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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功成谢千秋·股肱心膂(一) ...

  •   雪下了整整三日,长安城内一片银装素裹,却繁华如昔。荟锦楼是西市最大的茶馆,以‘君子之交’这盏茶声名远扬,车马行人络绎不绝。

      茶馆二楼临窗的青年,身着窄袖袍衫,外罩一袭白色狐裘,乌木簪规矩地束起一半的头发,另一半头发则披散下来,端的是银发如瀑,俊美无俦,正是傅寰江。他似乎才踏雪而来,银白的睫毛上仍坠着莹莹霜雪,茶壶里冒出的丝丝热气冲淡他一身寒意,银发金眸柔和不少。

      这时,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疾步行到傅寰江桌前,指了指他桌上的茶,彬彬有礼地拱手道:“鄙人玉山倾,见阁下容貌举止不似凡俗,心生渴仰,冒犯前来是为代付这壶‘君子之交’,聊表鄙人这腔结交之心。”

      傅寰江盯着他,金眸眯了眯,正待开口,兀地炸开一串清脆的鞭鸣,鞭梢扫过的气流都跟着激颤起来,长鞭卷起的风声堪堪落下,一截蝎形鞭已径直停在了玉山倾的鼻尖,末端的蝎尾还泛着幽幽冷光。

      鞭子的主人疑惑道:“君子之交?他是君子,你又是什么?”

      玉山倾煞白一张脸,目光顺着长鞭小心翼翼地看过去,持鞭者眸似桃花,左眼下一滴丹砂泪痣,鼻若悬胆,唇珠将微抿的唇形勾勒得极为生动,美得不似凡人,可这般美貌的少女盯着他,他却觉得快喘不过气。

      少女的目光略过他望向傅寰江,周身气势一收,玉山倾只觉得那股灭顶的压迫感瞬间消失,连绷得笔直的鞭子都软了下来,从鼻尖游至腰侧,将他五花大绑。

      四周依旧喧嚣,店小二穿梭在桌椅间招呼客人,商贾游侠悠闲品茗谈天说地,一道结界将茶楼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鲲鹏尊使,实在不好意思,我迟了一刻,您这茶还愿意留给我吗?”少女给两个茶盏倒了茶。

      傅寰江轻轻笑了下,真心实意地赞道:“三公主不必介怀,公主小小年纪鞭子使得极好,我很是佩服。”

      敖栖朝一脸得意:“这没什么好得意的。”她心念一动,恶作剧般地冲玉山倾森然一笑,道:“所谓‘君子之交’,首先你是个‘人’才能做君子啊。”

      话音未落,“玉山倾”整个人垮了下去,竟如烟般袅袅散开,地上只留下一圈蝎形鞭。

      “咦?他逃走了?”她疑惑道。

      “是被三公主吓散了神形。”

      “真是奇怪,这大白天的,普通的鬼魂哪敢四处晃悠?”

      傅寰江略一思忖道:“是惧魄。”见敖栖朝仍是一脸疑惑,他解释道:“人有三魂七魄,三魂指天魂、地魂、人魂,七魄则是喜、怒、哀、惧、爱、恶、欲。三公主来势汹汹但并无杀意,他鼓起勇气现身见我,却被三言两语吓得仓皇遁走,如此胆量只会是惧魄。”

      敖栖朝恍然大悟:“明白了,他鼓起勇气请你喝茶。”

      傅寰江哭笑不得:“是求助。”

      名为喝茶,实是求助。

      如今风头正盛的两名臣子,一个是骠骑将军岑满,另一个是中书令玉山倾。岑满拥护大皇子,中立的纯臣则以玉山倾为首,再加四皇子一党,朝堂便呈三足鼎立之势,却又维持着奇妙的和谐。

      大皇子一党素来嚣张跋扈,捉弄文臣欺压百姓的龌龊事没少干,偏偏大皇子又有一两分才学,岑家有战功傍身,左右没出过什么大事,皇帝也就听着些许民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巧不巧,这就出事了。

      岑满闹市纵马,伤人至死,丢了锭银子便绝尘而去,死者的家属状告岑满,却被处以鞭刑丢出衙门。

      天子脚下如此为非作歹,官官相护,视人命如草芥,瞬时民愤四起,怨声载道。

      玉山倾参了骠骑将军一本,奏章里不仅有纵马伤人一案,还有岑满这些年来积累的大大小小的卷宗档案,弹劾指摘之下,九五至尊沉吟许久,未果。

      玉山倾回府后,不过一个晚上,玉府放出玉中书殁了的消息,皇帝大恸,亲临玉府悼念。

      民间便流传了很多个版本的故事,有说玉中书是气急攻心气死的,有说他以死明志的,有说是被平日政敌雇人暗杀的,有说是金銮殿上的那位下旨赐死的。

      就在众说纷纭没个结果时,茶楼里和傅寰江偶遇的那丝游魂,他自称玉山倾,托喝茶之名行求助之事。

      玉山倾的七魄之一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向傅寰江求助,他在求助什么?他又为何会七魄分离?他怎么就直截了当找上了傅寰江?

      敖栖朝越想越头大,当务之急是找到玉山倾别的魂魄,但游魂居无定所四处飘荡,很有可能根本不在长安,天地苍苍四海茫茫,找一抹游魂又谈何容易?

      敖栖朝和傅寰江商议了一下,暂时兵分两路,敖栖朝留在长安寻找游魂,傅寰江前往阴曹地府打探消息。

      敖栖朝向店小二打听了玉山倾府邸的位置,玉府所在的这块地,坐落于永乐道政坊,遥接承天门朱雀街,四周环水,这位天子宠臣的待遇当真不错。

      偌大一个玉府,以往宾客盈门,达官贵人赶着趟地讨好巴结,如今门可罗雀,满目的白绫纸钱。敖栖朝绕着满庭院挺拔秀丽的翠竹走了两圈,抽出蝎形鞭在手里把玩着,时不时挥上一挥,带起的劲风吓得翠竹里的竹灵瑟瑟发抖。

      敖栖朝蹲下身,用鞭子的手柄点了点地,笑吟吟地道:“土地老儿,还不出来?”

      只见地面缓缓拱起一个小土包,化成一阵烟尘后,走出一个矮矮胖胖的白胡子老头,老头苦着脸朝敖栖朝行礼,恭恭敬敬地道:“小神不知三公主驾临,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恕罪。”

      敖栖朝问道:“土地公公为何躲我?”

      土地连忙解释:“三公主错怪小神了,三公主可是有话要问小神?小神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玉中书令是何时死的?”

      “正月初三,子时三刻。”

      敖栖朝又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小神不知,”土地冷汗连连,“这玉中书令是个纯臣,只忠于皇帝不拥护皇子,为人又十分清正,容不得半点贪污腐败、鱼肉百姓之事,却不通人情世故,在朝中树敌不少,小神实在不知是他哪个政敌动的手。”

      敖栖朝面色微冷:“你又怎知是政敌所害?”

      土地脸色更难看了,“三公主,您别为难小神了……”

      她盯着土地躲闪的眼睛,平静而犀利地说道:“你可知玉山倾一案事关重大,他死了整整十日,怎不见黑白无常勾魂索命?凡人死后生魂离体,却是完整的,怎么唯独玉山倾会有七魄飘零在外?生死簿上白纸黑字,阎罗殿上要不到人,阴阳混乱人鬼失衡,倘若惊动了天庭,第一个便来问责你这个土地神,治你一个欺瞒不报之罪,天帝再命我水淹了你的土地庙,届时,你以为你还能明哲保身吗?”

      土地大惊失色,连忙跪下求饶,边磕头边哭道:“三公主息怒,小神知罪……正月初三那日晚,小神埋在土里打盹,玉府前前后后来了两人,前者正欲离开,恰恰后者便赶到了,后者似乎是个厉害的修道者,两人交手后,前者不敌匆忙遁去,小神便偷偷尾随那后者,只见他捏着隐身诀,躲过了一路宵禁,然后拐进了宫城,这皇宫重地,便、便进不去了。”

      这倒是实话,帝王之气像是无形的结界罩在宫城外,以土地神的神格,的确没有资格进去。

      她想,势必要走趟大明宫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功成谢千秋·股肱心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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