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娇莺》桃花三木

1、第一章

　　“平章，你真不去住官驿？”孟怀义晃晃手中的信函，“金老弟的好意你就这样置之不顾？”
　　桐城在神州国西北，虽然跟中原地区繁华的城市不能相比，但在北戎环绕的西北地区，桐城这样的地方显然是顶顶热闹，顶顶优秀的地方了，桐城官驿也是附近首屈一指的住所，不过官驿不是什么人都能住进去的，像孟平章这样已经从军中退役没有官职在身的人是不能入住的，不过如果有官员的介绍信又另说了。
　　孟平章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二叔，“二叔，吃人的嘴软。”
　　“嗨，你这性子。不过就是一个晚上，况且金老弟以前在军中受你多少照顾，你现在不劳烦他他心里都不能安稳。”
　　“到底这桐城也不是他说了算的，平白让他在同僚面前落个把柄。这客栈又不是不能住。”
　　孟怀义只好答应，又叹道：“果然是王爷的亲兵，想的就是多。”看到孟平章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又住嘴。“好好，这就走，赶紧找个地方住下来吧，你也几天没睡好了。”
　　二人穿过街市，此地的风土人情与别地不同，这里买卖东西也没有什么官府太多的干涉，大街上随处可见各种珠玉宝石、弯刀银壶，甚至还有私盐铁矿石明目张胆地叫卖。倒是粮食蔬菜非常少见，水果倒是挺多，种类也不少，孟平章看着有个摊子上堆满了葡萄和哈密瓜，都快要熟烂了。
　　孟怀义摸摸自己怀中的钱袋，盘算着要买点什么东西带回去给自己的老婆，有几年没见过妻子孩子了，也不知道儿子还记不记得他这个父亲。
　　就在这时，前方散漫的人群忽然惊叫起来，一阵马的嘶鸣声隐隐传来，孟平章想都没想，一把拉住孟怀义，“二叔，小心。”
　　孟怀义被猛地拉住，还踉跄了一下，一手护住自己的钱袋，等站稳了才四处张望起来。
　　人群已经散开，男女老少都一脸惊慌的四下逃窜，终于露出了前方的空地来，孟平章眯着眼睛看去，果然是惊了马。那马儿双目赤红，早已经失去理智，舌头伸出去老长，涎水四溅。时不时惨叫几声，拖着一辆几要散架的四轮马车一路朝着人群疯跑过来。
　　孟怀义一见此情景，急忙去拉孟平章，谁知孟平章顺手将孟怀义推到一家茶楼的雨棚底下，便一跃而起，逆着人群冲向了疯马。
　　平时热闹的街市此时已是一片混乱，因为占道经营的原因，很多摊位都来不及往两边撤，水果首饰扔了一地，有一个瘦高的男子惊慌逃窜的时候一脚踩在一串葡萄上，直接摔了个大马趴，旁人都绕着他走了，但疯马却不知道让着，眼看那马蹄子就要踩到男子的腿上。
　　孟平章飞身而上，即将到马跟前的时候飞起一脚，直踹在马腿上，那马儿惨叫一声，跌出去两丈多远，森森断骨刺破皮肉，露在外面，挣扎了数次没有站立起来，躺在地上喘气。而马后面拖着的马车被一拖一跌，直接散架，车篷碎裂翻飞，车辕咔嚓一声断成两截，从车里滚出一个女子，孟平章紧追在后，抢在女子落地前一把抱住了她，随即跌在地上，那女子睁着眼睛看了孟平章一眼，一声不吭，再仔细看去，已经昏了过去。
　　那跌倒的男子慌忙站起，手脚还在发抖，慢吞吞走过来向孟平章道谢。忽而看到地上的车厢碎片，惊疑道：“这是秦府的马车呀。”
　　孟平章抬头看他，男子咽咽道：“这不会是秦府的小姐吧？”
　　旁边惊慌的人群此时都稍稍平静下来，祸事一过，大家看热闹的心就活了过来，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评论。一个说道：“啧啧，这就一个人在车上，不会是秦家的大小姐吧。”
　　众人一听，纷纷议论，“怎么秦家大小姐一个人在车上，秦府的马车怎么能用这样的疯马呢？”也有人说：“不过是自家人害自家人呗，能有什么？”孟平章看着怀里的女子，一时间若有所思。
　　这时人群外面开始有人喊道：“大家让让啊，我们小姐怎么啦。”孟平章回头看去，人群被挤开一个缺口，几个衣着一样的婆子拥着一个齐整的丫鬟踉跄着过来，后头又跟着几个小厮，那丫鬟似乎跑了很久，呼吸带着喘，婆子们也叉着腰累的翻白眼，倒是其中有一个婆子，看到被一个陌生男子抱着的秦大小姐，脸上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来。
　　孟平章皱了皱眉头，没有支声。丫鬟见秦小姐昏迷不醒，十分惊慌，扑到秦小姐身边，流着泪问道：“我们小姐这是怎么了？”孟平章道：“从车里跌出来就昏过去了，我也没敢动，你去叫个大夫来看看，我好松手。”丫鬟连忙唤了后头跟着的婆子，没想到一个人也不动。丫鬟气急了，忽然就呼号起来：“我的大小姐啊，你这是怎么了啊。好端端出来烧个香，竟遇到这种事情，我可怎么跟舅老爷交代啊。我的大小姐，这是谁要害你啊。我们家的马都是用了多少年的老马啦，竟有人不管不顾就害人啊。还有没有天理啦。”丫鬟哭天喊地，几个婆子也只是一旁看着，只那笑着的婆子啐道，“你这小蹄子，胡乱攀扯什么。惊马常有的事情，我们还是赶紧将大小姐抬到府里请大夫医治。晚了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你可担待不起。”
　　那丫鬟擦干眼泪，对着周围的人群道：“有没有好心人帮忙去慈恩堂请一下胡大夫的？回来小丫头我有重谢。”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丫鬟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正待说话，那昏迷的秦小姐竟然醒了过来。秦小姐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唤了一声“阿苗”。
　　阿苗低头去看，破涕而笑，“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秦小姐这时才发现自己还被这个救了自己的男人抱着，脸上浮起一抹红晕，道：“我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头疼。”孟平章见她意识清醒，便道：“既然小姐已无大碍，我这就松手，小姐注意安全。”说罢，孟平章就将她扶起坐好，松开双手。
　　阿苗接过手来，一旁那婆子也做了担心的样子，凑上来，“大小姐啊，家里请了大夫了，我们这就赶紧回去吧。”
　　秦小姐并没有搭理她，只是理了一下衣裙和头发，对已经站起身来的孟平章点头行礼，“多谢恩公仗义相助，原谅我有伤在身，不能行全礼。”
　　孟平章点点头，道：“小姐太客气了。在下就告辞了。”说罢便拱手而去。只是有个小厮看了孟平章一眼，随即也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秦小姐看着孟平章离去，便对阿苗点点头。阿苗眨眨眼，对着旁边的婆子小厮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不知道赶紧去找个软轿过来。一天天的就会摆狗腿子威风，马还没疯了就知道喊大夫了，怎么这么会未卜先知呢。”其他的婆子小厮们被骂也没有什么表情。只那接话的婆子听了满脸不高兴，推了后头站着的婆子一把，道：“还不去，不过一个下人，把自己当个小姐的命，叫也叫不动，明儿个就发卖了你，看谁能救你。”被推的婆子这才领着几个小厮一路去取轿子了。
　　众人一见这秦府的家下人打机锋，连忙散了，各自只在心里可怜秦大小姐，越发显得没用了。
　　不说秦大小姐坐等轿子回府，只说孟平章挤开人群，寻到自家二叔，一同去了同盛客栈。
　　孟怀义点了几个菜，又叫了一壶酒，两个人刚要说话，从客栈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官服的汉子，一进门就哈哈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在这里。”
　　孟怀义也笑了起来，“原来是金老弟啊。好久不见还是这么自在，快快过来喝酒！”金钊欈一下跨坐在条凳上，随意招呼店小二给上一副碗筷，并好酒好菜都上来。孟平章看看他，突然道：“你家太座给了你多少零花，在这里豪掷？不怕她又跟你翻脸？”金钊欈打招呼的手一僵，没好气起来，“队长也忒扫兴，难得你和老哥来我这里，做个东怎么了，她要是敢有旁声，老子休了她！”
　　孟怀义连忙说：“说那么多干嘛，喝酒喝酒。”
　　金钊欈端了酒就猛灌了一口。一会上了几个肉菜，三个人就吃将起来。不一会酒酣耳热，金钊欈才又说到：“队长也还是老样子，我给你们安排了官驿怎么不去，环境比这客栈好多了。老哥也是，怎么不劝劝队长，老弟我现在好说也是一县之尉，连这个忙都帮不了队长，岂不是白费当年队长救命之恩？”
　　孟平章斜睨了他一眼，忽然一巴掌拍在金钊欈的肩膀上，金钊欈疼的嘴角一抽，余光瞅见孟平章一脸的不高兴，赶忙放下刚端起的酒杯，冲着孟怀义打哈哈：“我喝多了，刚才讲了什么混账话，老哥就当没听见啊。官驿能有什么好，规矩多的要命，还是客栈自在，啊，哈哈哈，哈哈哈。”
　　孟平章这才缓缓道：“要是还在军营……”
　　金钊欈慌忙摆手，“还是喝酒喝酒，哈哈，今天天气真不错……”
　　孟怀义给金钊欈夹了个鸡腿，笑到：“天气好就多喝几杯，多吃几口。好久没见金兄弟了，最近忙什么呢。”
　　金钊欈见孟平章脸色稍霁，嘿嘿笑道：“还能忙什么。托自家大伯的好处做了桐城的县尉，也就管手底下十几口人。还得看县令老头的脸色，做得好没功劳，一个不留神就是背黑锅的料。还好今年县令老头调走了，新来的那个软柿子一样，要不是我，不知道给这城里的老油子们欺负成什么样了。”
　　“飘起来了？”孟平章吃了一筷子牛肉，“虽然有个安康城顶在前面，但过了安康就是桐城，北戎这些年是被武威军打废了，难说他们大小部落贼心不死。多关心关心城防是正理。”
　　金钊欈一听他说道理就头疼，连忙胡乱点头，“关心呢，关心呢。”
　　三人正喝着，客栈里又陆陆续续进来些吃饭的人。其中正有一人是金钊欈的狐朋狗友，看见金钊欈，忙扯了同伴一起过来给金钊欈见礼。
　　“金县尉，原来你在这里吃饭呐。嘿嘿，最近发财了吧，怎么也没见请咱哥几个搓一顿啊？”
　　金钊欈一口啐出老远，推拒道：“没见我这待客呢吗，滚滚滚。”
　　那人当然没滚，立马自己坐在了剩下的位子上，倒是把自己同伴挥走了。腆着脸皮叫小二多加了一副碗筷。金钊欈见孟平章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也就默认了他这酒肉朋友周小元的没脸没皮。
　　“金县尉贵人多忘事，前几天才叫兄弟去打听秦府的事情，这就把兄弟忘记了啊？太不厚道。”说罢，周小元还挤了个暧昧的鬼脸，叫金钊欈一顿恶心。
　　“滚蛋，一个月前就叫你打听了，至今没给我消息。老子自己都打听清楚了，还用的着你？”
　　听到关于秦府，孟怀义看了孟平章一眼，孟平章不动声色的喝酒。孟怀义便伸手给周小元倒了一杯酒，说道：“说到这个秦府，我倒想问一句了。是那个桐城首富的秦府吗？”
　　周小元咪了一口酒，啧啧道：“秦府啊，说是桐城首富也不假。”
　　金钊欈接口道：“秦府做首富都做了好多年了，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他家就是最最有钱的人家啦。”
　　周小元自己又倒满酒杯，跟孟怀义碰了一下，抢过了金钊欈的话头，“金老大去当了兵，走了好多年。后来的事情他都不清楚。我最清楚啦。”
　　“秦家祖上不过是一个小行商，走私私盐发的家。有钱了就开始涉足桐城其他的行当。强买强卖，低价竞争，把桐城好多粮油商，杂货商都挤走了。当时在桐城他家哪里不是横着走。当然这是我奶奶讲给我听的。后来，就是秦家传到现在这位家主的爹的时候，秦老爷子一连生了九个女儿，老头子心心念念要个小子传宗接代，不知抬了多少小老婆，到第十个总算生了个儿子。这老小子从小被宠废了，老头子没死的时候还能管管他，老头子一死，他可不就是放出来了。”
　　金钊欈点点头，跟着说，“虽然现在秦府还是有钱，但跟以前秦老爷子的时候就不能比了。家风也不行。要说家有金山银山，不敌吃喝嫖赌。就是那老戚家的大姑娘，那可是一打生下来就会拨算盘的主儿，她嫁到秦府来，都没能把秦府扶起来。”
　　孟平章听到这里，顿了一下，又继续喝酒吃肉。
　　周小元嘿嘿直笑，“戚夫人是有本事，就是气量不够，被个小老婆气死了。这位如夫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秦家大小姐之前跟那个承恩侯家的世子有过婚约，这个事情我们全城都知晓的呀，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变成秦二小姐跟世子了，蹊跷吧？”
　　孟平章冷笑一声。
　　金钊欈也骂道：“谁都知道的事情，就是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队长你还不知道的吧，那个秦家的原配夫人戚氏，她爹就是每年都给我们军中送药材的戚老爷子呀。”
　　孟怀义做了一脸惊讶的表情：“原来是他的女儿啊。戚老爷子顶好的一个人啦，最是心善。”
　　“是吧。”金钊欈可算找到了知音，“我找周小元打听的就是这件事，我之前一点不知道，回了桐城才听说了秦家大小姐原来是戚家的外甥女。我倒是想帮帮忙，可惜使不上劲。”
　　周小元叹道：“金老大你，没想到你是这么热心的人，知恩图报。我周小元佩服。”
　　“可惜啊，我估计秦家大小姐是没什么好日子过咯！”
　　金钊欈听了一惊，看着他。
　　周小元摇摇头道：“听说今天早上秦家大小姐去小珲山烧香回来，进城的时候居然惊了马，差点出大事。还好有个路过的汉子救了她一命。不过也就到这里了。秦大小姐跌在地上，衣衫不整又被陌生男人抱了满怀。秦家的小老婆要是不在这上面做文章，我都能把我的头摘下来给她当凳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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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孟怀义是孟平章的二叔。