑的邝露，自己也傻乎乎地笑了。听说连日来，伯父都在为如何逗伯母开心发愁。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嘛，小家伙暗道。

　　明年四月就可以看到不晚林繁花似锦的美色了，到时的确可以学一支舞给他瞧，她心中盘算着，忽又听得润玉的心声：“邝露，我到底该如何待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除了——爱。”

　　她的眼睛突然变得飘忽，怎么刚才没有发现，这个梦境里其实只是‘邝露’一个人在笑，而‘润玉’却是冰冷着脸。“棠樾，你今天先回去好不好？伯母···还有点事情。”邝露强装镇定，拂过小鹭脸蛋的手却微微发抖。

　　门被重新关上的刹那，她抬手一挥将几个梦尽数唤道眼前，一个一个仔细翻看。

　　蓝色的梦珠里，那是她受伤昏迷的时候，他坐在床边，喃喃道：“我们是在比谁更傻吗？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的心已经掏给了别人。你为什么要为我牺牲那么多，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再看下一个梦境，是他附在她耳边说“我今日没有喝酒，所以不会说醉话。我爱你，邝露。”可下一刻，他身下的人就变成了锦觅的样子，梦珠也随之转黄。

　　顿觉胸间郁结了一口气难上难下，邝露揪着衣领艰难地张口呼吸。她知道润玉自从搬回璇玑宫后，睡前便极少铺设结界，魇兽确实能够吞食他的梦境。可她不敢相信，连月来的幸福时光是假的。

　　眼泪又不争气地留下来，她痛苦地阖眼，“不该这样的，我们不该是这样的······”

　　酣睡的魇兽被女子的啜泣声惊醒，它上前呜呜叫着，还轻轻用嘴去拽她的袖子试图抚慰。

　　邝露却丢了魂似的，颤颤巍巍地出门去。

　　润玉被魇兽拉到它自己的小屋时还一头雾水，在略略看过几眼梦珠时，心立即凉了半截。“邝露看到了？”

　　魇兽支吾着点点头。

　　片刻功夫，他翻遍了璇玑宫的正殿、偏殿、布星台和天河这几个邝露经常回去的地方，都寻不到她的踪迹。

　　值夜的侍卫看到天帝行色匆匆往来于天界各处，齐刷刷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缘机仙子享职务之便早得了先机，在官道上将天帝拦下来，“陛下可是在找天妃娘娘？小仙刚刚看见她一路向南，该是回太巳府了。”

　　润玉抛下一句“多谢”便走，又被缘机拉住。不悦当刻便写在脸上，“仙子还有什么话说？”

　　“陛下前些日提及要晋天妃为上神，小仙在因果天际天机轮盘演算多次，均得出了一个结论。天妃她——她尚有劫数未渡，不能飞升。”

　　“何种劫数？”

　　“这个，小仙也没能测出。”

　　“知道了。润玉心乱如麻，思虑着还是先找到邝露才行。

　　太巳府里，邝露的闺房外横着六个小仙侍。她们得了吩咐要守在门外，不放任何人进去。

　　润玉来时，一群丫头犯了难。天帝自然是不敢拦，可天妃的吩咐也没法违背，只好一起跪地拜求，“陛下，姑娘···娘娘说想一个人待会，谁也不见。”

　　他顿了顿，还是推门进去，房内静悄悄的。

　　邝露闭着眼睛坐在床边，头倚在支起帷帐的雕花柱子上，形影间全是倦色。

　　“邝露。”润玉靠近她蹲下身子，将她一双冷冰冰的手护在胸前。

　　张开眼睛，她撑起一丝笑，“我已经派人去回话，今夜要留在太巳府。陛下不用这般，邝露只想一个人静静。想好了，自然会回去。”

　　“那些梦境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好不好？”他几乎是带着乞求的语气同她讲话。

　　“还是我先说吧，如果陛下听完我所言还觉得有待补充，再说不迟。自我从魔界回来，陛下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对我嘘寒问暖，对我无微不至。私心里，我当然是想你能稍稍中意我，可如果只是出于对我的怜悯——我···寥寥数月时光，我们就像戏文里讲得那般相知相爱相守，甚至有了孩子。可一旦静下来就发觉这亲近来得好突然，好不真实。倘若我始终没能走进你的心里，你真得不用为难，也不用逼自己做什么。”邝露低头，摊开手掌。

　　瞧见那两枚绝情丹，他重重地摇头，急道：“不是这样的！这药已是许久前同老君处要来的，你不提起我根本想不起来。你信我，我现在心里只有你再无旁人，不需要什么药来左右自己的心意。还有那些残梦，绝非是我最初的梦境，一定是有人篡改了。给我点时间，我会查清楚。你先别这个样子好吗，我会害怕的。”

　　“我——”她忽感下腹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后背也隐隐跟着痛起来。

　　“邝露！怎么了？”润玉即刻起身将她托起来，平放在床上，“来人，快去请岐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