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颜凉雨

5、第 5 章

　　动手没打过，动嘴被碾压，卡宴四熊最终骂骂咧咧开车跑路，大雾都挡不住他们火急火燎的飞驰。

　　夏扬非让任飞宇去校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别以为现在嘛毛病没有就万事大吉，被车刮了之后好几天才发现内伤的有的是。”

　　林雾和李骏驰同意，然后转向夏扬：“说完别人你能不能再照镜子瞅瞅自己”。

　　今天在校医院门诊轮班的是外科诊室的项医生。
　　校医院外科诊室有好几位医生，好几位都认识任飞宇。

　　“怎么又是你？”虽然呼啦啦进来四个小伙子，但项医生一眼就锁定了任飞宇，“我看你挺老实啊，怎么一天到晚不是磕了就是碰了。”

　　任飞宇耷拉着脑袋，没跟医生解释是自己大雾天撞车上了，就像从前的每一次，他也不会跟医生说摔伤是踩了学校后面没盖的枯井，崴脚是踏空了图书馆前光滑的台阶，磕破是绊着了自习教室的桌椅板凳，下颚脱臼是拿牙去开瓶老雪花啤酒。

　　批评完任飞宇，项医生才发现，得，后面还藏着个更精彩的呢。

　　从校医院回来，任飞宇独享了自己那份自热小火锅，把红肠留给了三个替他两肋插刀的兄弟。
　　什么，大列巴有没有捡回来？

　　大一已经托任飞宇的福尝过这款特产的林雾、夏扬、李骏驰，都非常默契地对这件事选择了遗忘。

　　“其实这个上锅蒸一下就会软了……”大一的任飞宇如此科普。
　　当时的林雾、李骏驰、夏扬：“宿舍没蒸锅。”

　　“泡罗宋汤也美味……”
　　“我们没有汤。”

　　“格瓦斯、红肠配它一起慢慢嚼……”
　　“我们牙口不行。”

　　“或者把顶上切开，里面掏空，留硬壳做容器在里面盛上浓汤，最好是奶油海鲜浓汤，就是虾啊鱼片蛤蜊啊加淡奶油和牛奶一起炖……”
　　“我们吃个大列巴还要先变成米其林三星团队吗！”

　　——后来他们还是吃了，干嚼，这就是333的神仙友情。不多说了，太感人，都是泪。

　　大雾整整持续了两天半。
　　这是第三天的中午。

　　“不行了，我心态崩了，”任飞宇苦着脸在床上翻滚，不时绝望地瞄一眼雾气沉沉的窗外，“哪有这样的，太恐怖了吧。”

　　李骏驰刚泡上一桶方便面，正在手机里找本地缓存的下饭剧：“你心态哪天不崩，别嫁祸老天爷。”

　　“但这回是大崩，稀里哗啦的崩。”任飞宇一溜烟坐起来，“全球大雾啊兄弟们，人类史上都没出现过的！”

　　林雾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微博。
　　虽然任飞宇一贯热衷于凡事往坏的方面想，常年渲染丧能量，但这次他还真没夸张。

　　热搜前几已经连续三天被天气相关霸占了。

　　第一天是“全球多地突发罕见大雾”。
　　第二天是“大雾范围急速扩张”。
　　第三天是“神秘大雾已席卷全球”。

　　仅仅三天，整个世界都被大雾吞没。

　　“咱们跟这儿干着急有嘛用，老老实实等着吧。”夏扬刚和一群停课在家的小学生开完黑，现在心态已经彻底佛了，还有什么比打到一半你的队友说“我妈让我写作业”来得更让人堵心呢。

　　“那要是等不来雾散呢，”任飞宇疯狂脑补，“万一以后天气都这样了呢，万一我们要永远生活在大雾里了呢，到时候我们开车看不清路只能靠走，说话看不清人只能靠吼，更可怕的是植物照不到阳光就没办法生长了，最后大片灭绝，然后食草动物没吃的了也灭绝，然后食肉动物没吃的了也灭绝，然后我们没吃的了也……”

　　“大宇，”俩人床对床，林雾伸手过去拍拍他肩膀，“控制一下自己。”
　　任飞宇要哭了：“我控制不住……”

　　林雾把他揽过来：“兄弟，你想啊，真要是以后都生活在大雾里了，肯定会有相应的设备发明出来，就像白天有防晒服，晚上有夜视仪，现在汽车都有雾灯了，你还怕以后路灯照不透迷雾吗？”

　　任飞宇：“可花花草草……”
　　林雾：“可以做人造太阳。”
　　任飞宇：“食草动物……”
　　林雾：“不会灭绝。”
　　任飞宇：“食肉动物……”
　　林雾：“快乐奔跑。”
　　任飞宇：“我们……”
　　林雾：“天天向上，为人类光明灿烂的未来做贡献。”

　　任飞宇：“那万一你说的这些都没成功，就是全灭绝了呢！”
　　林雾：“还有海洋动物呢，生命就是从海洋起源的，大不了再来一次进化。”
　　任飞宇：“……”
　　林雾：“还有问题吗？”
　　任飞宇：“我想回家……”

　　——333有三大镇舍神兵，李骏驰的校内关系网，夏扬的津骂词组库，林雾的疯狂盘逻辑。

　　在宿舍难以找到共鸣的任飞宇，决定去“书山陋室”里找安慰。
　　果然，一打开论坛就看见满眼知音。

　　主题：末世不会真要来了吧？？

　　主题：我们会像恐龙一样灭绝吗……

　　主题：我好害怕啊

　　主题：这个雾对身体会不会有害？

　　热度最高的帖子一溜看下来全是人心惶惶。

　　任飞宇有一种找到家的温暖，立刻点进帖子认真看起来——

　　主题：末世不会真要来了吧？？
　　发帖人：樱朵
　　内容：我刚才给家里打了电话，和我爸妈哭了一场，我是不是太悲观了？

　　1楼：有时候悲观一点好，凡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

　　2楼：可能封校结束那天，就是我们要在末世里挣扎的开始。

　　3楼：那我肯定不挣扎，直接躺平等死。

　　4楼回复3楼：别认输啊。

　　5楼：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就该天天晚上操场跑圈锻炼！

　　6楼回复5楼：一看就是从来没晚上去过操场的，晚上时段是情侣跑步时间，单身狗自觉避让啊。

　　7楼回复6楼：拉倒吧，我晚上去怎么看见的都是一群群大老爷们儿。

　　8楼：别扯犊子了，能不能说正经的。@我怂我匿名，我不觉得你悲观，相反，我还觉得你挺可爱的，你是女生吧，哪个院的，交个朋友？

　　任飞宇：“……”
　　这么严肃的话题也能歪楼？有没有人性啊！

　　关掉，看第二贴。

　　主题：我们会像恐龙一样灭绝吗……
　　发帖人：玛雅人
　　内容：恐龙灭绝的原因至今成谜，会不会几千万年后，新的生物找到人类化石，也会觉得人类的灭绝原因扑朔迷离？一想想就好心酸啊。

　　1楼：不能，几千万年后科技得发达成啥样了，分分钟给你复原远古场景。

　　2楼回复1楼：做梦吧，人类都TM灭绝了，哪来的科技发展？

　　3楼回复1楼：就人类能发展科技？说不定几千万年后地球的主宰就是草履虫。

　　4楼回复3楼：你说个老鼠我都忍了，草履虫？？你生物老师能气吐血。

　　5楼回复4楼：有一说一，草履虫虽然是单细胞生物，但你怎么就知道他以后不会进化成更高等更复杂的生物呢，凡事得从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6楼回复5楼：你也说了是进化成更高等的生物，本质上来讲，进化后的生物已经不是草履虫了，所以“草履虫”主宰地球仍然是伪命题。

　　任飞宇：“……”
　　你们是够严肃了，但是跑题了啊！

　　怒关，他就不信了，再看第三贴！

　　主题：我好害怕啊……
　　发帖人：匿名
　　内容：我昨天晚上一宿没睡，看片都不能驱散我内心的阴霾，怎么办？

　　1楼：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就想知道你看的什么片？

　　2楼：同求！

　　3楼：这是校内论坛，兄弟们能不能收敛一下心里蠢蠢欲动的小粉灯？

　　4楼回复3楼：匿名你怕啥啊

　　5楼回复4楼：显示IP啊大哥

　　6楼：啥玩意儿，IP能精确到宿舍吗？？？

　　7楼：都停课三天了，我好想快点上课啊。

　　8楼：我想念逸夫楼的桌椅，想念图书馆的空气。

　　9楼：还有操场万年绿的塑料草和游泳馆七扭八歪的水道。

　　任飞宇：“……”
　　你们的画风转变还能再生硬点吗。

　　倔强少年永不低头，第四贴！

　　主题：这个雾对身体会不会有害？
　　发帖人：爆A王
　　内容：我这两天坚持每天跑步一小时，感觉吸了好多雾，虽然暂时身体还没什么感觉，但是会不会有后遗症啊？？

　　1楼：所以你为什么非要在这种天气出来跑步呢！

　　2楼：一写作业就想看小说，一睡觉就想刷微博，一上课就想宿舍里宅着，一不让出宿舍就想下楼跑步，这是人类的本能。

　　3楼回复2楼：我怀疑你在偷窥我的生活。

　　丢开手机，任飞宇床上躺平，彻底放弃寻找共鸣。
　　累了。
　　当一个大学生独自思考的时候，或许还能忧国忧民，但当一群大学生聚到一起，那就是——沙雕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就在各方都束手无策，学校已经开始下发继续停课通知的时候。
　　这天傍晚，雾忽然散了。
　　一如它来时的毫无预警，散也散得悄然无息。

　　久违的晚霞，将暮色映得分外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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